来年想自己可以把这作为最后一份不甚得体的礼物送给徐思叙,尽管这个礼物不会被收礼的人拆开。
外面又下雨了,徐荟在离席前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来年,你为什么要学哲学?”
有无数人问过她这个问题,而此刻,来年看着徐荟的眼睛,坚定地说:“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徐荟拎着手包,背对着餐厅光洁明净的玻璃,深深看她一眼――
“我祝你永远生活在年少的乌托邦,同时希望你知道,寻找乌托邦与留住它一样艰难。”
来年攥着手心的u盘,心头有流星划过。
西城的四月底已经很热,来年与徐思叙望着四月最后一天的灿烂晚霞,一同降临到了南城。
徐思叙说自己往常来这里都是工作,不过家里确实有在此地置办房产。而至于为什么她没有带自己去家住却选择了森林公园里的民宿,来年没有细问。
她们住的院子中央有一颗低矮的桃树,每当看到地面上零零落落的雾粉色花瓣,来年总会想起杜甫写给李龟年的那句“落花时节又逢君”。
客栈的主人逢迎说她们很会选日子,正是江南好时节,又是梅雨季,几乎天天都会下小雨,有时候来年失眠症犯了,在夜里起身将窗户掀开一条缝,吸进来的尽是潮湿的水汽。
徐思叙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趿着拖鞋过来从背后搂住她,黏糊糊地问:“怎么?又睡不着了?”
来年握着她放在自己身前的手,目光点在被窗棂框住的桃花树那里,总觉得眼前一切都很恍惚。
她细细摩梭花格窗的底部,明明是被打扫得极干净的地方,来年却觉得抹掉的好像是自己身上的灰尘。
因为离苏城不远,所以徐思叙知道来年肯定早早就逛遍了这座城市的大小景点,所以此次出行纯当度假与消遣。
闲时她们会打开玄关的纱门,来年穿长长裙、踩帆布鞋走下石阶,瓦当滴水落在麻绿水凉的台面上,惊起迟来的飞鸟。
徐思叙站在房间里,握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ccd,声音又慢又轻地让她回个头,“咔擦”一声就是一张写真照。
但有一天,这地方接待了一个来年意想不到的人。
那天早餐刚吃完,徐思叙端着两人的粥碗去厨房,顺便提了一嘴:“黄锦今天会来,她和朋友来南城写生,恰好就在这附近,说想来见见你。”
来年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就被她拉起来喝粥,脑袋昏沉又胀痛,一边往卧室走一边不走心地应了声“好啊”。
她甚至没想起来黄锦是谁。
几天的光阴都慢悠悠,一个小憩的午后却极其短暂。
来年再从卧室出来,外面的天已经放晴,新雨后的远山青翠。她早忘了徐思叙早饭时给她说过的事情,在里屋找了半天都没寻到人,前脚刚迈出去,那句“你行李收拾好了吗”还尚未出口,就见院中的石凳上坐着两个人。
她话音止住,鬼迷心窍地关上了木板门,然后脚步如初见那晚擦过酒吧瓷砖地面一般,急促地往长廊奔走。
院子西南角是翠竹,它被老板娘养得很好,又是得了地盘与春雨便猛劲向上窜的植物,可以结结实实地挡住来年的身子。
她手里端着方才从厨房携来的茶壶,三四颗鸡蛋一样重的东西安放在松木托盘上,来年想自己托不住了就出去面客。
有鸽子从远处飞过,来年幻想自己是冷眼旁观的离群的飞鸟,于是心便稳稳地定下来。
因为确实距离不算近,所以石桌处的声音在此处听来算不上多真切,只能依稀分辨出两人在谈一些学校家庭之类的琐事。
或许徐思叙和她才算是真正的朋友。
在徐思叙问“你那猫咖怎么样了”的时候,来年才发现以左半身对自己的那个人是黄锦。那次她们闹了点不愉快,徐思叙带她去了这位女孩的猫咖。也是在那里,她知道了徐思叙其实是怕猫的。
手腕还是会泛酸,恰好黄锦说了句:“小朋友还没醒啊?再睡今晚该睡不着了。不过我哥说你已经很久没去过ing了,也不再见你乱对那小姑娘动手动脚了。”
徐思叙沉默了一会儿,抿了口茶后沉声回:“之前就是玩玩,上了心才端重起来,所以不愿意再带她去玩,她不喜欢。”
哪怕心中早就清楚事实,可她那句“之前就是玩玩”还是让来年心头被叮了一下。
她站在竹林边,又有雨滴从翠叶尖端滑下,滴在她的发旋。整个人也被激灵一下,理智告诉她小话听到这里就该出面了,要把话头接上,要真让客人觉得自己真真是与并肩而立的女朋友了,可是黄锦的反应令来年却步――
她偏了偏头,眉间是深深的不赞成:“徐思叙,你别真到那份上了,你外公那边不好交代的,你看阿姨缠那么久还是一无所获,再说人家姑娘才二十岁,自是拥有光明前途,你与她趁早断了对彼此都好。”
又是一段漫长的安静,来年的心也随着徐思叙的缄默坠落。
她发现人的失望其实只需要一瞬间――
“放心,我有分寸。”
她忽然觉得没趣。
【??作者有话说】
这章和下章的bgm应该都是陈奕迅的《失忆蝴蝶》,唱的是年年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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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半步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