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格号游轮终于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海上航线，在位于雅典的港口靠岸时，在几十公里开完，一道与船只相比起来微不足道的身影，被海水冲到了海岸的沙滩上。
“咳咳……”
随着一声急促的咳嗽声，体型有些肥胖的男人吐出大滩的海水，从地上颓然坐起。
他莫西干的发型被海水打湿，蹙成了紧巴巴的一团，迷茫的双眼抬起，打量着四周寥无人烟的沙滩。
“我不是掉进海里了吗……”这是包下爱格号游轮的英国富商德佩，在醒来后想到的第一句话。
他用力抹了抹自己的脸，海水褪去后留下的盐巴，刺痛着他的皮肤，也激醒了他模糊的记忆……
落入大海之后，他记得自己确实呛了几口海水，但当时似乎有一道巨大的身影将他从海里托了起来，虽然那身影的皮肤异常锐利，划破了他的肌肤……
他连忙掀开湿透了的衣服，摸向自己的腹部，刺痛感从肌肤上传来，那里果然有伤口。
儿子……是史蒂芬，是史蒂芬救了他！
他激动地抬起头，再度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儿子的身影。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看到一柄插在地上的短刀，上面刻印着深紫色的纹路。
德佩的表情瞬间沉寂，他不再像之前那般癫狂，神情漠然地走上前，从地上拿起了那柄短刀。
在沉默地注视了一段时间后，他猛地抬起手，想要将短刀丢进海洋里……
可忽然间，他抬起的手臂悬在了半空，死寂的表情猛地瞪大了双眼。
随即神态迅速变得兴奋，激动，整个人跪倒在地，朝着西北方向，奸奇魔域的所在，止不住地磕头。
嘴里还不停地以极其虔诚的声音，念念有词道：
“是……是……上神，伟大的上神，我记住了，记住了……”
“德佩一定，会尽自己的一切可能……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捡来的性命除了能为上神效劳，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在一番肝脑涂地般地宣誓后，他以极其严肃的姿态，将刚刚还要丢进大海的短刀，视如珍宝般捧在了手心。
想了想，他又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将短刀层层包裹收进腋下后，才缓缓地离开了沙滩，朝着北边的方向，一路走去……
……
2月22号，保加利亚首都，索菲亚。
在怀疑奸奇可能在这里摆下法阵召唤混沌巨魔后，为了掩人耳目，奈安和陈哲没有再过分嚣张地使用能量赶路，而是按部就班地坐上了奈安提前准备好的一辆轿车，和正常的旅客一样驶入了这座很有东正教气息的城市。
当然在进城之前，他们先在路边接到了已经从北美提前赶来的初九。
其实她们并没有约好具体的汇合地点，但这位我行我素的王女小姐，披着一件淡黄色的貂皮外套，雪颈上挂着黑白相间的丝绒围巾，手里还托着个名贵的皮包，一副富家千金的标准打扮，配合上她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只要开车路过就一定会忍不住转动视线，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
开车的自然是陈哲，奈安坐在后排。
他将车停在路边，摇下前排的车窗朝初九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久等了。”
但初九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就站在路边通过车窗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哲。
看着初九嘴角娇艳又玩味的笑容，陈哲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在等什么……
在后排奈安那看好戏般地偷笑声中，他暗叹着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站起身，自车头绕了一圈后，走到初九的身边，弯腰替她拉开了车门。
还顺带有模有样地朝副驾驶席伸了伸手，“小姐，请。”
初九这才满意般地点头，迈开穿着深色加绒黑丝的美腿跨进了座位。
“不错。”
陈哲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感觉自己这次在索菲亚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重新坐上驾驶席，扣上安全带，不算名贵的丰田汽车便再度驶向了保加利亚的首都。
副驾驶席上，未系扣的貂皮外套向两侧分开，露出围脖下浅黑色的礼裙，鼓胀的胸口饱满圆润，展现出傲人的线条曲线。
小包被她搁在腿上，刚刚好掩住短裙的裙摆，修长的黑丝美腿泛着乌黑浓郁的光泽，在座位上悠然翘起，尖头高跟轻佻地搭在悬起的足尖上，鞋底时而脱离玉润的足跟，随着车辆的行驶微微晃荡。
丰满的酥胸下只有一小节纤细的腰肢，虽然个头不算高挑，但观感上堪称胸部以下全是腿，比例好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尤其她今天还特意点了些妆容，微卷的睫毛上闪闪发亮，自带美瞳特效的一对红瞳，在眼角一点眼线的衬托下华美动人，配合上她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场，莫说今天扮演的是富家千金，就是名门望族的女家主,陈哲都信。
她双手环绕在胸前，转头看了眼握紧方向盘的陈哲，上车时那点玩味的笑意忽然消失不见了。
“你迟到了。”
“啊？”
陈哲的惊疑声脱口而出，眼神通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奈安，示意：
‘你们约过时间吗？’
奈安很不负责任地耸耸肩，示意和自己没关系。
呃……那我没也约过时间啊？
幸好，贴心的女主人没有让自己的保镖继续乱猜，“我先到了，可你还没到，这就是迟到，明白了吗？”
星空国的迟到是这个概念吗？既然来地球了能不能入乡随俗啊王女同志！
“第一天当下属，还不太习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听着陈哲随口答应，初九倒也没深究，大度般地说道：“看在你你一天当我仆人的份上，原谅你也无妨，但既然犯了错，待会儿记得领个罚。”
“嗯……还请小姐明示，迟到会得到什么惩罚？扣奖金？”
“我说过给你工资吗？”
“哦，我现在知道没有了。”
“再说吧，暂时还没想好。”
