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希贤公在,山东,无忧也。”
“若是朝廷再能有更多的银子,朕还想在应天,苏州、杭州,甚至是太原、洛阳等地也修建藏书园。说到底,京师的学子能看到免费的书,其他地方的学子也应该可以看到。
甚至朕还想,举人的廪粮也许多年没变过,是不是酌情增加?
各地的私塾可不可以由官府开办的更多?
私塾开办起来是不是可以供应一日两餐?
这样即便是最贫穷的孩子,只要送入私塾,就能够无忧无虑的读书。如此,我大明朝真不知该涌现多少国之栋梁。”
这一连串下来,李东阳和谢迁心都颤了,“照陛下所说,朝廷的岁入是要不断增加,增加的越多越好,若这些都可以实现,则我大明可远胜汉唐!!”
“现在两位阁老理解了朕,为什么已经聚拢了许多财富,还要再变动盐课了吧?”
李东阳想了想,认真的说:“盐课既然是弊政,自当要变!”
“谢阁老呢?”
“臣附议。”
朱厚照现在做起许多事情来,总归是有一个大义,就是他真的不会浪费钱。
李东阳和谢迁以及一众朝臣都相信这一点。
所以财富搜刮到了国库或少府中,很快又会以其他的形式出去。
马政兴起了,北直隶地区一年接着一年不停地有州县取消了民牧,边军强盛了,河工的银子有了,就连赈灾的力度是次数也都增加了。
这些银子哪里来的?
看看杀掉的头颅就知道了。
现在内阁铺垫好,六部也不是问题,主要的户部、兵部、吏部、刑部都是他的心腹,礼部、工部也都知道他的脾性。
即便取消运司的圣旨还没有立即下发,但关于盐场拍卖的准备工作则已经开始了,包括拍卖场地的选址与建设、盐场的产量核查确认、价格的确定,以及最重要的一点,资金的流向。
传统的官员已经很难再让朱厚照完全的信任,尤其涉及到经济类问题。
不过少府的职权的确是膨胀的太快了。
朱厚照思虑良久,把新的想法也告诉了两位阁老。
即少府要从户部独立出来,变成六部之外的‘第七部 ’,名字也不再称为少府了,而是改为国家资产司,简称国资司。
朱厚照可以预期自己后续的执政会大量的涉及到钱财。
而且,权力的集中天生就会导致财富的集中。
说的通俗点,就是皇帝可以直接掌握的国有资产会越来越多。他现在刚刚登基还可以用‘抄家’这种掠夺的方式,但十年以后可不行啊,所以这也是一个长远考虑。
不过李东阳和谢迁却不一定能理解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天下人皆可来伐朕!
取消运司的影响还没消退,一个月后,扬州所押的犯人又开始陆陆续续进京。
这里头有四五品的官员,也有百万两的盐商。
京师的百姓倒是看了一出好戏,隔三差五便有长长的囚车入城,一般这种时候总有人扔点石子、烂白菜之类的,然而因为次数多、人也多,
弄到最后,京师的白菜都被整涨价了。
在朝廷有意的舆论引导下,老百姓已经知道他们都是贪官奸商,自然人人喊打,但真到了朝堂上,却并非是一致的意见要处死他们。
且不说其他运司以及各处盐课提举司的官员们的感受,便是不直接身处其中的官员也比较抗拒皇帝因此而杀人。
宽仁等道德因素当然不能不考虑,但最为主要的原因――其实大家都不干净。
唇亡齿寒,皇帝成功收拾了一次,就想再收拾第二次,那么总有一天会收拾到自己身上。
原先浙江、江西,现在到扬州,这形势还看不清楚吗?
所以跟随囚车而来的其实还是请求皇帝从宽处理的奏疏,
这些奏疏不止是京官,
便是如地方各道御史,部分省份的巡抚、三司,也都上呈奏疏。
朱厚照在宫里看的都要气笑了,
“当初朕关押永康侯、南宁伯,也不见全国的官员如此反对,宫里揪出那么多公公更未见谁正义凛然的出来要伸张正义!等到开始审问盐政官员,才发现朕竟然养了这么多教师爷!”
