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答了声“是。”这才去了。
谢春秋回身冲云起笑道:“左等右等的可算是下雪了,去叫他们几个过来罢。”
话音刚落,却见辛衡许平沙与穆达三人都从不同的地方走了过来,谢春秋大笑两声“这不是巧了,刚还说要云将军去请你们,你们便自己来了。”
她拉开帐子“来罢,咱们进来说。”
一行人进到帐中,谢春秋道:“好不容易等来了雪,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今晚了。”
四人看来比她等的心急多了,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与谢春秋一道再次落实了今晚的计划,反复敲定,末了,谢春秋命人从外抬进来一坛子好酒,亲自为四人斟满。
她一边倒酒一边道:“这可是本王特地从京城来的好酒,等的就是今日。”
穆达举起酒碗在鼻子边儿上闻了闻,赞道:“味道如此醇香,果然是好酒!”
“那当然了!”谢春秋道:“举国上下哪个不知道,京城里的容王殿下一向是个纨绔子弟,什么都不行,只于吃喝玩乐一途十分精通,本王带来的酒,能不是好酒么!”
她这一番自嘲,引得诸位纷纷笑了起来。
云起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等我们打赢了这场仗,必定叫那些人刮目相看!”
“就是!就是!”
谢春秋为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向其余四人敬了一敬“本王不想这个,只要能此战赢,被天下人骂尽了也无妨,我敬诸位将军一杯,今天晚上,愿我军大获全胜!”
几位将军举起酒碗,中气十足的道:“必为殿下带回那西戎将军的项上人头!”
五人纷纷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用力将酒碗砸向地面,瓷碗顿时粉碎,清脆的响声响彻了整个军帐。
当天下午,雪果然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将光裸的地面掩埋,到了晚上,谢春秋留守营中的各位士兵在外面架起篝火,放肆喝酒吃肉,架势很足,十分热闹。
谢春秋也在其中,如此足足闹了大半夜,远处的天空,忽然绽开了一朵硕大的烟花,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漆黑天幕绽放开来,五光十色相互映衬,分外绚丽。
谢春秋立刻收敛了脸上玩笑神色,整整身上狐裘,带着侍卫登上了城楼,只见下面已然火光冲天。
城门已经大开,无数的士兵井然有序的从城内冲出,手持雪亮大刀,叫喊着向前冲杀而去,与前方的西戎军队相遇,便立刻厮杀开来。
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远处也是如此景象,大雪仍旧不停的下,落在殷红的血迹上,落在厮杀的士兵身上,落在寒芒凛凛的刀刃上,落在杂乱横陈在地的尸体上,上面复又落上心的血迹。
谢春秋站在城楼之上,似乎丝毫不觉的寒冷,任凭冷风吹透衣襟,大雪亦落在她身上,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也变成一片银白。
漆黑的夜色褪去,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战事依旧未歇,一直到了午时,万军阵中,有一人骑着马从中杀出一条路来,他头上的盔甲已经不知哪里去了,发髻有一丝散乱,周身浴血,右手拿着长刀,上面出了血红已经看不出旁的颜色,他右手提着一个鲜血凛冽的头颅,口中大喊“西戎将军的人头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他一路策马回到城中,很快登上城楼,将那颗人头奉到了谢春秋面前。
“末将幸不辱命,将其项上人头面呈殿下。”
这提着人头的人,正是许平沙。
谢春秋这时才发现自己手脚都已经僵硬,整个人都变成一个雪人了。
她看着那颗人头,再看向半跪的许平沙,缓缓道了一声“许将军辛苦了。”
许平沙道:“末将不辛苦。”
他双目赤红,好似杀红了眼“七年之前,老王爷和我们一行人,就是败在了此人手中,今日,末将终于亲手斩下了他的人头,老王爷在天之灵,必然可以看见。
谢春秋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哽咽,眼角也有湿意。
她抬头看看天上,阴云浓重,大雪纷纷而下,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的了。
谢春秋缓缓低下头来,清清嗓子,冲着城楼下还在拼死相抗的西戎将士道:“你们的粮草断绝,将领也已经死了,再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传本王的命令,凡是愿意投降的,本王向皇上请旨,留你们一命!”
她话音一落,传令官齐声喊道:“容王有令,西戎人投降不杀!”
“容王有令,西戎人投降不杀!”
