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谁喝酒?跟我喝吧。”
陆与闻动作幅度颇大地转身,他把钥匙扔到鞋柜,手上的塑料袋往鞋柜上方重重一放,啤酒瓶底磕到柜面,响声令人眉心一跳。
陆与闻盯视面前的人,那张脸上笑容轻佻,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在同他商量,“我今天特别想喝酒,留下来陪我喝。”
“要喝酒是吧,”陆与闻从口袋摸出手机,点进备忘录,将手机屏幕杵在他眼前,上午输入的地址还在,“你记下地址,记下来我就陪你喝。”
面前的人仿佛听到好笑的笑话,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后背倚着墙,漫不经心道:“记下来了,要我背给你听吗?”
“不用,你记得去看你哥。”
陆与闻干脆地抽出袋子里的另一支酒,用牙齿咬开瓶盖,仰头往嘴里灌,喝到一半瓶身被握住,啤酒瓶硬生生被夺走,剩下半瓶酒倒进了另一个人口中。
面前的人明显不常喝酒,喝了没几口被呛到咳个不停。
陆与闻用手背一抹嘴,毫不客气地笑了,他嘲道:“没喝过酒吧?还逞什么能,走了。”
捡起钥匙,从袋子里扒拉了一包饼干带走,陆与闻推门出去,头也不回地道:“剩下的吃的给你了,大门锁不锁都行,这里没别人。”
门关上许久以后,屋子里的人慢慢放下啤酒瓶,手臂无力垂落,他仍站在玄关,怔怔地看着阖上的大门。
良久,他别开脸,快速眨了眨眼睛,抑住逼近眼眶的泪。突然间的咳嗽令他弓着背,另一只手扶上鞋柜边缘,手指头用力到泛白,他借力勉强直起身体。
手机铃响,他动作迟缓地掏出手机,按下接听,几秒后开口道:“阿志,对,我回来了。”
“回来有一阵子了,你不用来找我。”
“我在别人那里。”
抬手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灯灭了,他穿过黑漆漆的客厅,这个房子的户型布局和二楼的一样,他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摸黑来到阳台,他在门槛前停了下来,轻声地道:“不用管我在谁那里,明天我会走的,毕竟,我不是为了他回来的。”
手机那头的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方雨。”
方雨微微笑了。
阿志劝诫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当年的事到现在过去十多年了,当初我们找不到证据,现在只会更难――”
“我知道,”方雨打断阿志的话,“我有心理准备,会想到办法的,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要去做的。”
方雨的双眸投向更深的黑暗,他拉开阳台门,门外伺机已久的夜风全部灌涌进来,他对着外面熟悉的街景出了会神,直到某个名字唤回他的思绪。
“他吗?他不会知道。”
方雨收回眺望的目光,神情一瞬变得果决,“这事跟他没关系,我不会把他牵扯进来。”
阿志又问他人现在在哪。
方雨歪了歪头,笑道:“是在他那,再过几个小时是他的生日,我得来看看他。”
“他不知道我是方雨,但那不重要,”方雨敛起微笑,周遭萦绕他的风一下子安静下来,“反正,我是来告别的。”
挂断电话后,方雨走到阳台站着,空气中裹挟爬山虎独有的气味,与这天凉气清的夜晚莫名相衬。
他没打算回屋子里,他猜测陆与闻或许就在二楼的阳台,除了卧室,陆与闻最喜欢待的地方是阳台。
从阳台望出去是一面斑驳的墙壁,虽然触目所及不怎么好看,但胜在隐蔽安全,在阳台上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人发现。
想起从前,方雨嘴角抿出一个笑,那时陆与闻偶尔会贪图刺激,邀他在阳台上接吻。
二楼的阳台有一把掉漆的躺椅,通常躺在上面的人不是他,而是陆与闻。
陆与闻说高中三年他最常躺在躺椅上背书,所以这把椅子是他的风水宝地。说这话时,陆与闻一般搂着他,像对待玩偶那样,把他按进怀里亲吻狎亵。
尽管知道对面是一堵墙,不会有谁将他们亲昵放荡的行为看了去,但他仍耐不住紧张与羞耻,这比一台摄录机架在他们身边更令他难为情。
这些时候,陆与闻往往会笑话他胆小,一边亲他一边问他有谁在看,然后为了恐吓他,故意凑到他耳边,告诉他老天在看,对面的墙和大树在看,兴许天上的飞机也能看到。
陆与闻欺负起他来简直没有下限,非要把他逼到浑身发颤,羞臊不已,只能往他怀里躲,才肯善罢甘休。
尽管亲热的场面不会被人看见,但他们打闹的动静有时会传上三楼。
吻稍微激烈一点,或者陆与闻的手再不规矩一点,他都会控制不住地叫出声音,直到楼上的人拿撑衣杆戳地板提醒,他们才会收敛一些。
他每回都觉得羞得不能见人了,但陆与闻的甜言蜜语会哄得他失了原则和理智,只要他再度吻上来,他还是会投入到忘情失态。
方雨安安静静地望着夜空,嘴边泛起淡淡的笑。
即使已过去很多年,即使在物是人非的今天,只要想起那段短暂到像梦一样的时光,他仍能感受到被庇护的安心。
就好像在这摇摇欲坠的世界找到了避风港,在一望无际的海洋遇到避世的岛屿。
避风港和海岛,多好的地方,方雨想,可他现在必须要从这些地方出来,他要丢掉他的堡垒和防空洞,因为,他不能是方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