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江知宜心虚,避开她灼灼的双眸,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
你情我愿?秦棠溪眉眼凌厉,朝堂上的事以证据为准,何来你情我愿,江大人今日是魔怔了?
殿下,证据如何来的,您心知肚明,是赵澜甘愿偷出来的,大义灭亲,抵得过千言万语。
秦棠溪目光凝视她,脑海里浮现赵澜稚气的脸蛋,躲在她身后指望避开赵夫人的惩罚,谁知秦见晗一手将她推了出去,自己做错的事情,岂可让旁人代。
赵澜皱眉不服气:明明是你、是你出卖我
秦见晗趾高气扬,是你自己笨罢了。
对啊,是赵澜自己笨,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不谙世事,不懂阴谋诡计,甚至连区分好坏人都不知,错听旁人的话,累得家族被灭,自己惨遭独毒手。
不,是她太过愚蠢,未曾教她辨别好坏人,也是她的错,不该将她丢下。
小姑娘怎么抵得过那么多老谋深算、城府深厚的老狐狸。
是她的错。
秦棠溪感觉一阵无力感,麻木地踏上马车,浑浑噩噩地回到公主府。
脚步迈过门槛的时候,身侧好似站了一人,小手在空中点了点,奶声奶气道:这里怎么那么多钉子,不好看。
笨蛋,这些钉子是象征着公主府的尊贵,寻常人家都是求不来的。
阿晗,你又骂我。
你笨,不骂你骂谁
她向前迈了一步,眼前浮现阵阵晕眩,耳畔响起不少人的惊呼声:殿下、长公主、殿下
江知宜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晕过去,婢女着急忙慌地去找大夫,她悄悄地退了出去,让人给明姝传。
话到了明姝处便是:将琴备好。
第14章 病
明姝的琴是长公主花费心思亲自教出来的,偶尔会犯错的时候,长公主都会给她记好,再谈的时候会先提醒她。
得到传话后,明姝将长公主爱听的春江花月弹了数遍,吵闹的玉楼春里将断断续续的琴音都掩盖了过去。
信枝在一侧候着,听着优雅的琴声,想起素日里的那些姑娘们弹的琴声多多少少是不同的,想到就问道:姑娘的琴就像是一阵风,听得人感觉很舒服。
明姝顿住,细指摸着琴弦,长公主本就是端庄雅致之人,喜好琴,不喜浮躁的琴声,因此,当初教她的多是使人心平气和的曲子。而玉楼春里的琴多是用来讨好、献媚,两者截然不同的。
外间庸俗靡乱的声音时不时地传了进来,她早就听习惯了,脸色平静,但没有心思再去弹,站起身就走到外间。
在玉楼春里样貌是决定权,她长得最好看,住的屋子自然是最好的,推开门,门两侧摆放着鲜艳的花卉,灼灼艳丽,如同明姝令人羡慕的容颜。
走出屋子后,隔壁的弥珍却揽着一位女子进屋,四目相对后,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习惯是一回事,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姑娘面红耳赤,格外娇艳,就像是清晨带露珠的牡丹花,晶莹而妖艳。
弥珍站住,身侧的女子就跟着停下来,目光扫向明姝的时候明显带着震惊,瞬息就松开弥珍走了过去。
弥珍气极了,伸手将女子拉了回来,巧言欢笑:您怎地走了,方才还说想我呢。
女子一身红色劲装,束袖可见手腕纤细,长发束起更显得英气,但脚步比脑子更快,很快到了明姝面前,贪婪道:怎地没见过你。
小姑娘身材很好,脸蛋娇嫩,腰肢纤细,就连臀部都是恰到好处。
明姝自幼也是娇生惯养,又有长公主宠着,旁人最多只敢看一眼,哪里经受住这么肆意的目光,登时间一张小脸通红。
女子大胆伸手,她出于本能就转身跑回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弥珍拉着女子就要走,伏在她耳畔小声说道:她背后可是有权贵,是金主呢。
女子挑眉,谁人?
