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见冰兰双眸笑意更甚,语气欢快:“奴婢日后就是五少爷的丫鬟,当然欢喜。”
“昨夜……”盛叶舟欲言又止,想问问昨夜发生了何事。
冰兰停手直起腰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讲给盛叶舟听。
她现在是盛叶舟的大丫鬟,当然以主子命令为主。
盛竺倩被罚禁足闺房三日,三个月内不准做新衣新首饰,盛叶翰则是被移到前院由盛禺山亲自教导。
冰兰因告发有功,得赏二两白银。
倘若平日,二两赏银能让冰兰欢喜好几日,但昨夜那银子就是个烫手山药,她拿不拿日后都无法再在明心院立足。
首先伺候盛竺倩长大的几个婆子就不能饶过冰兰。
“奴婢心知难逃此劫。”说到此处,冰兰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淤青:“所以刘婆婆责罚时,奴婢又向二老爷告了状。”
好在这一把她赌得成功,盛建宗知晓妻子耳根子软的毛病,干脆将冰兰派到了盛叶舟身边。
就是留下来有符氏护佑,也难免私下遭了其他丫鬟婆子算计。
“那你可知琉璃阁内情况?”盛叶舟又问,他非常好奇祖父祖母会如何清理盛府上下。
冰兰摇摇头:“老夫人不准碧涛院上下嚼舌根子,奴婢也不知外边儿发生了何事。”
“哎!”盛叶舟叹气。
盛府内发生任何事他这个小孩儿都不得知晓,越是不知越让人好奇。
既没有消息可听,他干脆摆手打发冰兰先去库房领点膏药涂抹,自己则是继续躺着望天。
“五……五弟?”
忽地,一道清朗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四哥盛叶华站在门边怯生生地望着他。
“四哥?”盛叶舟翻身站起,对终于来了个能说话的人表现得很是兴奋。
殊不知这份热情吓得盛叶华满目震惊,更惶恐得不敢往前跨步,瘦弱身体好似片风中树叶随风轻轻摇摆着。
他不来,盛叶舟干脆过去亲自拉人。
“外边热,咱们来这说说话。”
被矮了半个身子的盛叶舟牵着手,盛叶华僵硬得像具木偶,配合着盛叶舟短腿挪动着小碎步到了凉亭中。
“四哥是来看我的?”转身坐下间,盛叶舟瞟到盛叶华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盛叶华羞难为情点点头,下意识不是将袋子递上而是往后缩了缩,视线就是不敢直视比自己小许多的弟弟。
作为多年老师,学生见过千千万万,盛叶舟一看就知盛叶华的自卑已深入骨髓。
“我猜是好吃的果子。”盛叶舟眨眨眼,故意笑着去抢袋子。
“是……是果子。”盛叶华顺着盛叶舟的力量将袋子放到桌上,眸中紧张减轻了几分,但还是有些羞涩:“是我自己种的果子。”
“四哥好厉害。”盛叶舟由衷称赞,说着将袋子里几个金灿灿的梨取出:“看色泽就知很甜。”
今日盛叶华依旧穿着昨日所见的那套绸衣,不同的是盛叶舟离得更近,能更加清楚看到中衣衣襟磨损得有多厉害。
“五弟不嫌弃就好。”盛叶华爽朗一笑。
是不是真嫌弃,从小看惯眼色的他又怎会看不出,知晓对方是真心实意,笑容不免就真心了几分。
“五弟身子如何?”
“四哥你瞧,我这哪像是病重的样子?”盛叶舟抬起手拍拍肚皮,笑得灿烂。
“那就好那就好。”
“马上就到晌午,四哥你留下来吃饭吧。”
盛叶华眸子中的关心真诚而质朴,虽说话干巴巴的,但盛叶舟却听得极为感动,就冲四哥是兄弟姐妹中唯一来看望的人,他就打算伸手帮一把。
你真诚待我,我亦真心待之。
“不……不用,我……我回前院吃就行。”盛叶华很是惊恐,连连摆手话说得结结巴巴。
“那可不行,四哥来看我,怎能让你饿着肚子离开。”
盛叶舟大笑,干脆挽着盛叶华胳膊不准人离开,就像是个顽皮孩童般赖在哥哥身前耍起癞来。
一通胡闹,盛禺山刚回到碧涛院看到的就是紧搂盛叶华脖颈不肯松手的“皮猴子”
***
这是盛叶华出生十几年来头回和祖父坐在一桌用饭。
盛叶舟将他的碗堆得和小山一样高,饭间不停插科打诨,盛叶华慢慢变得放松,眉宇间不时露出笑意。
祖父虽不苟言笑,但也不会不时关心他几句,每每都叫盛叶华心中激动不已。
饭毕,婆子将饭菜撤走换上清茶。
盛禺山突然轻笑出声,曲起食指轻敲盛叶舟头顶:“说吧,你小子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盛叶华迷茫抬头,小心瞄着盛叶舟。
“还是祖父聪明,孙儿的小九九都瞒不过您。”盛叶舟笑着先拍马屁,随后才神色一沉,忽然拉起盛叶华的手:“祖父您看。”
