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捧起元铮的脸,说:“来,给我笑一个。”
单良瞪大了眼,与已经抬起了手的荣校尉对望了一眼。
荣校尉道:“君侯!郡王新丧!”
元铮的嘴角抽了抽,公孙佳莫名其妙,转过头去看他:“对呀。”
她转过头来对元铮说:“笑一个,你笑起来很好看,不要总是苦着脸。你苦着脸,只会让自己更愁苦。面相愁苦,别人看了不舒服就会对你不好,你就会很难,运气是不会好的。”
元铮在她的手里,一张脸竟有点可怜兮兮的。公孙佳道:“惹人怜爱。这可不太好,不能太柔弱了,哪怕看上去柔弱,也会惹人想欺负的。威严与亲和,两样都要有,这样你才能立起来呀。”
元铮将下巴放在她的手上,声音很乖:“是。”
公孙佳放下了手,说:“太软了。”
“你又不会欺负我。”
公孙佳笑了:“也对。”捏了捏他的脸,说:“见汪斗的时候不要太冷。”
元铮道:“我对他怎么样,他都不会放肆的。他怕我。”
“他的兄弟们在看着呢,对他和气一些,嗯?”
单良忍不住插了一句:“您要小元代您北上?”
从公孙家的角度来看,这是个不错的替代方案,但是元铮的资历太浅、出身太差、年纪又太轻,出了公孙家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会支持公孙佳的这个选择。元铮此行有功,公孙佳记了他一笔,也给他做个校尉。
可将军都有好多等级,校尉的分级也不少,各种名号的校尉之间差别极大。像荣校尉,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只是因为出身公孙府又感念故主才留下。元铮这个,就是才踏进校尉的门槛里,往前走了两步。小高小秋他们比元铮还不如,是将将跨过门槛。
公孙佳道:“有主有辅嘛!”
她已有了主意,推信都侯或者乐陵侯这些纨绔里的一个,爵位有,地位有,脾气不能说很好但是她能制得住、肯听她的话,拿这么个人当个头儿,让元铮为副“辅助”一下。这种搭配,最后“人望”被谁收割了一目了然。纨绔们也不亏,算是刷了点经历。而且,如果京中真的有变,她怕自己也看不住这群活猴,万一搁京城闹出点什么事来,谁都保不住他们。
这些人除了傻点,没别的大毛病,还是不要随便死了。如果有可能,她想多塞几个人出去,搁京外放两年,别搅进这潭浑水里淹死了。
哪怕她与纪氏对决,两家必有一死,她肯定要纪氏死,在纪氏死之前,不知道双方已经有多少人被献祭完了。
单良道:“甚好。”
元铮往前小小迈了一步,还没开口,阿青急匆匆地敲门:“君侯!有大事!”
阿姜去开了门,问道:“这么着急,做甚?”
阿青闪了进来,转身掩上门,脚步很急凑了上前,说:“吴孺人从东宫里传来消息,就在刚才,他们刚回到东宫,广安王与王妃起了争执,广安王要与王妃离婚!”
连公孙佳都瞪大了眼:“他也太急了吧?”
单良嘴刻薄,说:“就算离了婚,他也还是纪氏的外孙,这有什么用?该死他还得死!”
公孙佳问道:“孺人说什么了吗?”
阿青道:“说是,王妃对陛下和郡王不敬。”
被册封为郡王的人很多,但是在公孙府的人的口中,这个词专指一个人——钟祥。
公孙佳拧起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阿青道:“说是,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到了宫里,王妃就开始戏笑。广安王让她尊重些,说是……延福郡主的夫家祖父去世了,王妃不该这么轻浮。王妃说,是……是……是郡主的夫家祖父,又不是她的……”
公孙佳诧异道:“她还没有吸取教训吗?”
荣校尉冷声道:“看来没有。”
阿姜问道:“君侯,怎么办?”
