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您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荣校尉冲出了大帐!君侯居然拿自己的铺盖赏给他了!得赶紧想办法,得跟缺德鬼通个气!
元铮也没想到能得个新铺盖:“啊?”
公孙佳道:“啊什么呀?”
“拍一拍就成,不脏,本来就是打地铺……”元铮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件事。
公孙佳觉得他不可理喻了,睡什么地铺呀?她家的丫环都不睡地铺的,守夜也有个小榻,她也不会让元铮往地上睡。“小时候不讲究,到老了可受罪呢。尤其是行军,你们头先不会都睡地上吧?”
这个公孙佳还真不知道,她没去过兵士的帐篷里看他们睡觉。半夜给士兵盖被子,皇帝以前干过、钟祥干过、公孙昂也干过,但公孙佳……绝无可能。
公孙佳指着刚才自己躺的小榻说:“你晚上就睡这儿。小时候听外公他们说,地上睡得多了,关节会不好。你衣服呢?给他再拿两件。”
元铮抱着阿姜塞给他的铺盖,又香又软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公孙佳已移至桌前,翻了本书说:“愣着干什么?过来,我给你讲讲这个……”阿姜忽然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公孙佳要啃嫩草呢,现在一看完全不那么回事,以阿姜对公孙佳的了解,这就是要当个儿子养么!
皇帝这么对公孙昂,公孙昂这么对荣校尉等人,现在皇帝又教导公孙佳,公孙佳自然也要这么对元铮。所谓“悉心教导”、“视同子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一般都这么养手下,大多数的部下都能被养熟。
阿姜幸灾乐祸地扫了一眼元铮,这小子脖子都红了,啧!叫你往眼前凑,误会了吧?就是单宇这个小丫头,生性好强,要是知道君侯这么的培养元铮,回来怕不是要气破肚皮?阿姜自己不做河豚了,想到单宇要气成河豚的样子,她笑出了声。
公孙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问,只对元铮说:“不要分神,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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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宇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已经登堂入室了,原本她是比元铮更早一步到公孙佳身边的。公孙佳日常也顺口指点她一些,现在让元铮又追平,还比她更近了一步。
单宇也不知道,荣校尉的信使正在后面拼命的追赶她,争取与她同路进京。
她跑得比信使还要快!一路风餐露宿冲回了京城,她先回府里找亲爹单良,商量着:“能把吕氏……”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单良道:“小孩子家,要戒急戒躁,戾气不要这么重嘛!就这件事,怎么能灭吕氏满门?只弄吕济民一个,结仇就长了,不要打草惊蛇。废妃被休弃,广安王新娶纪氏女,还有人同情吕宏呢。现在这样,不好,不好。君侯怎么说的?”
“让我求见广安王,您见长公主,朝廷上的事儿也交给您来办。我对广安王只说,人的野心都是被惯得大的。您……”
单良道:“我得质问纪炳辉,为何屡次三番欺负孤儿。”
“您怎么猜得到的?”
单良笑笑:“你呀,还是太嫩了。又好强,该示弱的时候就要示弱嘛,说两句自己可怜的话又不会掉二两肉。”
父女俩分头行事!
倒是单良进展得更快,他随时可以去钟府、赵府等处,几处高门都知道他,待他郑重。单宇回来的头一天,单良不但递了份奏本上去,还见完了靖安长公主和赵司徒。
单宇要见章昺,可得经过中间人,来回约时间,都约到了第三天。单宇一气之下,出了侯府往宫里投书——定襄侯遇刺!刺客是吕氏重金收买的!
章昺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了公孙府!
单宇心里有些瞧不上这个凤子龙孙,面上还要作委屈的样子:“殿下!您再不帮忙,我们君侯就要被他们害死了!”
“你……是单宇?你起来说话!”
“是!”单宇麻利地爬了起来。
“药王怎么样了?可有什么不妥?”
“君侯好得很!有护卫护着呢!可是这事儿也太可怕了!”单宇对章昺说,“君侯自己还不觉得,我们吓得半死。可她说,要我先来找您,请您自己也留意,先是吴孺人被她谋害,侥幸逃得一命,也是重伤。现在是君侯。接下来,君侯怕您有危险呀!”
章昺怒道:“他敢!”
单宇道:“他们不是敢,是干!已经动手两次了,不是么?他们还有司空护着,您是司空晚辈,也不能与外公争吵。无论如何,争吵了,传扬出去对您不好。您好好跟司空讲明白……”
那一边,单良见过了钟、赵两家的话事人,赶早去了司空府投帖子,他要当面跟纪炳辉谈一谈。纪炳辉已是满头包,他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本是打算与公孙佳和解的,公孙家人丁也不兴旺,能占多少位子?他情愿匀出些利益来分与公孙佳,两人联手。
吕济民这个外孙,哪里是行刺公孙佳?这是往老外公的后腰上捅了一刀!