这时，后排的座位上突然传出了一道银铃般地嗤笑声。
“离开星空国之后，好久没享受当王女的感觉了吧？要不我也换找个身份，让你过过瘾？”
陈哲的耳边传出一声冷笑，“行啊，看在你这么主动的份上，要不让你和陈哲搭个伴？他当仆人兼保镖，你当女佣兼秘书，端茶递水应该不用我教你吧？恩菲尔法特家的大小姐？”
“行啊，但我敢当你敢用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才更像个千金小姐，咱两站在一起，你怕不是要被人误以为是我小妈。”
陈哲的脸颊抽了抽，很艰苦地憋住了表情……
这一前一后两位来自星空国的美少女，确实在服装风格上大相径庭，后座的奈安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清新打扮，长款外套夏内衬纸白色的衬衣长裙，有知书达理的文雅气质，又不失富家子女的清冷气质，乍看上去，确实更像个仪态端庄的千金小姐。
但小妈这个形容陈哲是没想到的，毕竟初九的真实年龄比奈安还小一点点来着。
身边的气压逐渐降低，初九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危险。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成熟了，毕竟你也怪可怜的，自己的身材有缺陷也就罢了，生来如此怨不得你。但好不容易有双美腿还不舍得露，整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吗？”
陈哲不用看都知道，初九的红瞳一定在透过后视镜，挑衅地打量着奈安的胸口。
“呵，王女的身份是与生俱来的，但你的品味是否该对你的血统付些责任？你以为自己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除了勾引来那些无用的低俗目光之外，真的会有人用欣赏的目光来看你吗？”
“我只负责展现我的美，至于那些低等生物使用怎么样的眼神来瞻仰我，那是它们的事情，不然好端端地生了双眼睛，拿来看你那营养不良的身材吗？”
陈哲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敢打岔，除了林泠以外，恐怕整个宇宙都没人有胆量冲进这两个人的炸药桶里。
结果初九冷不丁地一句话，直接把作壁上观的他拉进了战场，“陈哲，你觉得呢？”
我觉得？
我觉得你两都是深度近视眼，对方好看到这种程度也能吵起来，还是这就是你们互相聊天的方式？
陈哲当然不敢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只能开始转移话题，“你两我都目不暇接，开个车我光左顾右看了，待会儿撞车了可赖不得我……而且马上就要进城了，咱们能不能先商量一下，我们现在具体去哪里？”
……
一段时间后，当轿车终于在路边停下，陈哲满脸疲惫地从车上走了出来。
这一路上，两位美少女嘴皮子就没停歇过，什么话题都能怼起来，还时不时要把他也来进战场里评理。
心力憔悴的他现在希望，如果不是遇到紧急情况的话，这两个人还是别凑在一块了，光留下一个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咖啡馆，据奈安所说，她安排了人在那里等她们。
“奈安小姐，两位特别调查员，你们好，我是联星庭驻索菲亚的调查组长，你们可以叫我简。”在咖啡店门外的座椅上，一个服装干练的女性站起身朝他们打招呼。
欧盟那个联星庭的作用，自然不仅仅是让奈安坐在边上，看欧洲的各国领导吵架甩锅的，据说各国专门抽调了一批精英人员，在各个地区专门开展对光明会的调查工作，且直接听命于奈安行事。
但包括陈哲在内的715小队队员们，平时都没注意过这批在奈安手下活跃的地球人，最多只能感受到，奈安的消息很灵通是来源于此。
“你好，这次麻烦你了。”
陈哲自然还是客气的，只不过在入座之前，他在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后，扭头就先走进了店里。
“能给我一块毛巾吗？湿纸巾也可以。”
服务员对他摇了摇头。
正当他诧异咖啡店连这都不提供时，那个服务员却把毛巾递了过来。
“先生是来索菲亚旅游的吧？在我们这里，摇头是‘好’的意思，点头才是‘否’。”
“原来如此，多谢。”
之前还不知道这个风俗的陈哲，拿着毛巾走回了店外，果然看到初九还站在原地。
“太慢了。”
“才疏学浅，被科普一波了常识来着。”他在简意味难明，和奈安习以为常的眼神中，把桌面和椅子擦了一遍，最后还问店家要了块坐垫垫在座椅上。
王女殿下这才托起裙摆坐了下去，拿起桌面上提前点好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好看的眉间很快就蹙了起来，在简愈发尴尬的眼神中把咖啡放到了陈哲的面前。
“赏你了。”
与她相比，奈安小姐要平易近人的多，大大方方地入座后，随口吃着桌上的餐点。
“不用在意她，我们不是来旅游的，你直接说正事就好。”
名为简的女调查员年纪看起来不小，但估计是第一次见到奈安真人，还是有些紧张，“好……”
之后她向三人大概地描述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在距离这间咖啡厅两个街道以外，是当地的一家博物馆，据说这里前两天突然出现了灵异事件，走进博物馆的人会看到各种神奇的幻想，直到他们稀里糊涂地自己走出博物馆外，幻想才会消失。
这事很快引来了警察和军队，但其结果全都如出一辙。
最重要的是，进入博物馆的所有人，都在里面听到一阵阵奇异的声音，大意是让他们逃离索菲亚，这里即将有非常恐怖的恶魔降临……
如果换在以前，这八成会被这当成谣传的都市传说，但结合目前救赎日行动即将开始的情况，和索菲亚最近确实有大量光明会信徒出现的事实，不得不让人引起重视。
“让人产生幻觉……会不会是某个被光明会转化的奸奇圣徒？”
这个猜测得到奈安的认可，然后，陈哲就感到自己被初九点了点肩膀。
陈哲以为她要加入讨论，结果她正扭头打量着附近的街景。
“听说你会画画？”
很明显，王女殿下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的讨论中。
“看来我平日里，在小姐眼里的重要性还是太低了，我以为这一直是我最显眼的标签。”
他顺着初九的目光也看向了周围，现在正是下午，马路上车水马龙，不远处是是一座有些古旧的东正教教堂，圆弧形的屋顶照映着夕阳般的黄光，虔诚的教徒踏着教堂的影子，三三两两的步入其中。
“你又没在我面前画过，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徒有虚名？”
随着她好听的声音，陈哲的目光从远端回到近处，看向她姣好的侧脸。
他有些迟钝地意识到，初九是很适合化一点浓妆的类型，艳而不媚，宛如一朵含羞待放的艾莎玫瑰。
