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当牛肉粥从头上流下来的那一刻，郁西想，她好像看到了血的颜色。

　　不。

　　那是枫叶的颜色。

　　大火蔓延，点燃了古老庭院中的那棵百年枫树，枫叶落尽，转瞬成灰。

　　她向后退去，却听到了一声猫叫。

　　她转过身，天色由夜转白，正是黄昏时分，刚刚被大火吞没的古枫又重现在庭院里，树下蹲着一只暹罗猫。

　　“喵呜——”

　　它站起身。

　　“煤……老板？”

　　很奇怪。

　　她明明不认识这只猫，却念出了它的名字。

　　煤老板转过身。

　　“煤老板？”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莫名地紧张起来，就好像……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54

　　郁西睁开了眼睛。

　　“杨太太，你醒啦。”

　　眼前是护士的笑脸，她有些茫然，好在护士胸前刺绣的logo告诉她，她正在景澜医院的病房里。

　　景澜医院是国内顶尖的私立医院之一，以严格保护病人的隐私而闻名，上一次杨涵打昏她后，就是先把她送到了这里，发现她试图报警，才把她送去的精神病院。

　　护士退了出去。

　　她看到了病房里的其他人，抽泣的婆婆，和正一脸懊悔的杨涵。

　　她移开了眼睛。

　　她感到了生理性的恶心。

　　“西西，都是我不好，我已经把囡囡的房间给复原了，也让小容去外面住了……”

　　听到这里，郁西有些惊讶。

　　杨涵让他的小情人去外面住了？

　　为什么？

　　见郁西愿意听他说话，杨涵又继续道，

　　“是我不对，我不该动手的，但……郁西，你脾气也要改一改，归根究底，是你先动手的。”

　　即使是道歉，他还不忘指责她。

　　郁西没有说话，她只看向病房的落地窗，外面已近黄昏。

　　囡囡会伤心吗？

　　要是囡囡知道她最喜欢的爸爸亲手抹去了她在家里的痕迹，一定会很伤心的。

　　一想到囡囡在天上看着，郁西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是绝对不可以原谅的事。

　　她想。

　　于是她终于开了口。

　　“我、我们离……”

　　“杨涵你给我闭嘴！”

　　正当她要说出“婚”字时，婆婆颤颤巍巍地上前，狠狠给了杨涵一个耳光，又疯狂捶打起他的后背，杨涵被打懵了，但因为对方是母亲，一时不敢吭声。

　　“你、你个畜牲还有脸说小西？我、我让你打老婆！我让你打老婆！我、我就不该生下你，让你学的跟你那个不要脸的爹一样……等、等那个小妖精生下孩子，赶紧让她给我滚蛋！”

　　郁西看着打骂杨涵到号啕大哭的婆婆，已近麻木的心又开始难受起来。

　　55

　　好不容易劝住婆婆时已至傍晚，新来的保镖从医院餐厅买回来了晚饭。

　　原来郁西这次晕厥并非因为杨涵砸她，而是因为过度疲劳加之情绪激动，只是虽然这样，她的额头也肿了一个很可怖的大血块。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其间杨涵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被婆婆吼了回去。

　　杨涵讪讪起来。

　　直到吃完晚饭，郁西所有的检查结果才都出来，虽然没有大事，但医生要求卧床静养加住院观察，于是婆婆去雇护工，见母亲不在郁西身边，杨涵就坐到了病床旁的扶手椅上。

　　郁西本能地瑟缩起来。

　　即使动了和杨涵离婚的念头，但当杨涵靠近时，她还是害怕到发起了抖。

　　57

　　杨涵看着浑身发抖的郁西，满意地笑了。

　　他今天已经让了太多步，她打了他，他还给她道了歉，好吃好喝供着到现在，她也该回报他了。

　　保镖递来了一盘洗好的草莓。

　　杨涵接了过去。

　　新来的保镖很有眼色，他想，至少眼里有活，当然，最关键的是要价不高——帝都很安全，要不是为了看住郁西，他才不需要雇他。

　　是郁西害的他又多花了钱。

　　草莓是最近社媒上热度很高的淡雪草莓，热度高是因为价格离谱，一颗就要一百块。

　　郁西有些惊讶。

　　之前有一次囡囡看到白草莓，好奇想吃，她就买了一小盒，十颗左右，结果给杨涵知道，他暴跳如雷，骂她不赚钱还败家。

　　后来囡囡把其中的九颗都分给了大家，婆婆尝了一颗，杨涵吃了八颗，而囡囡只吃了一颗。

　　从此囡囡就再也不吃草莓了。

　　郁西抱着盘子，低下头，没有动。

　　“这是姜总今天中午送来的，”

　　想到中午收到草莓礼盒时的惊喜，杨涵见时机正好，就对郁西道，

　　“郁西，你怎么不早说认识姜总呢？”

　　姜总？

　　郁西抬起眼。

　　她看见了一脸兴奋的杨涵。

　　她不知道杨涵说的是谁，自从跟杨涵结婚后，她的朋友就越来越少，在囡囡去世后，她几乎不与人联系了。

　　能让现在的杨涵那么兴奋的姜总，想必是个大人物，她甚至暗戳戳地怀疑，也许是那位姜总送错地址了。

　　显然杨涵对她的一无所知很不满意。

　　“就是春和的老板，姜澈，姜总啊！”

　　竟然是……春和吗？

　　郁西有些吃惊。

　　春和是国内最大的金融集团之一，以资产管理为主导，可以轻易影响到上万亿级别的财富。

　　但是。

　　她不认识姜澈。

　　而且。

　　春和应该……看不上杨涵的公司。

　　消费品看似花团锦簇，其实进入门槛并不高，而春和一向只投科技前沿产业，十年前就是这样了。

　　难道现在看到杨涵的公司快要上市，也想分一杯羹了？

　　“最近老是有人放风说新消费都是泡沫，机构那帮人听风就是雨，有几个还问到我面前来了，也不看看是谁带着他们赚钱……郁西，现在咱们公司距离上市只差临门一脚了，要是能见一见姜总，哪怕只是吃顿饭，再把消息透出去，机构那帮人或许就消停了……”

　　说着，杨涵站起身，取来一张名片，递给了她。

　　素色名片的一角印着春和的logo，整张名片的正面只有“姜澈”两个字，没有任何头衔，郁西翻到背面，也只留了一个简单的联系方式。

　　看上去简直就像恶作剧。

　　郁西不由得这么想。

　　“我已经打电话过去了，确实是姜总，我们约好了明晚见面，郁西，明晚你陪我去。”

　　还没等郁西同意，杨涵已经帮她做了决定。

　　58

　　然而杨涵并没有等到第二天的见面。

　　当天深夜，郁西被电话吵醒。

　　是婆婆打来的。

　　在电话的那头，婆婆哭着说杨涵进了医院，她正在赶往帝大附医的路上——

　　据说是杨涵同小情人出门采购，没有带保镖，被人恶意别车，杨涵下车与对方理论，结果发生争执，虽然他有健身的习惯，但对方很高大，下手也更利索，现在医院初步检查是断了四根肋骨，折了一条胳膊，不过最严重的是膝盖，竟然被碾成了粉碎性骨折。

　　小情人报了警，警察局立了案，只是那个地方偏僻，摄像头也在维修，小情人还受了惊吓，根本记不得对方的车牌号。

　　“那……行车记录仪呢？”

　　郁西问。

　　“杨涵这个糊、糊涂蛋，平时多仔细的一个人，怎么行车记录仪偏偏就今天坏了！小、小西，接下来你自己多保重，有什么事跟、跟妈说，妈最近恐怕不能常去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