“陛下息怒。”
“息什么怒,明天,到奉天殿早朝。朕倒要看看,圣旨还管用不管用。”
如果没有这么区别对待,朱厚照也不至于如此。
但实在太明显了,
先前永康侯被抓起来,不是没有反对之声,但量少,而且皇帝稍微一坚持,许多人也就算了,因而在朝堂上没起什么风浪,更不要谈成气候。
现在倒好,犯同样的罪,同样的处置,还处置出问题来了。
锦衣卫刑事所这次将运司衙门四十六人全部抓捕,除此之外,还有扬州知府、同知、知县等地方官,大小十几人。
再加上之前受此牵连被抓起来的京官。
以及随着案情深入,逐渐被扒出来的官员,
包括其他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不断受到弹劾的官员,林林总总加起来突破二百之数是轻而易举之事。
其实弹劾还好,因为大明官员被弹劾是家常便饭。
主要确实是招了自己罪行的官员,其中涉及私盐贩卖的不在少数,这种人除了杀别无选择,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真的人被抓到京师,定罪处斩之时,
都察院、大理寺、六科、六部员外郎、主事以及光禄寺、钦天监等各路官员几十号人上了像小山一样的奏疏劝诫皇帝。
所说者,无非就是杀伐太甚,震动扬州官场之类的理由。
赵宋一朝极少杀士大夫,到了大明,却动不动就要杀文臣,这也惹怒了皇帝。奉天殿午朝之上,朱厚照把奏疏全都搬了过来。
“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汤有宁何在?”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站不下的都已到了殿外。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他一句喊话,都要太监一直传话到外面,才能让人听见。
等到汤有宁手执笏板,撩着官袍跪倒的时候,朱厚照已经等他一会儿了。
接着就是‘啪’的一声,
皇帝把奏疏掷在了地上,
“盐课之案涉及走私的官员一律处以死罪,这是圣旨。你写的章句混乱,言语荒唐,朕杀这些人动摇不了朝廷的根基,大明万里江山难道是靠这些个贪官撑起来?没有他们我大明今日便亡了?!真是可笑。你这封奏疏,朕没有批阅,自己带回去重新再看!”
天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一个臣子发怒,
奉天殿里从大学士到六品小官,全都心紧了起来。
“钦天监监正周尧仁何在?”
如之前一样,朱厚照把奏疏掷在地上,并训斥:“朕杀贪官,护得是百姓。上天如何会因此而生出异象?你也是胡言乱语,一样,拿回去自我反省!”
皇帝这样一连叫了三四位,
最后把身前所有的奏疏都推出来,并吩咐,“刘瑾,念名字让这些人来领!”
随后皇帝中气十足的对着自己的百官说:“太祖皇帝当年说,元以宽失天下。朕幼时还不明白,现在懂了。便是因为朝廷对这些贪墨渎职的官员太过宽容,所以使得他们可以随意欺压百姓!朕现在问你们,宽容了这些人,那朝廷严厉的一面朝了谁?是百姓!!”
最后的二字他喊的极为用力。
以至于回声都在殿里来回悠荡。
稍作停顿之后,朱厚照站了起来,声调也略低,“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还是大学士教朕的,便是你们不是大学士的,又有哪一个不识得这句话?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就忘记了‘亦可覆舟’这句话?”
“朕,时常也反躬自省,是不是不该杀这么多人,可朝廷的一个盐政衙门,几乎成为私盐贩子的窝点,他们对上欺瞒朝廷,对下欺压百姓,这些人你们竟还能从中找出一个不杀的理由,难道你们也要让我大明以失宽天下吗?!”
皇帝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许多人的心头。
许多人纷纷感慨,唉声叹气。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
朱厚照这一段念的乃是朱元璋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
“朕最初监国时,以为朝廷之弱在国库,国库空虚,故而灾荒不赈,后来朕想方设法找来了银子,赈济了灾民;不时的,甘肃、大同等边疆之区不断有鞑靼寇边,朕整兵备饷,花马池一战打跑了鞑靼人;同时,又有地方主政官员怠政不修,朕又汰换了一批年富力强之人。
朕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大明的心头之患不在鞑靼,也不在财力不足,而是在……朝廷,就是在这奉天殿!在朕每日促膝密谈的臣子当中!你们这儿松一点儿,大明朝就松一片儿,你们这儿要是全松了!大明朝的百姓卖儿鬻女、无以为继,到时候就会揭竿而起,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
“陛下!”
……
此起彼伏的,反正有臣子叫唤他的声音。
皇帝如此激动,臣子们不做表态似乎也不好,好些人也不知是真感动还是假感动,反正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眼泪也下来了。
“户部、兵部、刑部各部尚书外加英国公。”
四位老头儿全部出列,“微臣在。”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一副忍住不落泪的模样,他侧着身子伸手指他们,“锦衣卫带回来的人,朕全都交到你们手上,这桩案,仔细的查、仔细的审。贩卖私盐,是挖朝廷的墙根,这句话是朕说的。朕现在还要说,吃着朝廷的饭、砸着朝廷的锅的人,朕就是要看砍下他的脑袋。刘瑾,毛语文,你二人作为监审官!”
刘瑾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差事,这下好了,先前文臣得罪他,他得好好找回场子才行。
“奴婢遵旨!”
朱厚照转过来,眉头紧皱,眼神坚定,“朕是天子,上承天意而治万民。今日朕在此下旨,就是要杀这些不知君父、毫无廉耻的官员,若是此道不正,天下人皆可来伐朕!”
哪里有人都抓到京师还放了或是轻轻处置的道理?
除非他朱厚照不是皇帝了!
每次动点文官都费劲,搞得这皇帝当得总有些憋屈的感觉。
运司撤不撤已经在综合考虑了,结果这些人杀不杀还停留在讨论层面,开什么玩笑,运司都没了,留着他们干什么,当供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