“待会儿给你画一张？”
“画不好罚上加罚，到时候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王女殿下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
在两人有些脱线的闲聊中，简带着他们通过了军队的封锁，为了不引起民众的轰动，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博物馆的后门。
百闻不如一见，比起几个人胡乱猜测，直接走进博物馆一探虚实要直接的多。
在让简在门口稍等之后，三人并肩走向了博物馆的入口。
在两位美少女有意无意离得很远的情况下，陈哲不得不走在中间。
左边是艳压群芳的娇美王女，右边是气质典雅的贵族大小姐，这本该羡煞众人的中间位，却因为两人格格不入的气场，让陈哲浑身不自在。
“我们就这么直接大摇大摆走进去，不做点防护措施？”他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初九回道：“现在你是保镖，你问我这个女主人？”
奈安回道：“都觉醒星辰神选了，还这么胆小？”
“明白，一旦出现危机，我作为二位忠实的保镖，一定会坚守在你们的后方。”
在大言不惭地表示了自己的弱小后，陈哲跟着二人迈进了博物馆内。
打开后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的通道，两侧摆放着博物馆陈列的展品，主要是一些雕塑和雕像。
陈哲自我感受了一下，发现并没有类似头晕目眩的感觉，便放下心来往前走去。
“我感觉还好，你们两个……”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前方的通道里，忽然穿出一声金属摩擦的‘哐当’声。
紧接着他看到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展柜里，一副陈列的哥特盔甲，居然仿佛活人般生出了四肢，伴随着全身盔甲的金属晃动声，化为了一名活生生的哥特武士，走到了通道里的正中央，拦在了他的面前。
武士的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刀，在博物馆的灯光下亮起刺目的反光。
“如果这不是一场大型真人秀，我想我也是产生幻觉了，那现在我们应该……”
随着他朝着左右看去，声音不由得僵在原地。
很好，身边空荡荡的，两位美少女全都消失不见了，他连躲人家身后的权力都没有。
同一时间，耳边传来了一阵幽异的声响。
“出去……离开这里，不要过来……”声音有些许稚嫩，听起来像是一个小男孩。
下一刻，那方才还距离他数米开外的哥特武士，银色的盔甲忽然在他的瞳孔里急速放大，高举的长刀眨眼间便来到他的面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星空能量对这种幻象有没有用，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结果他脚步才迈到一版，自己的左臂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柔软又有力的触感。
“你跑什么？”
紧接着，后背也传来被一只小巧手掌撑住的触感，把他按在了原地。
“别动，提醒自己，这是幻觉。”
两位美少女的声音，和手上真实的力度让他心安了不少，可眼看着那哥特武士的长刀已经快挥到脸上了，他还是不由得问道：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摆脱这幻觉？”
左边传来声音，“睁开眼睛往前走就是了，幻觉而已，怕什么？。”
右边传来声音，“你可以闭上双眼，就当做无事发生。”
？
最后，一个脑子两个用的陈哲，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诡异姿态，看着那柄长刀落在了自己脑门上。
还好，真的没有任何的痛感传来，无事发生。
“你两下次能不能统一一下意见……”
陈哲倍感无语的同时，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被一道骨感纤细的手掌握住了。
“你什么都不用想，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紧接着，他的左手直接被一把拽住，掌心的触感柔软酥骨。
“磨磨唧唧……”
忽然，当两人掌心触碰的一刹那，初九的话语蓦然停顿了。
陈哲也愣在了原地。
一道奇异的感觉从掌心处传遍全身，陈哲感觉自己的身体骤然一热，仿佛浑身的血液被点燃了一般，连带着体内的星空能量都开始咆哮，沸腾。
他看着自己的左手边，虽然现在他的视野里空无一物，但他能感受到，初九一定在用同样灼灼的眼神打量着他。
因为他能感受到对方体内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沸腾感，仿佛两人之间有一道奇特的磁场，在吸引着彼此……
于是，他们同时被本能驱使着，握紧了对方的手掌，又同时触电般地分了开来。
两人的异相自然被奈安看在眼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她随口调侃道：
“星空国的王女和星辰神选牵个手，怎么眼神都拉出丝线来了？彼此之间产生幻觉了？”
得到的却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幻觉吗？可身体的灼热感至今未退，如果是幻觉也太过真实了……
在这场插曲之后，接下来的路程三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在习惯了面前的一切都是幻象后，陈哲平静地看着千奇百怪的展品化为活物，冲到在自己面前让他离开，可内心的波澜远没有方才那惊鸿之间，双手的紧握来得大。
可现在明显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被奈安牵引着，走向了博物馆的中心处。
这里相比起来要更加空旷，中间的位置有一座巨大的石像，生得魁梧雄壮，几乎顶穿了博物馆的屋檐。
很显然，巨大到这种规模必然也是幻象之一，而那巨像也发现了前来的不速之客，伴随着一阵震颤的轰鸣，庞大的身躯正对向了三人。
它发出了带着青涩和稚嫩的声音，正是陈哲之前在过道听到的那名小男孩的声响。
“恐怖的恶魔就要降临了……你为什么不去逃命还要跑来抓我……离开这里啊！”
石像发出着与体型截然相反的稚嫩呐喊，巨大的手掌朝着三人的方向当头落下。