声音直响彻茫茫大地,不知过了多久,有兵戈落地的声音响起,随即连成一片,目光所及之处,有许多西戎士兵,缓缓跪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西戎军队投降战俘共计十万,其余或是拼死顽抗被就地斩杀,或是被其它将领带着逃回西戎,或是早就死在了这场持续数月的战事之中。
捷报由快马传回京城,沿途百姓欢呼雀跃,就连不少大臣都喜笑颜开,皇上自然很是高兴,下令等容王与诸将回京,必然重重赏赐。
谢春秋上书请皇上派使臣与西戎和谈,用玉梁之外五百里土地换西戎十万战俘,小皇帝派了使臣前来,除却五百里土地,还与西戎签订盟约,西戎需向大周称臣,每年交贡纳税,不得滋扰延边村镇百姓。
五百里之外秦山乃是天险所在,有此为屏障,西戎在想侵犯大周,可就难了。
于此同时,大军整顿完毕,准备开拔回京。
开拔的前一天,谢春秋下令庆功,酒肉香气混在一起,士兵们大肆喝酒玩笑,篝火丛丛,在夜色中不断跳动着。
谢春秋自己与几位将军环绕篝火而坐,手里亦拿了一小坛子酒,因此番大获全胜,自己终于不用以死谢罪,脑袋安稳了,心境也很安稳轻松。
原本大战之后,雪已经停了许久,这个时候却又细细密密的下了起来。
谢春秋的容貌浸在暖橙色的火光之中,眉下的小痣若隐若现并不分明,银白的雪,乌黑的发,殷红的唇与衣袍,还有同样银白的狐裘,她微微仰着头,灌了一小口酒,面上带着些微的笑意,原本明艳得带着锋利的脸此时此刻柔和下来,颇有些不可方物的形容。
云起拿了酒来敬她“殿下此番回京,有什么打算?”
谢春秋笑道:“能有什么打算,继续回容王府做的我纨绔容王呗,不然呢?”
辛衡不无夸张的道:“纨绔?哪个纨绔能在西戎二十万大军手下守住这玉梁城?殿下您此番回京,便是荡平敌寇的巾帼英雄,可以好好给那些古板大臣些颜色看看!”
他挠了挠头,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说不该说,可还是道:“末将说实话,刚接到圣旨圣旨说由您主帅的的时候末将也很不乐意,以为您一个女子,怎么能坐阵退敌,可是现在”他抱拳向谢春秋道:“心服口服!”
许平沙在一旁笑“辛将军这拍马屁的功夫,我算是领教了。”
他们这些人志趣相投,这些日子以来混熟了,互相拆台打趣,凑在一起很是热闹。
谢春秋笑着摇头“真正打退了西戎的是你们和诸位士兵,来,本王敬你们!”
几个人也不跟她客气,五六只酒坛子叮叮当当的相撞,各自豪爽的仰头喝下。
一坛子酒喝光之后,张风在一旁嘟囔“这仗打完了,我是不想什么加官进爵,就想赶紧着回家看看妻女,这几个月没见,还真想得慌。”
穆达‘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想你家里娇妻了吧。”
张风大着舌头“我想夫人怎么了,你嫉妒?像你这光棍一条,你懂个屁!”
接着凑到他身边勾肩搭背“我说,是不是西凉女子不够漂亮,赶明儿兄弟给你介绍个我们大周的姑娘,啊?”
穆达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滚,我们西凉的女子美丽得很,殿下的母亲便是我们西凉的公主,举世闻名的美人,当年可是被老容王殿下求娶的!”
谢春秋看他们吵嘴,慢慢就望着篝火出了神,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喝高了,总觉得兰璟的面容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论是一身朱红朝服的他,还是家常白衣的他,都皎皎如此时天上的月,挂在心头,再也忘不掉了。
这一别数月,可教她好生尝了尝相思之苦,而她心里明白,兰璟心里的气还没消干净,回去还要好生哄哄才是。
这时张风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哟,殿下怎么还走神了,是不是在想哪家的公子啊?”
谢春秋随手拂去狐裘上落的雪,不客气的回敬“怎么,就许你们想家里的姑娘,就不许本王想想自己的小美人了?”
穆达在一旁适时的道:“我听君上无意中提起,殿下和大周的兰太傅情投意合,都快谈婚论嫁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其余的人立刻开始起哄,谢春秋被他们烦的没法子,只得淡淡咳了一声“着急什么,本王成亲之日,少不了你们的喜酒就是!”