单良也不客气,对纪炳辉拱拱手:“司空,我们不知道您与君侯长辈之间有什么恩怨,可是君侯待府上可从来没有失礼过份之处吧?令媛羞辱君侯的母亲,君侯只拿容太常作伐子。李铭要绝我定襄家的嗣,君侯也只动了他满门。废妃被休弃,君侯将府上小娘子选入宫中。君侯很是疑惑,她哪里得罪了您?怎么针对她的人,每个都是您的亲人?如今还对她动起了凶念?司空,果真要与定襄府为敌吗?”
纪炳辉百口莫辩,因为一件件都是真的,他不由怀疑:怎么家里都是蠢货?他对单良道:“上复定襄侯,我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单良狰狞的面容没一点儿缓和的迹象:“司空,君侯是个姑娘家,性子好,我是烈侯留下的老人,我们只守着君侯一根独苗,我们都是亡命之徒!您的交代,还请不要敷衍得像要羞辱我们一样。”
纪炳辉很少被人当面这么下面子,脸也沉了下来,他的仆人已踏出了半步,随时准备对骂。纪炳辉又忍了下来,这事儿……他外孙干的,有什么办法?他信,他真信!吕济民的脑子是不够灵光!
纪炳辉沉声道:“放心。”
单良扬长而去!
纪炳辉道:“把吕宏给我叫来!”
吕宏还没来,章昺的人来了,请他到别府去。章昺习惯上是到纪府来,“请”纪炳辉过府一叙还是件新鲜事,纪炳辉再三确认,才带人到了别府。
这个外孙兼孙女婿让纪炳辉露出了点笑容,问道:“怎么想起来约我在这里见面?”
“别的地方我可不敢,”章昺冷笑一声,“我怕死。”
纪炳辉愕然:“怎么?”
章昺道:“先是我的妾,她算什么。现在是朝廷官员、长公主的外孙女,你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下面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纪炳辉道:“何至于此?”
“难道不是?我看,这天下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他们干的哪一桩受到教训了?我真是好奇,你们当我是什么人?管到我的房里来了!不由着你们的意,就要杀人!”
纪炳辉当机立断,没有再辩解,而是说:“我会给殿下一个交代的。”
“哈。”
纪炳辉起身:“殿下只管等消息就是了。”
第167章 慈父
纪炳辉离章昺别府, 不再回自家召吕宏去见他,而是紧急赶住吕家。
吕家正乱作一团,吕宏也是被参了才知道自己一双儿女干了这么一件“大事”, 也正在想办法。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女儿离婚已经够倒霉了, 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回家先在吕济民的脸上糊了一巴掌,女儿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吕宏没打着她, 对妻子说:“那个孽障, 给她找个庵堂,送出去!让她剃度!让她出家!”
吕夫人还舍不得:“她可是咱们亲生的……”
“咱们生她, 不是为了让她害死全家的!真是无法无天!”吕宏气急败坏,双臂在空中挥舞着,“那个罗刹女没回来!她现在要是在京城, 这阖府上下连只活鸡都要见不着了!你还做梦呢?!”
吕夫人后知后觉想起来,公孙佳确实不好感, 也有些心惊:“她还敢在天子脚下……呃, 要是她回来了怎么办?她会回来吗?”
吕宏不可思议地看着夫人,骂道:“你昏了头了吗?你生了个蠢货, 就以为天下都是蠢货了吗?谁遇刺之后会不加强护卫?你还想让她回不来吗?你这里动一动,她真能灭我满门!”
吕夫人急得直掉泪:“那可怎么办?”
吕宏已经下定了决心, 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全家, 这一双儿女是不能要了。他看了一眼儿子,心道, 定襄侯道是毫发无伤,既然无伤,将人交给朝廷去审问, 至多是个流刑!流放就流放!
吕夫人对丈夫也算了解,见他表情心中一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保全家上下的命!”吕宏说,“两个孽障,一个今天就给我送走,这一个,来人!捆了他!我亲自送他见官!”
吕夫人哭倒在地,抱着吕宏的腿说:“你好狠的心呐!你要没办法,我去求阿爹……”
她也是心想事成,纪炳辉真的来了!吕夫人敏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侍女们上前伺候她整理妆容。吕济民脸现喜色,他的心里,外公是比他爹更厉害的角色,只要纪炳辉愿意,他这次一定能够……
“你笑的什么?!”吕宏本因妻子哭闹而尴尬,见儿子居然翘起了唇角,又是一巴掌。吕济民捂着脸,跟吕宏一起出去迎接纪炳辉。
纪炳辉下车之后见到了这父子俩,尤其是吕济民,强压下的火气又要往上蹿。他摆了摆手,将女儿、外孙等都遣退了,独与吕宏说话。
翁婿二人对坐,吕宏先请罪,说自己教子不严,已想好了处置的办法:“一个叫她出家,另一个打发了流放。总比叫定襄侯回来杀了他们强。朝廷已有定论的,她总要收敛一些。”
纪炳辉轻声问道:“就这样?”