陈哲不再躲闪，站在原地抬头望去，发现那尊巨像非但没能将手掌拍下，巨大的身躯在四周展柜玻璃剧烈的颤抖声中，居然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上，就像是被人一脚踹翻了一般。
“呜……不要带我走啊……”
魁梧的巨像一击不成，反倒在地上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但又很快就被一声冷漠的声音打断。
“闭嘴。”
在初九冰冷刺骨的声音中，那巨像仿佛被说懵了。
它滞愣了片刻后，大理石雕刻的头颅忽然张开了大嘴，朝着三人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啼哭。
“呜啊！”
这一声的杀伤力远超以往，陈哲感觉面前的空间被震出了裂缝般的波纹，一波又一波千奇百怪的幻象扑面而来。
什么张脚狂奔的电视机，翩翩起舞的花仙子，口吐人言的火箭……在一片儿童动画片的场景中，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是一道曼妙的女子身形，忽然飘飞进了他的怀里，还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鼻尖甚至能隐约闻到一股清香，说不清道不明，是他之前从未触及的味道。
小朋友，爸妈看爱情片的时候记得回避啊。
习以为常的他在全部坦然接受后，哭声忽然戛然而止，空间的波纹迅速平息，眼前的场景也回到了现实。
一声优雅的长裙的奈安在视线里出现，已经放开了握住他手腕的手。
在方才啼哭传来的位置，那尊巨像变成了一个头发微卷的小男孩，身上衣着破烂，瘦骨嶙峋。
不过这些眼下都是次要的……
“呃……救……救命……”主要的是，他正被初九一把攥住脖颈，小脸通红地提到了半空中。
“听不懂我说话？”
初九冰冷的话语让一旁的陈哲听得都有些发寒，连忙出声道：
“算了小姐，这孩子至今没伤过一个人，应该没什么恶意。咱们先暂且饶他一命，我们还有事情要问他。”
初九冷哼一声，随手把小男孩丢到了地上。
“真想杀你的话，我们连这博物馆都不会进，待会儿有什么说什么，听懂了吗？”
那小男孩已经被初九吓傻了，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泪眼婆娑地对着初九连连点头。
“懂了懂了，漂亮姐姐你问就是了，别把我带走就行……”
之后，小男孩断断续续地诉说起自己的经历。
“我父母都是光明会，他们说我是什么……圣……”
“圣徒？”
“嗯……好像是的！然后他们有一天就带着我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叔叔阿姨在等我，其中还一部分带着很吓人的鸟嘴面具……”
小男孩的回忆和陈哲之前的猜测相距不大。
简而言之，他是保加利亚本国人，但家里父母长辈全都是光明会的成员，当发现他有天赋做奸奇圣徒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他交了出去。
可这小男孩对那些所谓的进化，更强的力量，进步的种族等等毫无兴趣，可能是因为一直尝试反抗的缘故，他没有像陈哲之前，在游轮上见过的那两个圣徒一样，沦为失去理智的怪物。
反而还在昨天下午，靠着自己的能力让押送他的人产生了幻觉，浑水摸鱼逃到这里躲了起来。
“我在路上的时候，真的有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恶魔，巨魔……还说什么无知的人都会变成祭品，死得很惨很惨。我也是听到这些，就害怕地哭了，然后那些人好像就产生幻觉了……”
因为刚刚被初九吓到的缘故，即使后来初九已经毫无兴趣地走开了，小男孩也被吓得噤若寒蝉，一番话说得非常详细，深怕这个非常好看但凶神恶煞的姐姐突然杀回来，一把扭断他的脖子。
陈哲听罢之后，倒没觉得这小男孩在撒谎，扭头看了眼奈安，“现在怎么说？还有这小孩子咱们怎么处理？”
奈安看了眼小男孩，“你能控制自己的能力吗？”
小男孩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让他先留在这。”
奈安很快就做出了定夺，“这种能力走到外面一定会引起骚乱。”
不远处却传来了初九玩味的笑声，“那不如直接杀了他？”
小男孩脸色唰得就白了。
“不要啊姐姐，你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不要杀我啊……”
奈安也摇摇头，“那也不需要，这些所谓的圣徒被混沌的力量强行转化，如果不是真的堕入混沌，等到黯星核消失后，他身上的能力还有消失的可能。”
陈哲也觉得没这个必要，毕竟他这个能力也不会误杀别人。
他临走前朝着男孩挥了挥手，“先在这里待几天哦，如果外面真的出现了大动静，再逃命也不迟。”
惊魂未定的男孩愣愣点头，看着三人转身离去。
“小姐在看什么呢？”
过道上，陈哲和奈安看到初九正双手环绕，悠闲地打量着墙壁上的一幅画。
“随便看看而已，走吧。”
陈哲扭头看去，发现初九正在观赏的画，居然是用水彩画笔的？
其构图结构乍一看仿佛小学生的美术课作业，图画的内容也很简单，恬静的庄园，寂静的夜空，鲜艳的花园和做着园艺的主人……
可陈哲作为一名原画师，以他的专业素养足以看出，这幅画的作者功力非常深厚，用水彩画笔也能将画面构筑的栩栩如生，不愧是能放在博物馆里展览的展品。
“小姐，平日里看不出来，没想到你还挺有艺术修养？”
初九也不回头看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不仅暗讽女主人只会打架，还缺乏对我的基本了解，这罪罚我先记着。”
“不是，我……”
在逐渐远去的男女交谈声中，充斥着幻象的博物馆重归寂静，所有的展品都安静地在现实里回到了展柜。
‘嗒嗒……’
随着一阵轻灵的小跑声，小男孩来到了那副水彩笔画的跟前。
脸上不再惶恐，不再抽泣，空灵的双目灼灼地看着面前的画，抬起了手。
他的手上，是一根水彩笔……
……
博物馆外，三人让一直等在外面的简再稍等片刻，找了处隐蔽的树荫处。
陈哲手扶着下巴，在初九的淫威下，只能被迫又担了个责罚的他，还在思考着刚刚小男孩说的话。
“你们两怎么看，现在……”
“现在无非就是两种情况。”奈安的推论下得无比迅速，仿佛完全不需要分析的时间。
“第一，这个小男孩说的都是真的，奸奇确实准备在索菲亚召唤混沌巨魔。但他是昨天逃到这个博物馆的，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他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故弄玄虚而已，光明会要抓他回去，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陈哲在树荫下点点头，顺带摸了摸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出来以后四周的空气都变清新了……或者说，城市里好像环绕着一股股淡淡的香气，还挺好闻。