弥珍悄悄道:长公主殿下。
是她。女子说不出二话来,长公主是皇帝都要忌惮忍让的人,不说平民百姓,就当论那些举足轻重的大臣们在长公主面前也是提心吊胆。
弥珍暗自得意,双手圈住她的腰肢,整个人贴上去,唇角在她耳廓处摩挲,慢慢道:您出得起两万两银子,她也会是你的。毕竟长公主可没有赎她的意思。
两万两?就凭那张脸还是那副身子,两万两银子也不怕被雷劈。女子嗤笑道,感受到胸前那份莹润丰满后下意识就拦腰抱住她,走,先让我尝尝你是甜的还是辣的。
声音有些大,听得明姝脸色又红了几分,她还是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听得口干舌燥后,端起桌上的水就喝了,喝了两口,隔壁传来一阵低靡的声音。
水到了嘴里变得更烫了,她恍惚放下茶杯,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信枝体贴地给将门窗都关上,还告诉她:弥姑娘许久没有客人了,今夜怕是会闹得不宁。
明姝郁闷地躺在床榻上,裹着被子,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那些声音才稍微低了一些。
玉楼春日日如此,也不见得有何稀奇,热闹地夜晚下,亦有一处将不得安宁。
平儿在屋内急得跺脚,将那劳什子郡主里里外外骂了很多遍,一面催促婢女将药端来。长公主双眸闭着,鼻息微弱,不过半日间脸色就已白得如纸,紧抿的唇角也同时失去了往日的血色。
整个人躺在榻上毫无生机,就像是没有声息的布娃娃。
平儿小心翼翼地端过药,扶起长公主,口中还不忘念叨着:殿下好好听话,您总说赵姑娘不听话,这个时候你不能和她一样,您好好喝药。她没了就没了,奴瞧着那位明姝不错的,您将药咽下去,我、我就给您将人找来。给您弹琴、给您做点心。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哄人的话,喂进去的药依旧被吐了出来,一滴都喂不进去。
平儿看着看着就哭出了声音,泪水横流,不忘将秦见晗一道骂:没良心的狗东西,您怎地就养了她,养猫养狗不好玩吗?抢了您喜欢的人就罢了,还给弄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骂着骂着,秦见晗就进来了,她抢先一步将人拦住:郡主还是别进来为好,殿下不想见您。
你不过是一婢女,如何做得了姨母的主,让开。秦见晗颐气指使,并未将她看在眼中。
平儿伸开双臂,蛮横道:我若是您,就去外面跪着反省。殿下养你护你这么多年,你在她背后插上一刀,你还好意思回来。
屋内伺候的婢女跟着心一沉,屏住呼吸。
秦见晗冷笑,一双眸子更是染着明灯的光辉,熠熠生辉,不屑道:你不过是姨母在外面捡回来的一条狗罢了,怎么,主人不醒,你就狂咬人吗?
平儿小脸一皱,五官拧在一起,吩咐婢女将人赶出去,叉腰道:我就是狗,还知道护着殿下,你呢,你连狗都不如。
秦见晗气得脸色铁青,婢女们齐齐动手将她赶了出去,她喊了小厮过来硬闯。
主院闹了半夜,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平儿还是一副生人勿进,不许珑安郡主靠近的蛮横样子。
院子门被她砰地一声关上,惊醒了榻上的人。
秦棠溪浑浑噩噩地望着熟悉的场景,眸子里染着化不开的浓墨,平儿气呼呼地冲进来,一见她醒了就哭得更大声,殿下,郡主欺负我、非要进来害你。
秦棠溪修长的眼睫颤了颤,伸手摸着平儿温热的脸蛋,掌心的温度就像温泉,拂过心坎,她感受到一阵暖意。
旋即睁大了眼睛看清平儿脸色的泪痕,轻声安慰道:你将她赶出去,莫要靠近这里,等我得空再给你报仇。
平儿一听来劲了,眼中绽出光彩,狠狠点头的时候脸上那只手突然滑了下去,吓得她立即爬起来冲外大喊:大夫、大夫。
大夫来后,愁眉不展,还是得喝药,药喝不下去不行。
平儿又喂了两次,照旧吐了出来,急得她在屋里乱转,天亮实在没有办法了,让人去将明姝找来。
让她弹琴给殿下听。
病人意识模糊,分不清人,丝丝缕缕琴音入耳后说不定就醒了。
醒了以后自然而然就喝药了。
药汤煎了一次又一次,喝了又吐,平儿呼爹喊娘,趁着功夫还将秦见晗赶了出去,眼不见为净,心口太舒服了。
明姝踏进屋的时候,天色刚好大亮,她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这么早地请她来。
平儿见到人后就吩咐她去弹琴:弹春江花夜,故意弹错几个调就成。
赵姑娘弹这首曲子就没对过一次,殿下总是亲自拉着她的手去指导。
明姝恍然,朝着屋内榻上看了一眼,悄悄问道:殿下怎么了?
闻言,平儿回瞪她一眼:弹琴就成,莫要多话。
凶巴巴的小兔子。明姝不好多问,走到一侧早就准备好的琴后,俯身坐下,素手抚上琴弦,丝丝缕缕的琴音传了出来。
清晨的长公主府被琴音包裹着,空灵缓慢的节奏将昨日的喧嚣吵闹都赶走,留下的只有一阵享受。
平儿安静下来了,巴巴地望着榻上的人,还不忘絮叨:殿下,赵姑娘的琴又弹错了。
婢女们在屋内交头接耳,琴声又不是药,怎么就能治病?
