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示意把章昺的奏本递给了公孙佳。公孙佳看了一下,有点失望,是章昺离婚,她更希望是问她一些军国大事。看完了,不动声色地还回去。皇帝还在等她的回话,她说:“陛下,这事儿不该问臣呀,人心都是偏的,说到我外公,我……我没有亲祖父,您说……这、这,我在您跟前不好任性,换个地方,我该骂人了。”
皇帝忽然问道:“五郎跟你说什么了?”
公孙佳道:“代广安王传个话,要离婚。”
“哦?”
“这是陛下的家事。”
“帝王家事,也是天下事。”
公孙佳道:“那臣就要问一句,东宫可以没有吕氏,广安王不能没有王妃,谁来做这个王妃呢?”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说:“是啊,谁来做这个王妃呢?他呀……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公孙佳挑挑眉,说:“广安王一向注重礼法,不至于倒行逆施,倒也不算太差。”
皇帝放下手,眼冒精光盯着公孙佳,一字一顿地问:“我纵横天下,为的就是要个不算太差的孙子吗?不倒行逆施,只要披了一张人皮就该做到!”
公孙佳心里一突,一时之间被这气势压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吞了好几口口水才说:“陛下要臣做什么?”
皇帝道:“诸王婚配,没有选做王妃的淑女,她们是否婚配,你知道吗?”
公孙佳忙把几个自家亲近的亲友家的女孩儿的情况说了:“阿姨为章明表哥求娶了江尚书的女儿……”
“唔,纪家那一对姐妹……”
“一个许给东宫的儿子,另一个没听说有着落。”说着,公孙佳心里一突,心道,可怜,可惜。也确实这样最合适,可以在这个时候安抚住纪氏。
皇帝道:“知道了,你准备,就她了,配给广安王。”
“是。”
皇帝叹了一声,说:“都不省心!你呢?”
“我?用心办差。”
“就这样?”
“是。”
皇帝身体稍稍前倾,公孙佳感觉压力更大了一点,皇帝说:“要是你外公没有走,你想做什么?”
公孙佳道:“北上。汪斗他们实边,他们与一般流人不同,他们的亲人子弟都在边关。安顿不好以后可能会有麻烦,如果他们不闹出麻烦来,就更让人觉得可怜了。”
“好,就这么办。”
“可是……”
“可是什么?”皇帝说,“可是你外公走了,你舅舅和表哥们要丁忧,怕朝里没人看着,是也不是?”
这皇帝是真的一点不好糊弄,钟祥生前关于皇帝的话在公孙佳脑子里突然变得特别的清晰。公孙佳乖乖地说:“是。人都得罪死了,可不敢再放松了,没退路了。退一路,万丈深渊。”
“有我,我太子,有你外婆,你还有赵氏,怕什么?”皇帝冷冷地说,“丁忧又如何?夺情起复也不过一纸诏书。你选人,随你去,顺便把边境都看一看。”
“是!”
“霍云蔚!”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蹿了出来,公孙佳抬眼一看,正是霍云蔚。皇帝道:“药王还年轻,以后有什么不熟悉的事,要多多请教你霍叔父。”
公孙佳乖巧地向霍云蔚行礼:“叔父。”
皇帝道:“你们两个都是元勋之后,以后要通力合作,辅佐太子。”
两人都吃惊不小,却又都很识趣,一齐拜倒。
皇帝道:“不要害怕,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去见皇太后!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就要多多配合。等到我临死那一日你们再配合,就晚了!”皇帝是练过兵的人,那是知道的,得磨合。突然把俩人凑一块儿,说,你们要合作,十有八、九是合不成的。
霍云蔚道:“陛下,就我们俩?势单力薄,人微言轻,还年轻。”
皇帝道:“我要是选司徒和太尉,他们俩跟我还不定哪个先走呢!太子又不是黄口小儿,要谁个扶着走路,给他头上再安个摄政!我是要你们两个,以后辅佐太子!”
明白,就是,如果您老现在解决不了纪氏,又或者有什么遗留的问题,要我们接着干呗。懂了!
没有托孤辅政的名份,就是卖苦力。但是公孙佳觉得并不亏,皇帝解决了她眼下的一个大难题,她在京里又多了霍云蔚一个盟友,还是钦定的。并且,皇帝给她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路,往边关去攒资历,转一圈儿。
皇帝又教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凭这份安排和指点就没有用过就扔的意思,反而是要栽培她。接下来,皇帝又教了她一些行军要领之类,这些都是皇帝自己的经验。最后,皇帝珍而重之地说:“你第一仗打得很好,也许有人会说,你做得太好,不必做得这样好。但是,坚持下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就是声望!”
“是!”
“难是一定会难的,人嘛,难免会妥协,心里的那杆秤要一直都在!最好一步都不要退。名声这东西,看起来不重要,要成大事,就要自律!”
“是。”
皇帝又说了一些,最后说:“去吧。准备准备,办完手上的事,你就出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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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离开大殿,并没有能够马上出宫——东宫又有召见。
这回是在东宫门口被章昺给拦了下来,章昺问道:“如何?五郎对你说了吗?你……”
公孙佳严肃地问他:“您想过离婚之后娶哪个了吗?这个要是想不好,会出人命的。”
“先离了再说!”
公孙佳道:“您把姨家的女儿休了,舅家不说话的吗?”