“所以他们为什么放着这小男孩不管？”
“当然是吸引你来这里咯，我的星辰神选仆人。”初九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似乎也在找寻着难道香气的来源。
“奸奇眷属一个个都躲着不出来，眼看救赎日就要到了，这时候突然有人说，光明会要在一个国家的首都召唤混沌巨魔，你这个热心肠的神选不得来看看？”
她随手指了指远处的高楼，近处的小巷。
“说不定从我们刚刚来这里开始就被敌人盯上了，之后可要跟紧我哦，要是本末倒置，你被抓走了，让我这个主人反过来来找你，你可有罪受了。”
在她轻佻的警告声中，陈哲感觉悠闲的时光要结束了。
周遭的气氛都开始紧张了起来，仿佛真的有一双双眼睛正在暗中打量着他。
“那第二种情况是……”
“小男孩说的是错的，可能是他骗人，也可能他听来的情报就是奸奇故意告诉他的。”回答他的还是初九。
奈安接着说道：“产生幻觉，逃出押送的队伍，这话说的轻巧，实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因为故意放出来一个人畜无害的圣徒让我们接近，然后靠他讲一个错情报就能把我们限在索菲亚，他们就可以在别的地方行动了。”
她接着补充道：“在绝对的情报差面前，是智商也无法抚平的鸿沟，他们猜准了我们现在做不出决断。”
初九很快便回道：“我和陈哲留在这座城市，看能不能找出点跟召唤混沌巨魔相关线索，想召唤那种东西过来，需要规模极大的术阵，和非常充沛的能量来源，不见得难找。”
在正事上，来人频率高度一致，奈安没有异议。
“那我先回去收集附近的情报，看看光明会在周围还有没有别的调动。”
陈哲在一旁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他发现以自己脑子的转动速度，根本跟不上两位美少女的节奏……
就这么决断完了？奈安他还能理解，初九你刚刚不是在旁边闲逛吗？原来你听了那小男孩的话啊？还像学校里平时整天瞎玩，结果一到考试就年级第一的学霸一样，漫不经心地把重点都说完了。
这时，奈安还很民主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吃瓜的闲杂人，陈哲绞尽脑汁后补充道：
“我其实觉得他们勾引我上钩不太成立，有你们两个在，就算是伏击，在没有混沌巨魔被召唤出来当生力军的情况下，四个奸奇眷属集体出击也不是你们两的对手啊，除非……”
他转头看了眼这座还在稳步运转的城市，在淡淡的香气中沉声道：
“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已经有肉眼看不到的筹码，在等待我们了……”
……
在奈安先一步离开后，一直等在一边的联星庭特别调查员，简，才被陈哲叫了过来。
“我们需要调查一下光明会在索菲亚可能的行动，能麻烦你提供一下这里信徒比较活跃的场所吗？”
这位驻索菲亚的调查组长显然早有准备，她点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份详细的资料，上面清晰地记载了光明会主要分布的区域。
之后她应该是被奈安叮嘱过，这两位不需要她的随行，只是在她准备离开前，一旁的初九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等一下，回答我一个问题。”
在近乎命令的口吻中，简疑惑地转过头，“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你是保加利亚本国人吗？”
简颔首道：“是的。”
“嗯。”
初九微微点头后不再看她，示意简可以走了。
在后者有些疑惑地离开后，陈哲一边看着手上的资料一边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
她转过头，轻笑道：“接下来本小姐的行程就交给你了，可别出岔子哦。”
那笑容就很像电影里的反派魔女，是看了绝不会让人心情愉悦的弧度，即使她很美……
为了调查这座城市里有没有光明会的大规模行动，二人的第一处目的地，是一间暗藏玄机的酒吧。
这里的工作人员在查看了两人的身份后，马上就毕恭毕敬地带她们通过密道前往了地下。
奈安在选择身份的时候还是下了功夫的，初九扮演的这位千金小姐虽然其本人没什么名气，但她那实则已经被秘密逮捕的父亲，则是在光明会里身居高位，这让她们前来这种地下场所不仅畅通无阻，还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
随着漆黑的密道走到尽头，前方传来了嘈杂的声响，似乎是男人们摇旗呐喊的助威声。
直到视线豁然开朗，别有一番洞天的酒吧地下，才露出了它的真容——这里是一处地下格斗场。
模式不是常规的黑拳，在中间牢笼状的擂台上，代表恐虐的赤红印记光明正大的印在地面，两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拿着开了口的利刃，在进行生死搏杀。
鲜血很快洒满了擂台，随着一名男子被割裂了喉咙，四周的观众席爆发出了激烈的叫骂声和欢呼声，这些肆意宣泄着情绪的男性，让空气里充满了酒精气和他们身上的汗臭味。
“呵，好地方啊。”陈哲的身边传来了初九的冷笑声。
从踏进来的一刹那陈哲就有点后悔，环境糟糕也就算了，这一片嘈杂之下，他想抓个人问都不知道该逮谁。
更何况他的小姐很明显非常讨厌这种地方。
“我叛你罪加一等，有意见吗？”
初九冷笑着，如同黑夜中的妖精，与四周的原始气息格格不入。
“呃……”
“现在，你的受罚时间了。”她伸手指向了擂台中央。
“去，打一场擂台，赢了算你抵消一桩罪过。”
说着她凑上前，帮陈哲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衣襟，像是在帮出征的将军调整仪态，嘴里说的却是：
“输了自己看着办，别指望我救你，我可没那么丢人显眼的仆人哦。”
在初九戏谑的笑容中，陈哲秉着来都来了的精神，朝不远处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询问了怎么上去打擂台的事宜。
很快，在全场的惊异声中，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他就走上了擂台。
作为一名穿越者，这似乎是都市文里大展身手的好地方，但天天和混沌打交道的他实在没兴趣对着普通人装逼。
透过满场的质疑声，他看了一眼站在最高处的初九，正朝着他挥了挥手，以资鼓励。
小姐，这种时候不应该是献上飞吻吗？
他苦笑着将目光移回对面，那满脸横肉的对手，说道：“不好意思哈，我惹我家小姐不开心了，必须给她找点乐子才行。”
