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望推门出屋时,屋外,只剩下一片空荡,唯有海涛汐浪、簌簌打在岸上。屋外海石上,一抔砂土,压着一张潦草的信笺。段望抽起、摊开。
──她走了,不愿与自己成亲。她说,两个女人相爱,还是太怪、太不寻常,她害怕。
她始终,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于是以一袭大红锦袍,离自己远远而去。
『──此去,别君、别海月。』那是她信笺上,最后的字句。段望看着信笺上潦草的字跡,半晌──在海风之中,呵出一笑,如海水一般苦涩。
她终究放弃了这一片美丽的海天月景、也放弃了自己。
「……所以,我看见你倒在山壁边,以为是她回来了。」段望眼眸深敛,话语之中有着深深苦涩。她太懦弱、太温柔,不愿见到自己伤心、难过,于是不敢亲口说出,让一封信,为两人的感情,划下了句点。
段望连她离去前的最后一面,都不曾看见。她没有给自己挽回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告别的机会。从那一日起,她的心好像空了一处,再也没有被填满过。
她突然开始害怕,害怕这个不是她的女子、却又使自己想起她的女子,牵动自己心里的伤口,所以不敢让自己多留别海月,偏生,情爱半点不由人。
别海月望着她,望着她让月光照得苍白的脸,一改平时娇纵的嗓音,难得温柔,「是那人不够爱你,她没有资格再回来你身边了,老天怜你,赐给你一个比她更爱你的人。」
「你……你不要尽说这些令人困扰的话,我没有回应你的打算……」段望瞥过头,不想去看别海月那一双坚定的眸眼。爱上了,不过是时时担怕着失去、担怕着人事迁变,段望怕尽了,不想再受苦。海誓山盟、月下诺言,早随着她的离去,成了一桩桩荒诞的笑话。
「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现在一张花猫一样的脸……」别海月嗓音一沉,兀自哀伤说道。
「没有那回事!」段望却皱起了眉头,不假思索地直斥。却不意,落入了别海月的圈套。
「所以,你分明是喜欢我的,对吧?」她忽地绽出笑容,笑得好开心。
「没、才没有──」段望惊慌一赧,急忙要反驳她,却让她牵起了一隻手,与她的、十指相扣。
「我不会拋下你的,你若不信,就拿条绳子,将我与你,一同捆在一起,再不分开。」别海月抬起牢牢相握的手,欲让段望看清。
「你、你别自作多情……」段望羞赧得别开脸。
别海月不理会她的辩驳,紧紧牵着她的手,只一个劲地、笑得好开心、好开心。一抬眸,眼前正是一轮硕大的满月,在海面上洒落了灿灿银光,彷彿要将那片冰冷的深海晕染成一方温柔的潭。
段望说的没错,满月时的海景,真的好美、好美。
段望任着别海月拉过手,心思恍惚。她可以再放胆去爱吗?别海月会不会像她一样,最终让心里的质疑、磨蚀了爱情?
原来,人一爱上,便是情劫。
海潮簌簌,拍打上岸,送上一片月光,苍苍凉凉。段望抬头,望见那一轮圆满的月,任月光雕亮岸边这两道互相依偎的身影。段望始终没有答案,只是任着别海月牵着手、偎着身子,默去声响。
只馀浪涛如歌,渐渐销息了两人心中的喧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