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宁辞魂魄是碎的:第六十章 倒数几段提过。2:妖族有剖丹的先例:在七十九章宁辞打算剖丹的时候提过。这一章大家可以对照第八章舒赫的视角,第四章宁辞的回忆,第三章最后几段他们重逢一起看。在我一开始的设定里面,《藏明》的主线是两个交叉的圆环,这是其中一个,算是完成了。还有十章左右可以画完另一个,伏笔前面也都埋好了。换句话说,还有十章左右这本文也就结束了。希望最后这段时间大家看文愉快。
第110章
傅宁辞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者说,他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可他又那样清晰,所有的一切,他所见到的,都真切地发生过。
画面暗淡下去,傅宁辞仿若站在一条小径上,他眼前有一只红蝶,引着他向前走去。远处有一点亮光,傅宁辞知道,自己走出去,就该醒了。他在小径尽头停住了脚步,红蝶飞回来,诧异地看着他,声音很奇异,雌雄莫辨:“你怎么了?”
傅宁辞伸出手,让它停在自己的指间,诚恳地说了一句:“多谢。”他知道,自己醒来之后,这只红蝶应该也消散了。
“容炀一直不希望你晓得这些,不过我想告诉你......你刚刚已经看见了,但他其实比你所能想象到的还要更......”
“我知道的。”它没有说完,也许是不知道怎么表述,但傅宁辞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抚摸过红蝶的翅膀,问它:“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是思念。”
傅宁辞大概已经猜到了,但听见这个答案的时候,心间还是不自觉地又软了一下。红蝶重新飞起,引他走完最后这一步路:“我是因他三千年间对你的思念而生的。”
傅宁辞睁开眼睛,头顶是天枢宫熟悉的帘帐,一层层地垂下,隐约可以看见桌案上的香炉,只是并没有烟雾冒出。
他有一点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哪一世,他又想哪一世都不要紧,容炀总是在的。这样想着,手动了动,瞬间又被人握住了。指间的温度那样熟悉,傅宁辞偏过头去,看见了容炀的脸:“醒了?”
“醒了。”
两人说完这句话,又沉默了。容炀松开了他的手,站到窗户边去。
傅宁辞支着身子坐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衣服已经换过,手上沾着的血迹都擦掉,痛感也不分明了,不知道是不是容炀又渡了灵力给他的缘故。
傅宁辞下了床,站到容炀身后去抱住了他的腰,头搁在他的肩上,山后头太阳正慢慢升起来,他在梦中走过几千年,其实也不过一夜而已。
“谢谢你。”傅宁辞轻声说。
“不是这样的。”容炀明白他的意思,轻而嘲讽地笑了一下,“我刚刚其实试过了,让你忘掉看见的一切,只是失败了而已。”
他顿了一顿,又说:“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该明白,世上有太多事情,我都做不到。”
傅宁辞听得心里有点发酸:“没关系,我想知道的,这样正好。”
容炀没有回答,长久地静默着,傅宁辞于是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你在生气吗,生我的气?”
“没有。”容炀道,垂下眸,看他环在自己身前的手指,细长而匀称,指腹的边缘可以看到一点剑茧和自己的如出一辙。
“那就是在生你自己的气。”傅宁辞用了肯定的语气,又带着一点点笑意说,“不可以的,只有我能生你的气。”
“那你生气吗?”容炀说,“你恨我吗?”
“这句话你以前不是问过了吗?”傅宁辞偏过脸,找到他的唇送去一个吻,“我的答案也和当初一样。”
他说话的同时拽着容炀的手臂硬拉着他转过来,看着自己。然后换了不那么熟悉的称呼,神情有一点羞涩,但绝没有半分遮掩,他说:“哥哥,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感情。”
傅宁辞眼底带着很深的迷恋,容炀想自己大概也一样。正是这样的爱和迷恋把他们带到了今天――这并不太好的境地中,但的确谁也不曾后悔过。
容炀这样想着,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傅宁辞却笑了,又一次抱住了容炀。片刻之后,容炀的手,也覆盖上了傅宁辞的背。
关于过去的千言万语都不必再提,只是静静地拥抱着,似乎要弥补上分别的这么多年。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也很用力,一直到太阳都有些晃眼了,他们才松开彼此。
容炀去关上了窗户,而傅宁辞翻出茶包来泡好,一人倒了一杯茶,在桌案前坐下,待容炀也坐定之后,他语气很轻松地说:“我们聊聊。”
其实只这一夜过去,傅宁辞似乎有些变了,眉宇间沉稳了不少。但容炀转念一想,他的宁辞其实一直都这样,大事面前,往往都是镇定的。再者,傅宁辞已然知道了往事,推诚相见,也是必须了,便只嗯了一声。
傅宁辞见他虽然答应了,手背却有些僵,也不多说什么,探过去握住了才道:“让他们都上山吧。”
容炀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其中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这让他微微皱了眉。傅宁辞继续道:“镇魔链的最后一段,就在后山是不是?你一个人拿不到,需要他们来,对吧?”1
他句句都是问询的语气,但句句中的。
容炀抿了抿唇,傅宁辞看他神色:“既然只差这最后一段,你这半颗丹再压个十天半月总不成问题。那么我想,在镇魔链补全以前,应该也没有谁会急着立刻就要杀了我。或者你是担心,镇魔链补全了,也无法控制住天魔......还是镇魔链已经出问题了?”