战斗的过程无需赘述，已经能简单使用星空能量的他，在普通人面前和超人无异，对面连摸到他的衣角都是奢望。
在沸腾的呼喊声中，陈哲婉拒了工作人员所谓的大奖，走回了初九身边。
“怎么样我的小姐，这场表演你还满意吗？”
初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伸手攥住了他的领带，往上猛地一紧，“西服没弄脏，但领带松了。和我出去的时候衣着上不能有半点马虎，记住了吗？”
陈哲直感到脖颈一紧，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是是……”
“好了，走吧。”
“诶？这走了？”
“不然呢？你的能力可以干扰普通人对你的认知，但被混沌能量异化的人受到影响很较小，没错吧？”
初九谢绝了工作人员的带领，精致的高跟踩上了通往地面的阶梯。
“是的。”
可能是因为刚刚战斗了一番的缘故，跟在后面身体热血充盈的他，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前方，黑丝包裹下嫩藕般颀长的小腿。
“可你刚刚的战斗中没有展示身体的异化，却能一路碾压，居然没有引起在场任何人的注意，这说明什么还需要我解释吗？”
“说明这个地下斗技场没有一个异化的人，也就没有存在光明会骨干的可能……”
难道她真的是有意为之，不是让自己上去打擂台给她看猴戏？
正当他的目光要上移到精致匀称的大腿时，初九忽然转过了头，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如果是奈安，这时候会做作地掩住裙摆，控诉他是个盯着美女腿看的色胚。
但初九更恶劣，她会戏谑地嘲讽一个男人的本能。
“你在看什么？”
“我在思考小姐刚刚说的话，试图寻找领悟您的智慧……”
“如果你不撒谎的话，作为赐予仆人的褒奖，我可以考虑让你看得更上面一点，怎么样？”
她语气暧昧，嘴角勾人——陈哲在埃及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是先用比这还风情万种的笑容蛊惑了他，然后他就被一脚掀翻在了地上，摔了个底朝天。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更何况这是个女魔鬼啊陈哲！
于是他回道：
“抱歉小姐，你的美丽在黑暗中太过耀眼，让我忍不住沉浸其中试图追寻其中的闪过，以至于迷失了双眼，失礼了。”
“噗嗤。”
初九捂着嘴笑了起来，这时的笑声才是真切的灵动。
“看在你的诚实，算你抹除了一次罪责吧。”
两人并肩走出酒吧，回到了黄光照耀下街头。
在摆脱了地下浑浊的空气后，陈哲感到空气变得异常清新，尤其是那股未曾散去的淡淡幽香，也变得愈发芬芳了起来。
这时，路边一个小女孩走向了他们，手里的木篮里放着一簇盛开的玫瑰。
保加利亚盛产玫瑰，花店在路边随处可见。
“哥哥，要不要给这位漂亮的大姐姐买束玫瑰呀？”
还是个小机灵鬼，如果这真是我女朋友的话，现在可就骑虎难下了。
陈哲摆手道：“不用了，谢谢。”
小女孩倒也没纠缠，捧着花篮就去下一个目标了。
可陈哲回过头，就看到初九一脸冰冷的表情。
“为什么不买？”
陈哲一愣，“诶？这是玫瑰诶，咱两这……”
“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这花？”
陈哲现在已经有经验了，张口道：“不，我是觉得这路边随手买的花束，怎么能配的上我家风华绝代的小姐，等着，下次我亲手给你挑一束。”
初九嗤笑一声，放过了他，“算你过关。”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下一个场所，从外表上来看，这里是个装扮雅致的会所。
但走入其中就能闻到一股清新剂都无法掩盖的刺鼻气味，期间他们每每路过一处房间，都能看到从门缝里飘出的不明烟雾，和里面一个个神情涣散，吸食着不明药物的‘顾客。’
“你们这有贵宾室吗？”
“有的小姐，请给我来。”
在初九的要求下，他们被带到了一处贵宾室，这里装潢典雅，环境静谧，唯一有些突兀的，是墙壁上赫然印着的纳垢印记。
陈哲觉得这保加利亚的政府，八成是被光明会高度侵蚀了，这首都地界里混沌的标志几乎可以说是明目张胆。
还没等陈哲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初九直接叫住了准备离去的工作人员。
“隔壁屋也是贵宾室吗？”
“是的小姐。”
“现在有人吗？”
“现在正有客人在里面，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您还需要一简房间的话……”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在工作人员离开后，陈哲替初九擦拭了一张桌椅，看着她在好整以暇地坐上去后，悠哉地翘起了修长丝腿，颐指气使地指了指隔壁。
“去吧，你的第二个惩罚来了，把隔壁屋的人给我带过来。”
陈哲一愣，“你知道隔壁屋子里的人是谁？”
“嗯？你在质疑你的主人决定？”
“不，我只是在苦恼，以我的智慧居然看不透小姐您的高瞻远瞩，但无妨，无需您太过费心，我这就自己去探查答案。”
说罢，他走出房间，来到了隔壁，堂而皇之地打开了大门。
当看到眼前的场景时，陈哲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算是一件‘惩罚。’
装潢典雅的房间里一片狼藉\t，屋子里飘散着成分难明的刺鼻气体，几个明显是富家子弟穿着的青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不是嘴里还叼着烟袋，就是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总之就是极其辣眼睛，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陈哲拨开浓浓的烟雾，从几个人里径直提起了一个至少还醒着的男人，拽着他的衣领硬生生拖出了房间。
期间他没有遭到任何的反抗，无论是手上的男人还是他的同伴，都是一副醉生梦死的状态。
当他回到房间，将那人随手丢在地上，这位富家子弟才有些回过了神，他滞愣地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座椅上，如女王般俯视着她的初九。
然后，他看到女王的手指轻轻往下，凌空一挥。
“嘭！”
下一刻，房间的地面上传出一声巨响，男人的额头在一股无形的重压下，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陈哲见状就明白，自己特意挑了个醒着的是有点多余了，这架势睡得再死，也被砸清醒了。