平儿姑娘是不是担忧下乱了分寸。
且等等,平儿懂得殿下心思,指不定就成了。
平儿听着琴音,始终重复刚才的话:殿下,赵姑娘又弹错琴了。
说到第十五遍的时候,榻上的人徐徐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黯淡无光,明月失去银辉,骄阳失去光泽。
秦棠溪听着熟悉的琴音,脑海里浮现琴弦上的双手,洁白修长,骨节分明,她恍惚地站起身,闻声去找人。
平儿瞪大了眼睛,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得用心药医治,忙不迭地挥退屋内的婢女,眼睁睁地看着殿下走到明姝身前。
她狠狠地捏了把汗,祈求明姝不要乱说话。
秦棠溪面前是赵澜娇嫩的脸蛋,泛着莹润的光色,她微微俯身去捏了捏,好心道:澜儿,错了。
明姝顿时潸然泪下,僵持着身子不敢动,双手不听使唤地继续拨弄琴弦,面前的长公主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浑浑噩噩,似是疯魔了。
澜儿,你这里节奏快了。秦棠溪很高兴,握着澜儿的手,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凝神望着她:澜儿,你的琴何时才能学会。
明姝哭得咬紧牙关,怕一开口就哭出声音吓到她面前失去理智的人,只轻轻反握着那双冰凉如玉的手,紧紧握着,不敢松懈。
秦棠溪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甚至悄悄地靠近,碰到澜儿的鼻尖,闻着她的味道,感受她的呼吸。
真好,她的澜儿又回来了。
第15章 病得不轻
澜儿回来了。
秦棠溪缓缓在一侧坐下,握着琴弦上那双小手,贴近小姑娘的面颊,悄悄道:你饿不饿,渴不渴?
两句问话就让明姝哭得难以自制,僵持着身子,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候在一侧的平儿瞪大了眼睛,殿下这是病糊涂了?
她欲上前制止,却见殿下抱着明姝小声说话,语色温柔,眼窝中泅出难以言喻的温柔,月光皎洁,春风拂面。而明姝莫名其妙地哭了,好端端地哭甚?
看着自家殿下神魔不辩的样子,她决定站起一侧静静看着,花楼女子惯会乘人之危,她不能让殿下再次受伤,
明火下的小姑娘脸色娇嫩,眼泪徐徐滑下,无声哭泣更惹得人心疼,秦棠溪感觉自己的心忽而疼了起来,针扎过的一般,密密麻麻,徐徐缓缓。
她痴迷地凝望着澜儿,以指尖抹去两道泪水,轻轻告诉她: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可好?留下,万事有我呢。我非神魔,也可尽力帮你。
明姝抬眸,往日里的长公主近在眼前,温柔如水,浅淡无痕,她蓦然转首,指尖狠狠一抓,琴弦铛地一声断了,两人豁然一惊。
平儿更是吓得心口一跳,却见殿下紧张地握住明姝那只受伤的手,朝着吹了吹,疼不疼,疼不疼
她的殿下病入膏肓了,怎么办、怎么办。
大夫、大夫
平儿匆匆跑出去,而秦棠溪眼皮都不掀一下,捧着被划伤的手指,着急就要去找药。明姝一把抓住她,急切道:不碍事、不碍事。
秦棠溪不肯,指腹那道划痕颇深,指尖充血都变了颜色,她心疼得拧紧眉梢,而明姝渐渐止住泪水,殿下,喝药。
不喝,没病喝药做甚。秦棠溪下意识就皱眉,明姝却扶着她往床榻处走去。
屋内光色温馨,明姝身上镀上一层光,恍若真人,又似缥缈,秦棠溪不肯放手,非要同她一道躺下。
昔日尊贵的公主殿下,今夜落在明姝眼中不过是一可怜人,神志不清还是病魔侵蚀,都让她震撼。
殿下就像孩子一般攥着她的手,形若蹒跚学路的稚子,生怕撒开长辈的手就会摔跤。
引着她躺下后,她趁机唤来婢女:去准备汤药。
婢女朝里侧望了一眼,殿下是醒的。
不等多想就匆忙去准备。
秦棠溪紧握澜儿的手,以目光描绘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舍不得眨眼睛,澜儿,你可累。
话音刚落,平儿就引着大夫进来,大夫走近就要诊脉,不料长公主皱眉拒绝:退下。
大夫不知所措,无奈地望向平儿。
平儿也是没有办法,明姝却道:殿下,听话。
秦棠溪抿抿嘴角,没有再说话。
大夫趁机去把脉,症状与方才相似,道:先喝药。
婢女将药端来,明姝接过,递给殿下,澄澈的目光让人不忍拒绝,更何况是秦棠溪。
在众人惊颤的目光中,秦棠溪将药喝了,平儿大大地喘了口气,下一刻却见殿下丢了药碗去拉明姝的手,又黏在一起了。
病得不轻了。
大夫不敢多看,静静地退出屋子,婢女捧着空空的药碗跟着大夫离开,平儿眨眨眼睛,示意明姝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