他最后一句问得很轻,容炀看着茶杯里冒出的热气:“我有时候宁愿你笨一些。”
“那不大容易,毕竟我是你亲手选中的人。”傅宁辞得到了答案,捧着茶杯轻描淡写地笑,笑过了又道:“但总还是得让他们来的。如果我来通知,会复杂一些,你觉得呢?”
他这话已经没有了商量的意思。他们俩都一样,在但凡对对方有利的事上都变得极为固执。
他昏睡的时候,容炀倒也不是没有冒过这个念头,让杜若恒她们来也好,不管钟家那段被腐蚀的龙脉到底会造成什么影响,堂庭的这一段都必须得拿出来,再则杜若恒应该还知道什么,指不定会有新的转机。
他在傅宁辞的注视下,最终取出一只纸鹤,在上面慢慢地画了一道符。画好的那一瞬,便被傅宁辞轻快地夺了过去,没有半分犹豫地从窗户放了出去。
那只纸鹤会解开堂庭山的封印,也会修复那些被篡改的记忆。傅宁辞拍了拍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剩下的只是等待了,傅宁辞抬腕看了眼表,大概还有三四个小时,其余星君便能赶来。
“天枢宫里有棋吗?”傅宁辞想了想问,“咱们下一局吧。”
于是真的找了棋来,那一局断断续续下了很久,更多时候他们都越过棋盘看着对方。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不必说,傅宁辞觉得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但真的听到山道上依稀响动时,又仿佛只在一瞬间。
他们将棋子一粒粒收起来,傅宁辞忽然道:“其实,刚刚知道我才是天魔的时候,我是想直接自我了结......后来我又改主意了,你已经做了这么多,那么没理由在或许还有机会的时候就先放弃了。不过容炀”
他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希望你接受它。换个角度想,这么多世加起来,我们相守的时间已经比寻常人族长过许多......”
容炀听来只觉刺耳,没等他说完,扣着他的脖颈吻住了他的唇,傅宁辞只顿了一秒便开始回应他,他们吻得极其用力,唇舌相缠,直到彼此嘴里都有了淡淡的血腥气。
傅宁辞有些缺氧,贴着他肩窝微微喘息着,容炀的手拂过他的背,想的却是,如果真的有人要离开,那也该是自己,他会把剩下的半颗丹也给宁辞。除非自己可以死去,否则这一次,不会让宁辞离开。
他们亲密无间,又在短暂的坦诚之后,再次心思各异。
外面的声响已经越来越近,傅宁辞直起身,还要再说什么,容炀只摇一摇头,他便也不说了。
两人十指紧扣,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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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详见七十八章。
第111章
他们在坍塌的贪狼殿前见到了杜若恒一行人。
所有星君都来了,在见到他俩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两方静默地对峙着,一时谁都没有先动,神色各异,近在咫尺间,又好像隔着山海。
终于,杜若恒率先走过来,容炀几乎下意识地把傅宁辞往身后一护,但自己并没有躲开杜若恒劈头盖脸那一巴掌:“混账东西!你干的这是些什么事?!”
那一下极重,容炀几乎被打得偏过去,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傅宁辞情急之下,不由道:“姐姐!”
这一声来得突兀,说完,傅宁辞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妥。便又只偏过去看容炀的脸,容炀轻轻摆一下手,低声道:“没事。”
杜若恒倒是愣了一愣,目光从傅宁辞身上扫过,心口起伏着,嘴唇动了几动,对容炀道:“你倒是打得好主意,偷梁换柱,哄着我帮你养孩子。”
诚然,傅宁辞被她当做贪狼星君带回民研局的时候已经不是小孩了,但杜若恒这几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归是待他不薄,事事都向着他。只是这话说着总是不好听,容炀轻轻握一下傅宁辞的手:“是我的错。不干宁辞的事,他也不知情。”
杜若恒冷笑一声,将琵琶弦抓在了手中:“自然是你的错,你就该改了再滚回去认罪,还叫我们来做什么?”
