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站了一堆人。
除开林慕寒和温浔阳,还有六七名大夫,只不过此时都缩在一旁,充满敬畏地望着床边。
魏青棠和云殊相视了眼,走近一瞧,原来是秦老爷子来了。
这位老神医一手抚须,一手扎针,他的手法很是精妙,半盏茶的功夫病人就有苏醒迹象。眼见差不多了,他右手轻挥,金针全部跳回掌中:“嗯,情况暂且稳住了,待会儿我老头子再开两张方子,你们给她用了再看效果。”他说完,旁边立刻响起叹服之声,要知道之前大夫们商议的结果只能保大或保小,可秦老神医一出马,两个都救下来了。
温浔阳激动得跪在地上:“多谢老神医救我姐姐!浔阳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你!”
秦易儒摸摸胡须:“咳,这个做牛做马就不用了,只不过嘛……”他眼睛不停往云殊身上瞄,魏青棠好奇地瞅瞅身边人,只见云殊眉眼淡淡道,“库房准你用一月。”
秦易儒顿时欢天喜地:“好、好!一言为定,不准反悔啊!”他蹦到秦恒那儿去勾他脖子,“嘿,秦小子,你这次就做得很对嘛,再遇见这种要死要活的病人马上来叫我,我老头子就是剩一口气也得爬过来把他救活喽……”
魏青棠满脸黑线,看着秦恒把他们全部请出去。
屋子里松和不少,转过头来,温浔阳蹲在床边:“姐、姐!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浔阳!”
温娘子呆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半天没反应。
温浔阳急道:“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她……”
魏青棠粗通医理,上前看了看安慰道:“别慌,你姐姐只是意识不清,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她这般说着,林慕寒也关切地上前探看。
可温娘子一见他,原本毫无焦距的瞳孔骤然缩紧:“出去……”她嗓音嘶哑地不成样子,却坚定地吐出这两个字。
林慕寒一呆,温娘子已闭上眼,肩头抽动:“出去!”
温浔阳立刻把他推开:“我姐不想看见你,你没听见吗?还不滚出去!”
看着温娘子虚弱苍白的脸庞,林慕寒心下一痛,立刻转身走出去。
魏青棠心中叹息了声,温娘子醒来谁也没认得,却独独认出林慕寒,也不知是恨意太过强烈,还是感情太过深刻。她扭头望望云殊,幸好他们不必这样。云殊似乎也察觉到她目光含义,轻握她的小手。
而那边温浔阳叽叽喳喳说着,想哄温娘子开心,可她的脸色实在太差了,温浔阳担心道:“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会儿?”
温娘子摇头,轻声道:“浔阳,你先出去,我有话和魏姑娘说。”
温浔阳回头看看魏青棠,魏青棠自己也有些莫名。
不过她迟疑一瞬:“好。殿……阿殊,你也先出去吧?”
云殊点头,和温浔阳一道离开。
魏青棠坐到温娘子身边:“温姐姐有什么事就快说吧,说完早些歇着,你的身子还需静养。”她考虑过了,以温若华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不能再受刺激,所以打算过一阵再告诉她关于自己身份的事。当然了,浔阳那个大嘴巴肯定守不住秘密,所以也不告诉他。
温娘子安静看她会儿,摇头道:“我没什么要事,只是心里乱得很,想找你说说话。”她眼神飘忽,目中还有些茫然。
魏青棠叹了口气:“是因为林慕寒吗?”
提起这个名字,温若华痛苦道:“我是不是很没用?他是杀我全家的仇人,我应该恨他!但是他救了我,这十年也待我很好……我――咳、咳咳!”她一激动咳出两抹血来,魏青棠赶忙替她抚背,安慰道,“温姐姐,你别想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
温娘子脸上凄苦之色愈重,苍凉道:“不,你不懂……有些事是过不去的,永远也过不去……”
魏青棠看得心忧不已,秦老爷子虽救醒了她的人,但她心思郁结,这样下去很可能也会――
定定神,少女握住她的手:“温姐姐,你要振作!”她沉声一字字道,“就算是为了浔阳,你也得好好活着!”
“浔阳?”
温娘子一顿。
魏青棠重复道:“对,浔阳!他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也不想抛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吧?”
温娘子那双充满痛苦的眼里总算有了别的希望,她自言自语道:“对,浔阳……还有浔阳……”
魏青棠也不敢和她多说怕又胡思乱想,便道:“温姐姐,你身子虚,还是先休息吧。这样,我把翠芷和翠燕留给你,平日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她们去做,要找我也和她们说一声,好吗?”
温娘子重病初醒,有气无力应了声。
魏青棠见她睡下,轻手轻脚出了屋。
云殊和温浔阳都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出来,温浔阳立刻围上来,魏青棠捡着要紧地说了两句,便打发他去休息,转头把翠芷翠燕伺候的事告诉云殊,云殊也只回了句:“你决定便是。”
夜已深了,晚风吹来有些凉。
魏青棠怔怔站在院子里,看着云殊。
“怎么。”男子目中划过一丝诧异。
魏青棠沉沉叹了口气,她今天叹气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很累,原本以为救下她们就好,可现在看来,心结不解,就算是送出京去也难以安生。阿殊,你说人活在世上为什么就那么难呢?好人没有好报,坏人却横行无阻……”
少女眨眨眼睛,乌黑的眼里透出几分迷惘。
云殊静静看着她,忽然伸手将人拉进怀。
男人的气息清冽好闻,还是那股上好的龙涎香,却意外让人安心。
魏青棠在他胸前埋了会儿,心里那些苦闷茫然悄然消散,她扬起小脸:“殿下……”
“错了。”
魏青棠一愣,云殊盯着她:“名字。”
呃,一不小心又叫错了。
她吐吐舌头,赶忙挽住他道:“阿殊、是阿殊!我困啦,我们赶快回去睡觉吧!”
少女语声清脆,柔若无骨的小手缠上来,便像世间最软的丝绸。
云殊呼吸一窒,漆墨的眼眸眯了眯:“你确定,要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