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不过,想办法拖延时间。”
李凤璟将沈念往街边摊位一推,自己则转身跑到另一边,将摊位的胭脂一股脑儿的往后仍。
铺天盖地的脂粉砸到了那人身上,的确延迟了他提刀砍人的动作,沈念见此也毫不手软的顺手逮着什么物件便往那人身上砸。
如此这般,一路上小摊被二人掀翻不知多少。
“诸位放心,这些东西我会赔偿的。”
李凤璟边跑边喊,还不忘朝紧追不放的人道,
“你这人真是没骨气,不去找逮你的人,不去找官府,偏要来追我们这两个软脚虾,我们这么没用,你就算杀了我们也不解气啊。”
那人挥开沈念砸去的一堆拨浪鼓,阴恻恻道,“当老子傻吗!”
柿子挑软的捏这个道理谁不懂!
沈念没李凤璟那么好的精力,逃命已经用了他全部的力气,此时根本就没有功夫开口。
李凤璟瞥了眼对面颇为狼狈的沈念,忍不住在心头叹了叹,若这副模样被京城的贵女们瞧了去,不知道多心疼呢!
“要不你去劫狱吧,我们帮你。”
李凤璟撒腿跑的飞快,但嘴也没有停。
“狡诈!”
许是因为李凤璟话多,那人便提着刀先砍向李凤璟。
李凤璟虽没什么功夫,但身体还算灵活,有惊无险的躲过了好些杀招,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能拖延时间,却跑不掉,经过好一阵兵荒马乱后,两位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还是被逼到了死胡同。
沈念累的气喘吁吁,双腿发抖,但还是死死护在李凤璟身前,试图同那人讲讲道理,但那人已被气的七窍生烟,很不愿意讲道理,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凶神恶煞的提着刀砍向二人。
李凤璟第一反应便是将沈念推开,可他没想到沈念的动作比他还快。
那位有着严重的洁癖,最讨厌与人碰触的沈公子毫不犹豫的转身扑向他,二人双双倒地,沈念如一座泰山般将他护在身下。
那一刻,他好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哪怕明知自己可能会死,还是选择用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护他周全。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李凤璟连推开他的时间都没有,头顶便已传来一声闷哼。
浓浓的血腥味迅速充斥在鼻尖,喷涌出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的世界顿时只剩一片可怖的红,李凤璟又急又慌的失声喊道,“沈念!”
“沈念!”
有一道声音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凤璟心中一喜,“师父!”
他慌忙擦去眼上的血迹,果然看到了一身白衣的贺若真。
追杀他们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她的剑还在滴着血。
李凤璟的话音落下后,亭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景子颜想开口,可贺若真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他不敢。
贺若真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把小殿下视作晚辈,用心教导,于公于私,他们都有情谊。
可她与沈念,他们自幼相伴长大,哪怕沈念入世此生不再回雪山,那也是她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亲人!
所以当她看到沈念不怕死挡刀时,她的剑第一次颤抖。
那一刻,她最担心的是沈念。
“师父,对不起。”
李凤璟垂首微哽道。
沈念是为了他受的伤,若沈念不替他挡,他现在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可是看到她周身的怒气,看到她对他的冷淡,他便觉心如刀割般的疼。
“这件事也怪不得......”
景子颜的话未话,贺若真的冰冷的目光便朝他看去,景子颜只得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李凤璟自然也看到了,他心头涌起一片苦涩。
他知道他比不过沈念在她心中的地位,也明白这个时候自己不该生出这样的想法,可偏偏他嫉妒的快要发狂,他宁愿躺在那里的是他,也不想她因此恨他。
一片寂静中,贺若真终于看向李凤璟,她的语气很冷,神色很淡,“若我晚去一步,那把刀足矣劈穿沈念的身体,而即便我卸了一半的力,刀伤依旧从他的肩头贯至后背。”
李凤璟身子一颤。
“你是不是在想,你宁愿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你。”
贺若真字字都往李凤璟心尖上扎,“他受伤的是右肩,若他不替你挡,刀会直接砍穿你的心脏,若今日中刀的人是你,我救不活。”
“抬起头,看着我。”
贺若真厉声道。
她承认她对小殿下是迁怒,但这种情绪她没有办法平息。
只要一想到她的兄长差一点死在那把刀下,她心中便涌起滔天怒火。
李凤璟紧了紧拳,依言抬头对上她愤怒的视线。
“我说的再直白些,他不是为你受了伤,而是救了你的命,我说的,够清楚吗?”
贺若真一字一句道,“沈念自幼身体便弱,你可知这样的伤能要他半条命!”
