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鉴,微臣以为徐大将军用人不当之过,按律当革职查办,然,鉴于其能及时收复失地,亦是有功于国,姑且容其暂署南线大都督之职,准其戴罪立功,罚俸半年,削实封五十户,以告慰是役死难之军民,另,王质虽死,其罪依旧难逃,当罚没家产,其家眷一体官卖为奴。”
安兴贵身为刑部尚书,对帝国军规律法自是熟稔得很,此际听得张君武见问,毫不迟疑地便将诸般判罚结果道了出来,他倒是说得个畅快淋漓了,可却听得众臣工们眼皮子直跳不已,没旁的,概因这等处罚结果未免太重了些,万一要是令徐世勣起了异心,南线怕是大乱难免,那后果当真不是好耍的。
“陛下,微臣以为安尚书所下之判决稍过了些,那王质贪杯误事,确属罪有应得,懋功用之也确有不当处,然,此战之所以能大胜,也皆是懋功指挥得当之故,功过虽不能相抵,却也不能重处若此罢?”
安兴贵这么个判罚结果一出,王诚可就坐不住了,也不等张君武有所表示,紧着便从旁进谏道。
“陛下,微臣所言皆按律而为,当与不当,非微臣所能左右者。”
这一听王诚质疑自己的建议,安兴贵的脸色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毫不客气地便顶了一句道。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玄龄留下拟诏,卿等且道乏罢。”
张君武显然不打算让群臣们因此事闹得个不可开交,待得见王诚张嘴又要进言,紧着便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最后的决断。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
诸般臣工们虽是心思各异,可一听张君武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也自不敢稍有迁延,只能是齐齐称颂了一声,就此鱼贯着退出了中军大帐。
“陛下,徐世勣身负南线指挥大权,若是因此事而生隙,会否别有变故,且,若是其威望受损,就恐下头诸将皆别有心思,一旦调度失衡,倘若再有战事,后果恐有不堪啊。”
房玄龄不愧是好笔头,众臣工们方才刚离去,他便已将诏书拟好了,但却并未急着呈现给张君武御览,而是面色凝重地进谏了一番。
“玄龄有所不知,懋功其人生性坚毅,且知进退,朕若是不公然处罚其,懋功心中怕是会留下疙瘩,今,板子既是打过了,此事也就算是完结了去,懋功自不会放在心上,然,为安抚其之心,朕自会再发三道密旨,卿且替朕代笔,其一给懋功,言明朕对其是信得过的,相信不久之后,其因罚之损失必可从战功中得回;其二是给孙彪的,替朕好生训斥其一通,告知其朕不愿见其动辄弹劾上司,有事可以给朕来密奏,如此公然闹上朝堂,莫非是要将朕的军不成?至于其三么,则是给孟武的,告知其朕早知其与懋功之旧怨,朕也不怪其此番公然弹劾上司之过,然,下不为例,有事直接给朕密奏,再敢胡闹,小心朕打他的板子。”
房玄龄倒是忧心得很,可张君武却是并不以为意,笑着便将最终的处置办法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陛下真圣明君主也。”
一听张君武竟还有如此之后手安排,完全就是针对着三将的个性去的,房玄龄心中的担忧顿时尽去,于称颂之际,自也就满满皆是钦佩之情……
“呜,呜呜,呜呜……”
瑞明二年八月初七,巳时五刻,晴,碧空如洗,热辣辣的日头烘烤着大地,气温高得吓人,纵使如此,接管了雁门关防务的华军将士也自不敢偷闲半刻,不断地加固着城防,拼力地将李家军囤积在各处仓库里的城防物资往城头上搬了去,正自干得热火朝天之际,一名轮值的了望哨突然发现了北面的平原上烟尘滚滚而来,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着便吹响了告急的号角,刹那间,正在各处忙碌着的华军将士们立马全都被惊动了,乱纷纷地便往城头上奔。
“都退下去,按预定计划展开,备战!”