但他可没有同情光明会信徒的心情，走回到初九身旁，端起桌上的茶壶帮她倒了杯温热的红茶。
“如果不想下一次脑袋落地的结果是粉身碎骨，把你知道的所有和光明会有关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是是……我说我说……”
男人连忙求饶，结果只听又一声‘嘭’。
他的额头还是落回到了地面上。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嘭嘭砸地声，期间初九还满意般地看了身边的陈哲一眼，拿起红茶抿了一口。
“不错啊，知道主动服侍我了，越来越有仆人的模样了呢，这个惩罚算你过关了。”
这时，不远处的男人，额头已经是献血横流了。
“我说我真说，求您……”
“嘭！”
“别砸了，我……”
“嘭！”
“光明会在索菲亚有六个据点，他们分别在……”
当这个男人终于不再求饶，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晓的一切情报一五一十吐露后，他的额头才免于继续和地面碰撞。
但陈哲在听了一会儿后，就发现其实这个男人知道的并不多，他的身份和初九假扮的千金小姐很类似，都属于长辈在光明会有一席之地，自己接触不算深入，透露的大多数情报，在简给他们的资料里都能查到。
陈哲转过头，发现初九听得也是漫不经心的，便说道：“他好像知道的东西也不多，怎么办？”
“是啊，好像没什么新发现了呢，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说罢她玩味地看向陈哲。
陈哲很识相地拱了拱手，“还请小姐赐教。”
初九捂着嘴笑了笑，“越来越上道了你，你以前不会真做过仆人吧？”
确实算是做过……给资本家当狗算吗？
初九回过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冷漠。
“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血流满面的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问题跳转地这么快。
但生怕自己头颅碎裂的他，立马埋下了头，连初九的鞋底都不敢看。
“做香水生意的……”
“能挤进这里的上流圈子吗？”
“绝对没问题。”
“听说最近索菲亚来了很多的有钱人？”
“是……再过两天就是花节，很多都是游客。”
“嘭！”男人的头又砸在了地面上。
初九捧着陈哲替她倒上的红茶，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知道他们不是来旅游的，我耐心非常差，在你下一次试图愚弄我之前，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些人现在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那个男人明显慌了神，“这个我真不知道，不是有意隐瞒，求求您……”
“那换个问题。”
在男人不敢抬头去看的角度，初九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他们的家人住哪里？这个问题，我劝你最好是知道答案。”
男人迟疑了片刻，深埋在地上的头颅动摇了。
在死亡压迫面前，他很快就报出了一个地址。
“市郊的诺雷特庄园！那里今晚七点会有一场秘密宴会，如果二位需要的话，我或许可以……”
“嘭！”
又一声闷响后，满头血污的男人倒在了地上，再没了声响。
初九也从座椅上站起了身，笑吟吟地看向了陈哲，“走吧，我忠实的仆人。”
陈哲直到这时才大致捋清了思路，他率先走先前，掏出随身携带的数位板，飞快地画了一幅画，强行让这个男人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
紧接着手上金光一闪，抹除了地上的血迹——不是怕人事后调查，主要是为初九的高跟鞋，清理出一片干净的路。
“小姐，请。”
鉴于初九女士全程脑子都快他一拍，在调查任务上不用他费一点心思，他不介意暂时当一个好仆人，满足一下王女殿下的恶趣味。
初九双手环绕在身前，悠然自得地看着陈哲清理现场后，率先出门扬长而去。
“根据你的说法，这些光明会的成员非富即贵？”
陈哲跟在后面点点头，“或许有遗漏，但绝大多数都是各国的权贵阶级，奸奇就是刻意在引诱这些人信奉光明会，顺带控制他们所能影响的平民百姓。”
初九点点头，“你也看到了，像我假扮的这位大小姐，还有刚刚那个草包公子哥。再是有权有势的人，总有这么几个放不下的家人，既要带在身边以后一起‘飞升’成高等种族，又不能透露太多核心信息给他们。”
陈哲也明白了过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家人集中在一个地方看管？”
“嗯，想要召唤混沌巨魔的话，这种级别的召唤阵，在没有大量奸奇法师的情况下，活祭确实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需要调动的人绝对不少。
我们来的这个会所，装潢精致典雅，能来这里的贵宾室享受纳垢毒物的人，家里一定很有权势。问他光明会的骨干去了哪，他可能不知道，但这些骨干的家人在哪，那么多的人数，又是这种非机密的信息，问他还是足够了。”
这么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路边挺好的轿车边，初九站在车门旁，对着陈哲笑道：
“明明你是仆人，为什么动脑子的都是我？”
陈哲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回道：“小姐神机妙算，略施小计便能破开层层迷雾，找到隐藏其中的线索。我这做下属的，除了心生敬佩之外，也唯有鞍前马后了。”
“噗嗤。”
初九坐在车座上，迷人的长腿相互搭着，嗤笑道：“拍马屁的功夫还不到位，下次记得要讨人欢心又不显得油腻，明白吗？”
陈哲扣上安全带，驾驶轿车朝着郊外的方向驶去。
“毕竟这算不上什么智慧。”
初九看着窗外，遥远的天边能看到奸奇魔域如一座空中孤岛，幽异地漂浮着。
“我只是知道，即使事关重大，你让这些平时有权有势的人，全都躲在阴暗地下室里避风头？不露一点痕迹？不可能的。”
她遥望了一眼天空，似乎短暂地在密布的黑云中，寻找了一下星空国的方向。
“毕竟啊，无论是宇宙里的哪个国度，所谓的权贵们都是一样的，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她回过头看向陈哲，“你也得习惯。”语气一如既往毋庸置疑。
赤色的瞳孔里，极少见的露出了几分萧瑟的情绪，这是少有的瞬间，能让陈哲想起，她是715小队里年龄最小的星空战士。
按照星族人的算法，无论从任何角度，她都还是一个少女才对。
……