“谁管他们!我受够了!外公、舅舅都在里面,等会儿你靠着我坐。有什么话只管说,别怕他们。你帮我这一次,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想想,如果阿福名正言顺了,我算什么?垫脚石罢了。好妹妹,别人我都不怕,我的外祖家就爱在这些事情上头做文章,想想你阿姨是怎么死的!”
“行。”
进了东宫一看,人是真的齐全,敢情皇帝那儿没见到的,都到东宫来了。东宫一家子,吕宏、纪炳辉、纪宸,都在这儿了。
吕宏显是哭过了,纪宸则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无聊在坐在一边。余下的几人都还算沉着,太子还招呼了一句:“药王来了?坐。”
章昺把公孙佳领过去,按在自己下手坐下了。
章昺说:“愚妇无礼!你说,这该不该离?”
吕宏又跪了下来,对着女婿叩道:“殿下息怒。”
别人都绷得住,公孙佳却作绷不住的样子,说:“殿下,快把尚书请起来吧,这不是商量事儿的样子。”又拉了拉章昺的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交给自己。
太子道:“来人,扶尚书起来。药王啊,陛下召你也是为了这件事?”
公孙佳道:“都在为难我呢。事无不可对人言,陛下问我,我也没什么能说的。干系到我外公,我总要避嫌。”
太子妃问道:“那陛下的意思?”
“陛下也没说。”
章昺不顾父母在场,起身走了。太子妃叫了他一声,他也没有回头,太子妃道:“这孩子!”太子道:“让他冷静冷静,尚书,去看看王妃吧,你再与大郎聊一聊,你们翁婿说些体己话,把话说开了。”
话到这个份儿上了吕尚书无奈,事到如今,太子妃都没能压住儿子,要么皇帝压着不许离婚,要么是章昺回心转意,他也只好舍了老脸试一试了。
吕尚书才走,太子想把纪氏父子也给请出去,不想纪炳辉却发话了,竟是很认真地问:“君侯,究竟如何?”
公孙佳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说:“司空,这不是第一次了吧?继续这么下去,对东宫不利。”
纪炳辉不会被轻易说服,只是说:“哦?”
公孙佳一声冷笑:“东宫嫡子正室,悍妒没关系,她有亲儿子。血胤不断,她怎么作都行。可是今天这一次,不是东宫家事了。您不怕他接着给东宫招灾?”
“一介妇人,无碍于大局。”
“一介妇人?故去的皇太后和元后都是妇人呢,您见过的,大局如何?”公孙佳毫不客气地说,“实话说了吧,这么没心没肺性情直率的主儿,我要是燕王,简直要爱死她了,恨不得她能再率性一点儿。也就是燕王蠢,不然呐,他也不用朝上争什么权位,就帮着这妇人壮胆,这东宫就能中心开花了。”
太子妃紧张了起来:“难道燕王做了什么吗?”
“您别想着把这事儿扣给燕王啦,不管用。”
“可……”
太子道:“够了!”
太子妃不敢说话了,公孙佳道:“怎么没人问我,离婚的事儿还没定,陛下召我做什么?宗正又不管离婚,只管你们离了之后我改谱。”
太子问道:“为什么?”他心里已经有点想法了。
公孙佳道:“我管请奏该结婚呀。陛下问我,还有什么淑女……”说完,她轻轻地看了纪宸一眼。
纪炳辉心思在这上面最活:“难道?二十三娘?”
公孙佳道:“反正,我给陛下的名单是经过筛选的淑女,就这么多。有些个已经说了亲了,怕没这个福气了。”
太子道:“也罢。你的假还有三天吧?”
“是呢,我还以为是什么急事儿呢,我不管,我还回家歇两天去。谁也不能催我回来。”
太子轻笑一声:“又来!你能顶得住安乐县公到你门上找人就行。”
“那我可回去了,让他来找!我新养了两只肥猫,可会挠人了。”
“回去休你的假,休养好了,回来好好办事。”
“是。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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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太子没留她,公孙佳赶紧离开。吕氏完了,阿福也就不是嫡长子了,来填坑的这位,恐怕会被冷遇。人心都是肉长的,可章昺这颗肉做的人心,比石头还冷,怕是焐不热了,这一位的境遇,不会比章旭的妻子好。章旭可能善待妻子,章昺怕不会对姓纪的王妃好。
再走出来,却是吴孺人在等着她。
吴孺人上前道:“殿下命妾来送君侯。”
“有劳。”
吴孺人上前扶着公孙佳没有扶杖的另一只手,小声说:“殿下还在生气,必要离婚的。”
公孙佳道:“你做了什么?”这事儿吧,章昺虽然冲动,虽然也被她背后挑唆了,但是章昺基本的涵养应该还是在的,发作得不至于这么快。其中必有故事。
吴孺人小声道:“妾……就说了几句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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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吕氏其实是无心的,想一想,公孙佳是个从小听着纪氏坏话长大的,同理,吕氏是个从小听着钟氏坏话长大的,大家都差不多,大哥别笑二哥。所以,钟祥死了,吕氏必然是高兴的,就像公孙佳听说纪炳辉死了也高兴一样,呃,她会遗憾不是自己弄死的。
反正,差不多。
所以,吕氏开心点是人之常情的。而章昺呢,也是纪氏的外孙,是不是?吕氏认为这在章昺面前是个安全的话题,尤其太子不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