号角声响起时,魏涛正在城门楼里与张摩、章正成等诸般将领就防御细节处商议着,冷不丁听得外头响动不对,第一时间便行了出来,然则并未急着去观察敌情,而是紧着一扬手,止住了手下将士们涌上城头的冲动,声线阴冷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啧,光前军就五万骑,好家伙。”
张摩本就是突厥勇士,看烟尘断规模的能力自是极强,哪怕北面来的大军距离尚远,他只扫了一眼,便已判断出了来敌的大体兵力。
“这一仗看来有得打了,嘿,那冲来的可都是一个个战功啊。”
魏涛虽没张摩那等一眼断规模的本事,可也知晓突厥前军兵力必然众多,心下里自不免略有些忐忑,只是身为主将,他却是不能有丝毫的流露,也就只能是笑着瞎扯了一句了事。
“……”
章正成也算是老军人了,仗也自没少打,跟从过的大将也自不在少数,可却从未见过哪位统兵大将有若面前这两位那般跳脱的,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全军止步!”
突厥骑军来得很快,转瞬间便从北面的平原上径直冲进了谷道,但并未直抵关下,但见策马冲在大军最前方的执失思力一挥手,只一声断喝,五万大军就这么骤然停在了离关城约三百步之距上。
“唐大人且去叫开城门如何?”
执失思力那双有若鹰隼般的眼睛来回逡巡着城头,显然在勘察是否别有埋伏,可不管他怎么看,都没能瞧出有甚不对劲之处,城上那些李家军士兵数量不多不说,还一个个都是畏畏缩缩的惶恐状,一看便可知不是精兵,而这,显然与事先得知的情报并无甚出入之处,一念及此,执失思力的眼神也就此缓了下来,但却并未急着率部进抵城下,而是侧头看了眼诚惶诚恐的李唐礼部尚书唐俭,不咸不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执失将军请稍等,唐某这就去。”
执失思力既已出言催请,唐俭自是不敢有违,紧着应诺之余,领着几名亲随策马便往关城前的陡坡处行了去,行动倒是不慢,只是脸上却满满皆是无奈之苦闷,不为别的,只因他很清楚放突厥大军进关后会发生何事,当初在御书房议决此事时,他便一直持着反对之态度,奈何李渊为了保住帝位,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身为臣下,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唐俭也只能尽全力去执行李渊的密令,心中酸楚难耐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
“本官礼部尚书唐俭在此,还请章校尉出来叙话!”
雁门关建在谷道中的一道横岭上,坡道虽尚算开阔,坡度却是不小,纵使有马可借力,唐俭也自被颠簸得够呛,待得到了关城之下,气息早已是紊乱了去,但却顾不上喘息上一番,紧着便扬声招呼了一嗓子。
“末将见过唐大人!”
章正成当初所领受的密令便是由唐俭一行人所带来的,自是认得出唐俭其人,这一听其扬声召唤,章正成很快便从城碟后头探出了身子,一派小心翼翼状地躬身行了个礼。
“嗯,章校尉不必多礼了,且按陛下的旨意行事,这就打开城门好了。”
唐俭心绪不佳,自是不愿在此时多言罗唣,虚抬了下手之后,也自没叫留守关城的那几名宦官出来见过,怏怏然地便催促了一句道。
“末将遵命!”
这都是事先约定好的事儿,章正成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紧着应了诺之后,便即一扬手,高声喝令道:“来啊,打开城门!”
“咯吱吱……”
随着章正成一声令下,自有下头人等应诺而去,旋即便听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中,两扇紧闭着的城门便已被人从内里推了开来。
“去,告知执失将军,城门已开,本官一路颠簸,已是疲了,打算先去歇息,就不等大军进城了。”
这一见城门已开,唐俭也自懒得再回去看执失思力的脸色行事,打发了一名亲随前去报信之后,便即策马缓缓地行进了关城之中。
“传令下去:将那老儿等都给老子拿下了,不得发生声响!”
关城上方,伪装成章正成身边一名亲卫的魏涛本正准备打突厥骑军一个伏击,却万万没想到唐俭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要先行进城,头不由地便是一疼,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紧着向后台的一名亲卫低声下了令。
“尔等,唔……”
唐俭心绪不佳之下,策马前行的速度自也就不甚快,加之毫无戒备心理,一路优哉游哉地便进了城门洞,这才刚从漆黑一片的城门洞中行将出来,眼睛都尚未适应由暗转明时的难受劲儿,恍惚之间发现十数名士兵突然朝他扑了过来,登时便慌了神,待得要叫,竟已被人拖下了马背,一双满是汗臭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捂住了其之口鼻,当场便熏得唐俭鼻涕眼泪狂淌个不休,待得他稳住了神,这才发现不单是他本人,其几名亲随也早被埋伏者制服当场了,心一惊,文弱的身子情不自禁地便有若打摆子般狂哆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