窗外飘起了纷飞的雨点，不算太大，只是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细流。
“停车。”
陈哲随即便将车停在路边，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先照做再问为什么。
“怎么了？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距离七点还有一些时间，不用着急过去，下去走走吧。”
陈哲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下午17：00，确实还有一段时间。
在打开车门后，他想了想，还是先去后背箱拿了把雨伞，才将初九从车上迎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撑起雨伞，她披着貂皮外套躲在伞下，粒粒雨水从他们的身边滑落，像极了大小姐和她的贴身保镖。
他们停靠的路边，是一片空旷的绿地。
有孩童们在草地上打闹，有大人坐在不远处的帐篷里露营。远处的立交桥上，电车缓缓远去，近处的学生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驶过。
安宁的城市还感受不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就像空气里那抹淡淡的芳香依旧缭绕在鼻尖，没有被雨水所冲散。
但很快，噼里啪啦的拍打声在雨伞上响起，雨下大了。
父母不得不带着孩童离开，学生开始加快骑行的速度，连奸奇魔域照下的黄光，都在雨水聚集的云雾中暗沉了几分。
初九却没有止步的意思，她从雨伞下伸出手，指了指前方一个在收拾画板的学生，他刚刚正在这里写真。
“你说你要画画给我看，不如就现在吧。”
陈哲看了眼四周的雨幕，“我猜你不是让我用数位板给你画吧？”
初九在身边转过身，用危险的语气下令道：“嗯，第三个惩罚，在雨天用纸笔画我。你那个数位板已经超脱正常科技范围了，如果用不了它就画不好看我，你可以大胆猜猜后果。”
既要当仆人又要当画师的陈哲，拦下了那名准备离去的学生，用随身带着的钱，付给对方一笔难以拒绝的费用后，留下了他的画笔和画板。
他坐在画板前的板凳上，用细不可查的能量裹住了画纸，不让其被雨水打湿。
换成初九举着伞站在他旁边，对他露出一个玩味又戏谑的笑容，“想让我摆出什么姿势，来给你当模特呢？”
陈哲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都可以，把小姐画好是我的职责，不需要小姐费心给我找灵感。”
“难得有任凭你指挥的机会，你既然不珍惜，事后可没后悔的机会。”
她举着伞朝前走去，琵琶作响的雨声成为她的伴奏，精致的高跟踩上草地，她像是暗夜里的女妖精，迈着优雅的步伐，玲珑的身线留给陈哲一个曼妙的背影。
在距离陈哲十几米的位置，她回过头，赤色的瞳孔看向她的画师。
四周的市民尽数散去，草地上只有她一个人。
日落黄昏，黑衣少女，赤色血眸，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将碎发捋到耳后，投出冷艳的目光。
仅仅只是这样，画面就充满了叙事感，有种王女殿下即将和骑士君临天下的气场。
陈哲并没有让初九久站，半分钟之后，就示意让她不用再当模特——只一眼他就将这幅画面印在了脑海里，无需多看。
初九回到他的身边，在发现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后，撑着伞悠然走远，在公园外的路边，看到了一家手打冰激凌店。
当她手上拿着卷筒回到公园时，陈哲的画已经差不多画完了。
“画好了，幸不辱命，还请小姐过目。”陈哲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
她将伞兵交给陈哲，自己俯下身，将画纸从画板上拿起。
俯身的姿势，让肩膀的衣角划过陈哲的脸颊，一股更为芬芳的香气冲散了雨水里的湿气，钻进了他的鼻腔。
陈哲这才知道，这座城市里飘荡的香气是什么，和初九身上的味道很像，都是玫瑰花香。
“这是我这段时间最满意的作品了，我觉得很好看。”
初九安静了下来，打量着手上的画，微微点头。
“嗯，景画的不错。”
陈哲站了起来，接过雨伞，遮在她的头顶。
“我说的是你。”
初九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世界在此停滞了片刻，幽静的草地上一时只剩下雨滴坠落的琵琶声。
“也是，毕竟你画过无数次我。”
直到她冷笑一声，表情重新变得戏谑。
陈哲不置可否地点头，她是自己漫画里的角色，之前当然画过许许多多她的图片。
“但漫画里的小姐，只是幻想里一个虚无的存在，和活生生的，不用被设定拘束的你，当然不一样。”
陈哲想起在巴西的圣诞夜，自己假意用‘我是创世神，你们都是我的设定’激怒她时，她虽说也是在演戏，但踢在他胸口的事后，或多或少是带着点真切的愤怒的。
“想起我踹你胸口那一脚了？”当陈哲提到‘设定’这两个字时，初九显然也想起了那夜的场景。
“当时真的很痛，都以为你忘记要演戏了。”
“谁让你是黄漫作家呢，你应得的。”
他们走下草地，走向了回去的道路。
初九走在她身前半个身位，半响后忽然回过头笑道：“不过你表现得不错，算你超额完成了惩罚的内容。既然任务完成得如此优秀，身为主人的我，应该给予一点奖励才对。”
“奖励也是待定？”
“不，这个赏你了。”
她把只舔了一口的冰激凌递给陈哲，很明显，这家小店的手艺并不太好。
陈哲无语地接过，知道自己就这么丢掉的话，肯定要被她说‘你敢嫌弃我赏你的东西？’
于是他只能毫无顾忌地连带着卷筒咬了一口，在一声脆响中说道：“作为奖励，是不是太吝啬了点？”
果然不好吃，浓浓的工业奶精味。
“其实还有一个奖励，但我其实早就赏你了。”
“有这种事？下次发奖励的时候，能不能给在下发条短信提示？这比发工资还有动力。”
初九转过身，双手叉腰，一对黑丝美腿交错在身前，摆出了模特般养眼的姿势。
“我知道你喜欢看我穿黑丝，我还穿着来了，这不就是奖励吗？”
昏黄般的光辉照耀着她的脸蛋，晚风中摇动的裙摆和长发，让陈哲恍惚间，觉得真的看到了暗夜妖精。
初九打量着陈哲盯着她看的双眼，在满意的笑容中重新向前走去。
“赏你的冰激凌好吃吗？”
“如果不是小姐你尝过一口，我不仅咽不下去，并且现在就会去打市名热线投诉他们。”
“噗嗤哈哈哈，油腻了，扣一分。”
“这个积分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算了，99分也够用了，完美太虚伪，还是要给小姐留一些神秘感的余地。”
在初九愉悦的笑声中，轿车在风雨中重启启航，开向了郊外的庄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