公孙佳道:“静观其变,传话给吴孺人,不要轻举妄动。我看她可能已经说了些什么了。之前做的我不管,之后不要再有什么举动了,接下来的事,她怕是要应付不来。做得太多,当心太子妃看破她!”
阿姜道:“是。阿青,传讯回去。”
此后,公孙佳没对东宫做什么,次日在府里遇到章昺也没问什么。直到出殡,整个东宫还是遮掩得好好的,只是公孙佳知道,事情已经到了皇帝的面前。因为张禾已经趁着轮休,亲自跑了一趟过来,以致奠为名到了钟府,向公孙佳一五一十说了。
太子还在钟府,并不知道后院起了这样一把火,但是皇帝知道。章昺当天或许是受到了太子妃的压制,第二天他就向皇帝表示要离婚,没将吕氏说的更过份的话讲出来,只说吕氏戏笑。皇帝则召来太子妃询问,太子妃说是小两口闹别扭。皇帝将事情交给皇后来处置。
皇后问出了那句要命的话。
公孙佳听完了张禾的密报,还是决定静观其变。但是对阿姜下令:“告诉吴孺人,送殡完了,我回府,要见到她。”
~~~~~~~~~倒叙完毕~~~~~~~~
现在,公孙佳正在送殡的队伍里,想着太子妃此时不定要急成什么样子。
婚宦,呵!
第162章 成了
钟祥入葬的地方离京城并不近, 因为皇陵从来离京城都不近,他是有资格祔葬的。修皇陵的时候就给挖好坑、定好位的,时候到了拉进去一埋, 什么都是现成的。
于是乎,皇帝自己还没入葬, 陪葬的倒已经埋进去了好几位。有公孙佳她爹,有霍云蔚他爹, 以及数位有功之臣。皇帝自己的陵倒也没空着, 里面已经迁进去了一位元后。在帝陵不远的地方, 是皇帝亲娘的陵, 那儿,老太后也不孤单,胡老太妃陪葬在那里。
今儿来送殉葬的人里,有好几位在钟祥下葬之后,都得机会分头去拜自己家的长辈去了。加里人家一大家子人一起,霍云蔚虽是个独子却也已娶妻生子, 一家好几口人, 只有公孙佳, 身后跟着的全是家将侍从。看得人心里怪不落忍的。
公孙佳自己倒是已经习惯了这些个, 祭完了公孙昂,爬起来。想了一想,对着父亲也没太多话可说,能说的也只有:“我会撑下去的。”
待祭完, 天已擦黑了。送殡的人里很有几位明天还得上早朝的, 一行人又连夜赶回京城。钟家人丁忧的奏本都已经上了,是完全可以安心在城外住一夜的,但是太子要连夜赶回去, 大家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公孙佳还没上车,靖安长公主那儿就派人来叫她:“与我一起走吧。”
公孙佳上了车,靖安长公主将车帘一放,车内点起灯来,跳动的火苗将长公主苍老的脸映得有些阴森,她抓住公孙佳的手说:“他知道了。”
“?”
常安公主亦在车内,说:“太子知道吕氏小贱人作的夭了。”
这事儿还是公孙佳告诉靖安长公主的,长公主一面诧异公孙佳消息的灵通,一面也很欣慰,当时也为了钟祥的丧礼忍下了。整个钟家都装成没事人一样,死了当家人,家里人的脸色、心情本来就不会好,带出来点什么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就是了。钟家人也没跟太子提,太子这几天的表现也挺让人不安的,他们没敢火上浇油。
今天,钟祥入土为安,长公主后脚就叫来外孙女说这件事。
公孙佳问道:“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常安公主道:“郑须来了。”
送殡的时候皇帝依然没有亲至,内廷派的是郑须,顺便就把这事儿给太子说了。太子在这儿忙了好几天,还没缓过一口气来,好么,自家后院起火了。他当时把太子妃给叫过来,几十年来少见的给了太子妃脸子看:“让你们回宫去就是为的不要惹出祸来,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管的家?”
