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哭泣只持续了两炷香,魏青棠从他怀里退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抹脸道:“叫你看笑话了,其实我平日不爱哭的……”她小声辩解着,试图挽回半点形象,云殊含笑点了下头,“嗯,本王知道。”
不说还好,一说脸上更挂不住了。
她赶忙转移话题:“殿下……”
云殊却打断道:“还叫殿下?”
男人的话语颇有些霸道,少女耳根一红,撇开脸:“那、那叫什么……”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云殊掰过她的脸:“夫君。”
魏青棠瞬间红了脸:“这……这不太好吧?”虽然这也是夫妻之间的一种称呼,但比起“老爷”、“相公”一类的更显亲近,只是在外人眼里难免有些腻歪。
她眼珠子转了转,忙道,“王爷!我叫你王爷吧!”
云殊不置可否。
“那,二皇子?”
“有何区别。”
魏青棠掩面:“那……阿殊、阿殊可以吗?”
她都有些不抱希望了,头顶上却轻飘飘传下一个字:“可。”
魏青棠眼皮一跳,猜对了!
她之前听柳折枝这么叫过他,看来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能这样称呼。想到亲密二字,心又怦怦跳了下。
两人在院子里站了有一阵,云殊牵她进屋。
这主院从前是有四个人轮流伺候,但自从青儿走了,云殊就再没让越管家派过人来,所以这会儿屋子里空落落的,只有他们两个。
云殊问:“渴了吗?”
魏青棠咽咽口水:“有点……”
他一语不发地走到北面墙柜取出一包茶叶,煮水、冲泡、醒茶,一气呵成,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赏心悦目的美感。
直到香喷喷的茶气飘进鼻尖,魏青棠才恍然:“太平猴魁?”
他怎么知道这是她最喜欢喝的茶!
不对,现在重要的应该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杀神居然会做泡茶这样的小事吧?
云殊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从前学过些,尝尝。”
魏青棠赶忙小缀了一口,入口微涩,后有回甘,正是最上等的太平猴魁,她忍不住叹道:“喝过许多茶,却没哪次比这次更好喝的。”其实这话也有些夸张的成分,只是一想到这是杀神亲自泡给她的,就不由多喝两口。
云殊看着小家伙一点点把茶喝完,眸中掠过一丝满意。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外面的凉风嗖嗖吹进屋子,两人对坐着,魏青棠看着他那张清寒淡漠的脸,忽道:“殿下,今天下午的事,我想告诉你。”她一个不觉又沿用了从前的称呼,云殊凝视她突然认真起来的脸,缓缓点头。
“你说。”
魏青棠理了理思绪,道:“这事要从十年前说起,十年前的南阳,有一户人家姓温……”她徐徐道来,将温家惨变、姐弟分离、温浔阳刺杀魏九以及温若华和林慕寒之间的纠葛全说了。这是一个十分悲凉的故事,而其中最凄惨的莫过于温若华和林慕寒,杀父仇人变作枕边之人,甚至怀了仇人的孩子……
魏青棠甚至想幸好现在温表姐是昏迷着的,她若是醒了,又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
“如今浔阳身份尴尬,若华姐又昏迷不醒,还有林慕寒这个锦衣卫的‘叛徒’,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她眉间浮上一层忧色,云殊握住她的手,有点小,还有点凉。
他轻轻握了下:“你想救他们?”
魏青棠点头:“但救下他们,就是和魏九为敌,殿下,我怕――”
“不怕。”云殊道,“你不放心他们留在京城,可以派人送走。”
魏青棠微讶。
这个男人的眼睛要不要这么毒,居然一下子就看穿她的心事。不错,她是害怕他们留在京城会遭魏九毒手,毕竟这老贼心狠手辣,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可如此一来,必然是要借助宸王府的力量。
“殿下,你不好奇吗?”她忍不住道,“我是魏九义女,如此同他作对,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云殊静静看她会儿:“你想说吗?”
魏青棠不语,男人摸了摸她的发顶:“想说再说。”
这样的尊重和信任,少女鼻子一酸,感觉又想落泪。可她今天哭太多了,连忙眨眼忍回去:“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关于我的事,还有谢家,我还没有想好,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谢家的仇,她可以说,但再世为人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如何开口。
云殊道:“不急。”见着她黯然的神情,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再轻轻拍拍她的脑袋。
魏青棠被他这安慰小孩子的动作逗笑了,心情开朗一些,她又想起下午的事,问道:“对了,在林府的时候你说什么春闱殿试的主考官,那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魏九一听这话就放人了?”
云殊道:“记得昨日进宫吗?”
魏青棠点头:“记得,昨日不是进宫拜见太后和叶贵妃吗,后来你被尹公公叫走……喔!当时父皇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吗?难怪把魏九和谢阁老,还有崔相爷都叫去了!”
三月春闱是惯例。
如今五月,之前的乡试、会试均已结束,选出的五十名进士只待最后一门殿试,便可金榜题名。
而题名的人选由殿试主考官选出,再呈给皇上,一般而言他选出来的人就是最后的三甲进士。
所以对双方而言,这个位置就显得至关重要。
昨儿个明武帝把他们叫去,就是为了这事儿,之前殿试主考官一直是由掌管翰林院的谢阁老担任,但今年魏九权势愈甚,便想在这上面也插一手,昨天双方争得昏天黑地,就差没当场打起来了。明武帝被吵得脑壳疼,最后干脆把难题丢给云殊,叫他来指派这门“殿试主考官”。
“这……父皇也太奸猾了,这不是明摆着让你来做这个恶人吗?”魏青棠蹙起眉头嘟囔。
无论指派哪一方,另一方都会不满。
云殊看着小家伙皱起的脸,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不满。
目中划过淡淡的笑:“无碍。”
少女瞪眼:“哪里无碍了,你要是指派魏九,莫说清流,光是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当然你要是指派谢阁老,那魏九肯定又会与你为难!这分明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题嘛,哪有父亲这样坑儿子的!”
她愤愤不平地说道,小脸越发明艳,云殊看得心头一晃,倾身问:“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魏青棠想了想:“这个……最好是能不指派就不指派,踢皮球谁不会呀,殿下你就把皮球踢回给父皇啊!不过父皇都已经下了旨,这样好像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看着她绞尽脑汁地想,云殊唇角笑意扩大,他倾身上前吻了下她的额:“不必担心,已有对策。”
温凉的唇落在眉心,少女愣了下,颊边泛红。
这时秦恒冲进来:“主子、王妃,温娘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