声音虽轻,落在吕宏耳中犹如一道炸雷。纪炳辉语调越轻柔,就代表着事情越大,还都是反着来的!
吕宏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问道:“您的意思是?”
“我从广安王的府里一出来就来看你了。”
提到前女婿,吕宏的心情复杂得紧:“他……又发脾气了?”
“呵,换了我,也要发脾气的,”纪炳辉善解人意地说,“拈酸吃醋,先殴打了侍妾再伤了丈夫,不思谨言慎行,又对夫家长辈出言不逊。离婚之后迁怒,又独裁。你说,这样的人,接下来能干出什么事来呢?”
吕宏脊背生寒:“岳、岳父大人?”
纪炳辉像是个良师一般,循循善诱:“你以为这是我的想法吗?”
吕宏倒抽了一口凉气:“是殿下。”他对这个女婿也算是了解的,章昺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只有死人才不会继续惹麻烦。”纪炳辉轻叹一声,开始慢吞吞地喝茶。
纪炳辉一生遇到的傻子海了去了,其中不乏自己的近亲,一个蠢外孙的存在也不是什么意外。大家族就是这样,自家子弟再不肖,能安排出仕还是会安排出仕,顶多往个不重要的位置上放一放。杀人放火了,能捞就捞,顶多安排人出去避避风头。
但是这次不一样。公孙佳不是很好惹,她背后的几家姻亲就更不好惹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他纪炳辉仇人也不少,最大一个仇人钟祥曾经干过打上他家门的事。那时候是钟祥长女过世,钟祥也不简单,纪炳辉的部下拦着钟祥,钟祥就带着儿子、家将,上来把纪家几个干将乱刀砍死。也之所以,纪氏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武将断档了。纪炳辉还知道,钟祥灭过一个女婿的门。不过纪家也不是一般人家,钟祥也没给把纪炳辉给宰了,此后纪炳辉的护卫也就带得很足。
互相打杀的事,经过变乱年代的人都见得多了。不是不能打杀,要看打杀的是谁、能不能干成,后果又如何。
吕济民明显没想过!
那他就只能自己负责了!因为章昺不自在了。纪炳辉权衡再三,还是章昺更重要。而吕氏姐弟也确实愚蠢,鬼知道他们还会闯下什么祸来!万一真的伤了章昺……这事他们真能干得出来!吕氏还没离婚的时候就跟章昺闹过。
从王府到吕府的这一路上,纪炳辉的脑子里轮番想着两个人的话。单良也是问,为何步步紧逼,章昺也是问下一步你们想做什么?实有异曲同功之效。单良说的事儿,大半不是纪炳辉筹划的,偏偏做出来就是个“得寸进尺”,这也便罢了。如果吕氏在章昺身上也“得寸进尺”,岂不是要坏了大事?人的胆子是会越来越大的!
纪炳辉想明此节,终于下定了决心。
吕宏僵硬地坐在那里,良久,才问:“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我让他们不能再闹!我给丫头关起来,门窗钉死!您也知道,长流之人,就算路上不累死病死,到了烟瘴之地也……就让那小子自生自灭去吧。”
纪炳辉道:“舐犊情深呐!将你的深情,多可怜可怜无辜的人吧。你还有别的儿女,他们何辜?”
吕宏抖着手伸手茶盅,左手忽地伸出来死死地握住了右手,放开左手时,右手已变得很稳了。捏住了茶盅,他问:“这是殿下的意思?”
“他问,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他了。你品品这话。”纪炳辉的调子还是那么的平和。
吕宏沉默了。
纪炳辉又说:“不要连累了阿福。”
吕宏一惊:“您是说……”
“毕竟是长子,不要让他因为母亲的缘故而被父亲厌弃。谁,才是最要紧的。”
吕宏慢慢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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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炳辉那里对女婿施压,以为是壮士断腕,掐断了继续出错的根苗。却不知事情已经发生,就绝无叫停的可能了,他愿意休战,公孙佳还不愿意呢。
靖安长公主那里已经开始发动了自己的势力,自己进宫找皇帝哭诉、常安公主找太子哭诉,钟保国等人更是直接上表,要求严重吕济民。本来钟保国是这么讲的:“明天我就在宫门前守着,见着姓吕的,来一个我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