太子妃苦得要命,这外甥女真是天生来克她的。可她现在还不能不管外甥女,吕氏被离婚了,阿福的“嫡长子”地位就很难保全。然而要为吕氏开脱,就要说吕氏并不是诅咒皇帝,是说钟祥不重要。这话能在太子面前说么?显然不能。
常安公主总结:“太子一通脾气,该知道的约摸都知道了。你怎么看?”
公孙佳道:“这是帝王家事。”
“呸!”靖安长公主说,“屁的家事,再是他的家事,就该我们去死了。”
“您是想让他们离婚?”
“不行?”
公孙佳想了一下,道:“行。不过,谁来填这个坑呢?”
靖安长公主也是在气头上,口气很硬地说:“那我不管!我要它死!”
公孙佳想了一下,说:“那就要看陛下是怎么想的了。”
靖安长公主笑了:“他难道会愿意给纪家打天下?笑话!”亲妹妹不是白当的,只有神仙才能知道靖安长公主这些年来对亲哥哥说了多少小话。
公孙佳道:“好。这事我去办。”
常安公主问道:“那这个坑谁来填?万一给纪氏之子一个好王妃,那日后岂不又是个麻烦?”丈夫重伤后早亡,她已对纪氏不满,儿子再次重伤,又勾起她久远的恨意,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泥人也冒出火来了。
公孙佳道:“好王妃有什么用?我回去就见广安王与吴孺人。”
不提纪家人,常安公主就比较冷静了,说:“吴孺人那丫头,可惜了,命不好。”
靖安长公主则说:“能见的话,还是多见见太子。”
公孙佳道:“是。”
~~~~~~~~~~~~~~~~~~~
回到了府里,公孙佳安安静静歇息,准备第二天叫汪斗过来面授机宜。
岂料第二天一早,她才照着休假时间睡个懒觉睁开眼,宫使已在大门外了,皇帝召她进宫!
公孙佳不敢怠慢,心想:难道是为了广安王的事?太子一回来就这么急么?还是我的奏本批下来了?又或者是南方闹剿患的地方要换地方官,还是要调动尚和等人,要问我的意见?
顺口问小宦官:“什么事这么急呢?我还请假呢。”
小宦官也是郑须的徒子徒孙,回道:“是广安王妃犯了忌讳,广安王今天上表要离婚呢。”
“上表?”
“是!正经的奏书,吕尚书当时脸都白了!”
公孙佳匆匆赶到宫里,尚未登殿先被章旭给拦了下来。他们二人接触不算多,公孙佳客气地说了一声:“殿下。”
章旭道:“少卿。”他与章昺那种张口叫妹妹的亲切不同,整个人有点怯懦的感觉,称呼公孙佳的官职,显得稍有疏离。
公孙佳道:“陛下召我,您……”
章旭忙说:“大哥叫我等你,有句话要告诉你。”
“什么?”
“他要离婚,他现在在家里出不来,不好跟你递话。让我趁机出来说,他要离婚,陛下要问到你,你一定要帮他促成此事。”
可真是巧了!公孙佳却不能马上答应,而是对章旭说:“那他跟您说过没有,他有没有想过,离婚之后娶谁?”
章旭脸上一片空白:“啊?”他像是个没有复习就被老师点名起来提问的学生,有点惶恐。
“那您看,有合适的人吗?”
“这……”
小宦官在催促了:“二位,有话等会儿再说吧,再站下去,勾出里面的人来问就不好了。”
公孙佳对章旭点点头,对他说:“放心,您的婚事不会受影响的。”
章旭还想问什么,公孙佳已经提起衣摆踏上了台阶。
殿里只有皇帝一个人。太子父子不在,纪氏、吕氏都没有人在,或许是已经讨论完了一轮被遣出了。
公孙佳慢慢拜倒,皇帝道:“坐吧。”
公孙佳坐下,问道:“陛下宣臣,不知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