她眼里的恨意和怒气太过直白,刺的李凤璟眼眶一酸,一行泪缓缓落下。
“在我认为,没有谁就应该为了谁而死,他今日救你,不论是何原因都是他自愿的,我确实怪不得你,可你要清楚,你是陛下的皇长子,你出事陛下会心疼你,而沈念他也为人子,他受伤他的亲人也一样心疼。”贺若真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少年,压下那点儿心软,继续道,“若这两月你勤加练习,今日便是敌不过那人,也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哪怕多几息,也不至于让他落下这般重伤!”
“你是小殿下,是皇长子,将来要入主东宫,多的是人挡在你的前面,为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他们保你护你,是衷心,是大义,可你身处高位,若是连你的臣子都护不住,你便问问自己,如何配得上他们的衷心和拥戴。”
贺若真说罢,便站起身,“今日是他自愿救你,你没有错,我也没有理由罚你,但这些日子我悉心教导,你却万分懈怠,我罚你在此自省三个时辰,你可认?
李凤璟咬着唇点头,压下哽咽,道,“认。”
贺若真又看向景子颜与三尺,淡淡道,“景小公子护主不力,连带崧雨院的人回屋罚跪三个时辰,三尺同罚。”
崧雨院住的是跟着景子颜过来的锦衣卫。
李凤璟猛地抬头,“师父,此事是我一人之过...”
“我过往教你的大多都是纸上谈兵,方法也都太过温和。”贺若真打断他,道,“你是未来的储君,你的一个决定,一句话很有可能就要赔上数条性命,望你以此为戒,免得日后白白葬送你身边人的命!”
“今日只是罚跪,但你若记不住这个教训,来日你可能就得要了他们的命。”
李凤璟望着贺若真,连唇色都有些惨白。
贺若真却转过头,看向景子颜与三尺,“你二人可认罚。”
景子颜三尺皆垂首,“认。”
二人先后回了房。
贺若真也紧接着离开,亭子里便只剩李凤璟孤身立着。
他垂着头,塌着的肩膀微微耸动,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似是受到了打击,委屈难过到了极点,但只过了半刻,他便缓缓抬头,挺直脊背,双拳也慢慢的松开。
转角处,贺若真见此轻轻松了口气。
不愧是在圣上身边养了多年,这份度量和气魄确实乃旁人不可及。
她迁怒不假,但更多的是想让他记住今天。
不论是圣上还是她,亦或是翰林院的老师,他们教他的都太过温和,加之朝臣的纵容,才养成他这般活泼,良善不谙世事,可要做储君,便不能只有这些。
而他们说的再多,也不如他亲身经历更加刻骨铭心。
今日她是将话说的重了些,也前所未有的严厉,但他即便哭成那样,即便心中那般委屈,却没有不平,不忿。
这便足矣说明,他的心性极佳。
往后登上那个位置,所承受的远比今日要多的多。
若太过脆弱,还不知要酿成多大的祸事。
十月的夜里有些寒凉,若再下了雨更是凉意刺骨。
贺若真站在长廊下看着大雨倾盆中,那个少年,仍旧笔直的立在亭中。
明庭院里伺候的下人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沈公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明庭院另外两位主子都因此挨了罚,就连伺候两位小公子的小厮和家生子也在崧雨院罚跪,他们猜测可能是沈公子受伤与两位小主子有关,但看着小公子在亭中罚站,心里都难免不忍,便鼓起勇气求情,
“家主,这都两个多时辰了,眼看雨越下越大,不如先让小公子进屋?”
府中的下人皆不知李凤璟姓名,便都跟着三尺他们唤小公子。
贺若真负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压下了不忍。
“还有半个时辰。”
下人便不敢再言,只默默的进屋拿了披风侯在廊下。
半个时辰后,下人便小心翼翼的看向贺若真,见她点了头,他才赶紧撑伞飞快的跑向亭子,“小公子,时辰到了,回屋吧。”
他的话刚落,便见李凤璟直直倒了下去,他心下一惊,忙道,“小公子,小公子!”
“家主,小公子晕过去了!”
就在李凤璟倒下的那一刻,贺若真已经动了。
待下人喊完那句话,贺若真已经到了亭中。
她从他怀里将人接过来便要回屋,下人连忙撑伞跟上。
大雨携着风肆掠,而被贺若真护在怀里,双眼紧闭的人那张脸依旧干干净净。
贺若真的肩头却已湿了大半。
贺若真摸了李凤璟的脉后,便叫人去熬了安神汤和姜汤。
她替他清洗了伤口,上了金疮药,又亲自给他喂下汤药,她在床边守到快天明,见他气色好转才离开,并嘱咐下人不得告诉他昨夜之事。
然谁知下人虽没说,但中途醒过一次的李凤璟却对此心知肚明。
他半夜醒来看到她守在他床边浅寐时,很不敢置信。
她竟没有去沈大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