这些人调笑几句,方才放过了她。
庆功宴直到半夜方才散去,谢春秋回军帐之时正赶上护卫手中拿着一封信上前:“殿下,这是兰太傅的信。”
谢春秋拿在手中,不无得意的想,这刚提到小美人,小美人就给自己回信了,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接过信,掀开帐子走了进去,在案后坐下。
虽然方才同他们说起成婚之事的时候好似成竹在胸,实则此刻她心中颇为惴惴。
她不知道兰璟的气消了多少,更不知道对于自己上次的信是否唐突,是否引他不快,左思右想半点,信封拿在手里竟然还没有拆开。
谢春秋觉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牙一咬心一横,用匕首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信封,将信纸取了在手中。
展开细读时,眼前依旧是兰太傅那一笔名闻天下的秀挺柳楷,谢春秋觉着自己的还是差的远了。
比起她的长篇大论不知所云,兰璟用词简洁得多。
思鱼见字如唔:
感卿心意,与我不谋而合。
皇室金碟王府珍宝自令人艳羡,然兰氏族规在上,兰家子弟不可入赘,望思鱼谅解,待思鱼凯旋回京,兰府少夫人之位静候已久了。
以及日后若再有信,年少轻狂一节,可略去不提。
另:我父母二人均望你安。
谢春秋将这信一读再读,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已经收不住了。
此时外面的人都已经散去,只剩一点火光明灭,照在帐子上,落下昏黄的光,帐内亦是一片烛火摇曳,内外一片煌然,在这一片煌然中,谢春秋方才意识到,自己与兰璟,竟就这样私定了终身。
第二日谢春秋送别了穆达将军,托他代自己向舅舅问安,穆达将军行了礼,道:“主上必定会将殿下引以为傲的!”
谢春秋笑着微微颔首“多谢穆达将军,若真如此,我也算没有丢我母亲的面子。”
这之后,大军开拔回京。
进京那日,从城门外开始便有百姓夹道相迎,不少年方少艾的姑娘穿着鲜亮挤着看向器宇轩昂的士兵们,有胆大的,甚至直接向士兵们抛起了手帕,有人带头,其余的便少了顾忌,花花绿绿的在空中纷飞,连成一片鲜艳颜色。
小皇帝特地携领群臣到了宫门之外相迎,兰璟身为当朝太傅,站在身后,远远的便看到了那个人。
谢春秋一身红衣一马当先,身后是三位将军拱卫,十分的威风。
金冠将容王殿下的一半乌发高高束起,其余的随意披在身后,金冠之下额头光洁饱满,浓长的眉微微上扬,眉尾锋利,显出几分英气,而眉尾之下的小痣如同一点上好的朱砂,在明亮日光下一晃一晃的,衬得她带着笑意的眼睛分外流光溢彩。
她挺直的鼻子稍有些翘,嘴唇是淡淡的水红色,此时唇角微微扬起,下巴瘦的有些尖了,下颌也更加分明,有光沿着脖颈细长没入领口之中。
还是那身金线描边的广袖红袍,高居白马之上,纤细白皙的手拉着缰绳,眼角扫过人群,却并不过多停留,腰上环的,却是素白的锦带,上面银线暗绣了兰花样式,紧紧勾勒腰身,似乎又纤细了一些。
兰璟看着她如此意气风发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是细碎而耀眼的光芒,忽然觉得她此行是值得的,似乎容王殿下本就该是如此英姿,如此的意气风发。
等到了近前,谢春秋与将军们翻身下马,掀袍下拜“臣幸不辱命,带大军向皇上复命。”
小皇帝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容王大胜而归,是我大周的功臣,便不必多礼了。”
众臣齐声道:“皇上仁德宽悯,天佑大周,恭喜容王殿下大胜回朝!”
谢春秋起身,向一直注视着她的某人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兰璟低眸笑了一下,谢春秋在心中暗叹,见卿还是如此风姿夺人,笑起来没人能比得上。
小皇帝如此将谢春秋与几位将军迎回了朝堂,大臣们分列两侧,只有他们几人站在中央。
小皇帝例行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开始论功行赏,将云起与许平沙留在京中为将,各为二品,张风提为兖州都统,另赐黄金千两,辛衡为西北边境总统帅,提为二品。
轮到谢春秋,小皇帝似乎犯了难“朕有心想赏容王,可金银财宝你王府不缺,这爵位么,满朝也没谁能高的过你去,不如就问问容王你自己想要什么,朕也好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