容炀手臂瞬间绷紧了,却见苏姚姚在背后使眼色,又定下心来,只叫了一声:“姐姐。”
杜若恒闭上眼,叹了口气:“还有多久?”
这话问得有些不明不白,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容炀看了看傅宁辞:“一个月。”
杜若恒剜了他一眼,伸手抓过傅宁辞的腕,试了一下他的脉,其实也还看不出太大的破绽来,只是一旦出问题,也就来不及了。
“我给你十五天。”杜若恒沉吟片刻道,“这十五天之内,我们都配合你,也尽量想办法。但是只能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不行。”她顿了一秒,还是没说出口:“你知道我的意思。”
容炀喉结动了动:“再撑一个月,不会有太大问题。”
“你在我这里没什么信用了。”杜若恒毫不留情道,“我只给你十五天。”
苏姚姚闻言也忍不住上前:“姐姐。”
“你闭嘴。你干的好事也不少,哪里又轮到你来求情了。”她甩开苏姚姚的手,只看着容炀,一定要他拿出决断来。其实如果不是容炀当初打那一手好算盘,将傅宁辞先送到民研局去这么多年,这十五天的时间,杜若恒只怕也不会给。
容炀抿着唇一直不说话,杜若恒便也僵持着。直到傅宁辞轻轻拉了他的衣袖,容炀深深看他一眼,终是点了头。又对傅宁辞道:“你先回天枢宫,我们去后山取了龙脉再说。”
傅宁辞应了声好,看着他们沿着小径往后山走去。楚晴经过他身侧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被卫顺成往前轻轻推了一把。
傅宁辞见她还回头看自己,微笑着摇摇头:“没事,你们去吧。”
他们一直到太阳落下都没回来。傅宁辞自己下了一盘棋,又在天枢宫里找了书简来看,最近的也是小篆,他虽然学过,看起来也还是失了兴趣。
傅宁辞想起自己在民研局这几年的确学过不少东西,各种字体,符咒,史书,剑法,但或许是容炀那半颗丹,一切都还不算太辛苦,甚至可以说是过得很逍遥,那么容炀呢?他发现自己不太能去想这件事,心里疼得厉害,呆也呆不住了,索性出了殿门沿着小径胡乱散步,不知不觉,就到了山巅。
傅宁辞站在崖边往下看,深不见底。他上一世就从这里跳下去,前尘往事记起之后,那种失重感都还很清晰。他试着往前面又走了一步,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亲眼见证自己不止一次的死亡,对死亡就没有恐惧了。
傅宁辞想,容炀瞒了这么久,是有道理的,道理不在杜若恒身上,在他这里。因为他不怕死,所以容炀怕他。
傅宁辞看浮云悠悠从脚下飘过,他也怕容炀,怕容炀再次重复当年的梦魇,永远走不出去......
“傅宁辞!”身后苏姚姚的声音忽然传来。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着回过头去:“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苏姚姚跑过来把他拉到亭子边才道:“谁吓谁啊?你跳下去,我拉得住你啊?”
“我没有要跳,你想什么呢,我就随便走走。”
苏姚姚也不知道信不信,白了他一眼,便往回走,走了两步见傅宁辞没上来,又停下来瞪他。
傅宁辞笑一笑,到底跟上去了:“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龙脉取出来了?好像没感觉到地震。”
“嗯。”山巅上风刮得太大,苏姚姚把大衣拢了一拢:“取出来了,他们在补镇魔链呢,暂时也不需要都守着,他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你少在这里狗咬吕洞宾了。”苏姚姚推他一把,“反正我现在是应下来了,你给我老实点吧。你刚刚要真跳下去了,他能把我给杀了。”
“他不会。”
“他怎么不会,他不是已经......”苏姚姚话没说完,低下头不太自然地捋下头发,“我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傅宁辞略带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姚姚,你知道的,当年杀你们的其实不是他,是我。”
苏姚姚神色几变,含糊道:“这里冷得很,先回去吧。”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走回天枢宫,天已经全黑了。
傅宁辞找了火盆和炭来,两人默默坐下,苏姚姚等身上寒意都去了,开口道:“其实说真的。知道以后,大家也只是觉得很惊讶,好吧,是非常惊讶。但要说其它的......恩恩怨怨也几千年了,跟看别人的事一样,能有多怪他,反正我是谈不上。再则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希望你......若恒姐也一样,只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的。”傅宁辞道,“你别这么说话了,都不像你。”
“什么叫都不像我啊?和你吵架你才高兴。”苏姚姚掩饰着又道,“你也真是傻,姐姐说十五天你还让容炀答应,好歹谈到二十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