十岁少年的手老茧密布,掌心有深浅不一的伤口,露出的一截中衣袖口甚至补了块麻布。
哐――
盛禺山一言不发,神色却极其寒冷,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后眸光看向候在右侧的盛府总管家。
管家一抖,扑通跪下,开口便是求饶:“老太爷饶命,给老奴十个胆子也绝不敢苛待四少爷啊。”
“既不敢,还不说实话!”盛禺山杵着膝盖微微弯腰,眸中冷意让人不寒而栗:“若是敢有半句谎言,就让你好看。”
堂堂侍郎府少爷,竟叫人磋磨得件新衣裳都穿不上,如此丑闻叫盛禺山怒火中烧,也叫他心底终下了决心。
“老奴不敢撒谎。”
掌管盛府所有琐事的管家对内院之事当然是最为清楚不过,盛禺山不用细问他就连忙将所有相关事情说出。
老太爷回祖宅颐养天年后,盛府绝对是盛建安说了算。
但前几年因查抄大批祸害朝廷根基的大小官吏无数,作为吏部左侍郎的盛建宗忙得夜不归宿,不是在抄家路上就是在抓捕逃犯的路上。
大房又没个掌事夫人,盛府内院几乎全由盛雅琴说了算。
二房她奈何不了,于是就将矛头指向了大房的两个妾室。
“丽姨娘的月钱减至一两银子,且……四少爷不做活的话就……就不能去书院……”
其中还有许多磋磨人的手段总管都不敢细说,别说是盛禺山,就连他们这些下人私下都觉这丽姨娘母子三人可怜。
他不说,盛叶舟却不会让事情就这么轻易揭过,总管刚说罢他就疑惑地转头看向盛禺山:“祖父,为何三姑母只欺负四哥,舟儿看三哥穿得绸衣可好,戴的玉佩舟儿都没有呢!”
盛禺山一凛,抬脚直接踢中管家肩膀冷声道:“还不说实话!”
“老奴这就说这就说……”
老管家浑身冒冷汗,心底不由升起股对盛叶舟的恐惧。
本想借由四少爷之事含糊带过容姨娘,可盛叶舟两三句就将矛头转向了荣姨娘母子与盛雅琴。
这是要将此事彻底闹大,好将所有人都连根拔起。
“华儿先带舟儿下去歇息,待祖父处理完此事后再来寻你们说话。”
只要涉及到府内阴私之事,盛禺山都不希望孙儿们掺杂进来,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日日都被点内宅之事牵绊。
所以管家再次开口前,他又将两个孙儿打发走,关起门来后才继仔细询问起来。
盛叶舟:又只听了个开头。
第11章
兄弟俩离开偏厅后,盛叶舟领着叶华到碧涛院的小池塘边乘凉。
看着兄长像是傀儡般任由摆弄,盛叶舟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四哥,你想啥呢?”
“四哥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盛叶华挠挠后脑勺,憨厚地裂开嘴笑了起来,似是用心想过,又道:“我让姨娘给你绣两双鞋垫,虽不是精细物件儿,但胜在耐用。”
盛叶舟从善如流地应下,转而问起盛叶华的同母妹妹盛竺珠。
“三妹挺好,姨娘身子……也还行。”说到姨娘时盛叶华稍微顿了一顿,接着才若无其事地摆手。
观盛叶华神态,盛叶舟觉着这个四哥不太像是官宦子弟,倒像是武将之子般性子豪迈,脸上一点事儿都藏不住。
但大房后院岂是他能管之事,盛叶舟也只能当没发现,笑嘻嘻地把盛叶华往躺椅一按,故作神秘地朝左右瞧瞧,见冰兰正往这边来,又高声把人打发去沏茶。
等人一走,就跳起来窜回了正房。
“四哥,你等着我拿样东西给你。”
没多会儿,就蹑手蹑脚地捧着个木质方盒子回到池塘边:“这是给三姐的见面礼,咱们哥俩一同送去如何?”
“祖父……”盛叶华想说祖父不是要他们在这等着,可盛叶舟却笃定的说等会儿就能见到,几句话就将他忽悠地跟着离去。
容易相信人又好忽悠的四哥!
兄弟俩穿过大片竹林,又钻过后厨,好一会才走到府邸中最偏远的小院子。
馨雅小筑。
听名字倒是风雅,可充其量只是个小四合院,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便是全部。
盛叶舟从未仔细研究过盛府,要不一来就指定知晓这片偏院是管家家眷所居住的院落。
走进院门,盛叶舟只觉一步便像是踏入了另外世界。
与其说是姨娘院子,倒更像是一户山间的农家。
院内有炊烟升起,墙边还堆了些柴火,院子正中间有棵大梨树,上面挂着歪歪扭扭几个小梨。
青砖只铺过小半院内,大部分地面都还是泥地。
盛叶舟很快敛去吃惊神色,目不斜视地跟随盛叶华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