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的目光在灯光下瞬息变幻,他轻嗤一声,笑了,他伸出手指点点我:“你只是一只喜欢假装的猫而已。一只习惯了用尖牙利爪伪装自己,其实内心感性脆弱的假猫。你不会轻易对谁动情,可是一旦陷入爱情,你就会全身心的投入,甚至比对方更加的执着和持久。顾猫,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一定是失误爱上了谁,到了今天,你做不到全身而退了,所以才会这么的痛苦和纠结,是吗?”
我神情复杂的看着韩千扬,感觉自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被他里里外外看穿。
没人能真正读懂我的内心,读懂我这个人。就连平措,他也未曾走入我隐秘的内心世界,可是,眼前这个面目冷峻的男人却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看穿了那些连我都在一直刻意回避的假象。
我扯起嘴角,微微苦笑。
韩千扬,即使你会读心术又怎样?你除了嘲笑我之外,难道,你还打算帮我?
不一会儿,菜齐开吃。不知是不是不对他的口味,韩千扬吃得很少,他没有再提及任何关于我的敏感话题,而是出人意料的给我布菜,主动和我攀谈起来。他讲夫妻肺片的由来,讲辣椒的源头是哥伦布伟大发现,讲中国菜在美国的受欢迎程度,直到我快被他夹来的菜撑爆肚子了他忽然插进来的一个问题。
崇青,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韩千扬转变话题的能力又添了我佩服他的理由。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迷惑我,放松我的心防,让我向他兜底的吧。又或许今天刻意制造的饭局也是他故意而为之。
我看着韩千扬。
他也在看着我。
我以为我能硬起心肠不吐露只言片语,哪怕一个字,我都要经过崇青的同意才能对她的亲哥哥说。可是韩千扬太强大了,他就是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我,一直望着我,我就招架不住,想要逃了。
“昨晚我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疤痕。究竟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为什么会走极端?”他紧跟着问我,眼神从无波无澜变得恳切而真诚。他可能极少会向人袒露他的真实情绪吧,可是这样的韩千扬,却让我莫名的震动。原来再长再远的距离也不能阻隔亲情的血脉相连,他关心崇青,发自内心,尽管这个关心来得晚了些。
“我不该告诉你的。”我说。
他没说话,而是把骨节分明的大手交握在一起,看着我。
我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你别这样看着我,就算你给我再多压力,我也要首先尊重崇青的决定。”
韩千扬扯起唇角,态度不急不缓,“你会说的,我相信你。”
噢!我完全变得懊恼了,这个人!!他这是在逼我吗?!
可我知道我没得选择,因为他是崇青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比我还要重视崇青的人。
气氛有些僵窒,我低下头,考虑了几秒,妥协,“好吧,我说。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黑眸一眯,我迎着那道略带凉意的目光,丝毫不肯退让。
他最后笑了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欣赏,“好吧,你说。”
“我希望今天告诉你的一切都将成为永远的秘密,再也不要对崇青提及,如果你真要崇青得到幸福的话,就请你答应我的要求。”我用了很慎重很严肃的请字,他是歌聪明睿智的人,必然会明白我话里的深意。
良久的沉默过后,就在我怀疑他阴沉的表情会不会在下一秒爆发,冲我开炮的时候,他却点了点头。
“好。”
我不得不再一次欣赏他超凡脱俗的定力。他确实是一个非一般的成熟男子,知道凡事适可而止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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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和崇青无意中聊起她的哥哥,我心中藏了好久的疑问才有了合理的答案。。
从前只知道她有一个独自在海外打拼的亲哥哥,却不知道在他三十几年的人生里,尝尽人生百态,吃尽了人间的疾苦。为了负担崇青的生活,他瞒着崇青在繁重的课业之余做了整整三年多的工地劳力。除过工地杂活,他还干着数不清的兼职,只要有赚钱的机会他就不会放过。也就是在那年,一直压抑的病情加之重度营养不良导致他的健康全线崩溃,就算是被医生下了最后通牒,他还是只给自己留了三分之一治疗的费用,剩下的统统寄给崇青。
在生死线上幸运的挣扎过来后,远在中国的崇青知道了真相,从那以后再不肯接收他的任何资助。而韩千扬,也终于在毕业时顺利找到一份证券公司的工作,工作期间他表现优异,加之他在金融证券方面的天赋和努力,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他成功的在美国的证券业界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这么多年过去了,崇青提起哥哥,眼角依旧是湿润感伤的。
“我哥昨晚上跟我说,这辈子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这个小妹。没有代替父母照顾好我,是他的错。其实,他哪里知道,他对我的恩情比任何人都要深。当年要不是他拼了命的苦熬,又怎么会有我现在的幸福。。”
我知道韩千扬为什么会忽然对崇青说出那样的话,作为亲人,在妹妹最绝望的时候没能帮上一把,该是一件多么令他懊悔沮丧的事情啊。
崇青出嫁那天细雨靡靡,是那种打伞都嫌费事的天气。
我和崇青起晚了,当我俩看到表上的指针时,那绝对是惊声尖叫外加气急败坏的蹦了起来,和化妆师约好的时间已然是超了一个小时还多。
都怪你。
都怪你。
我俩不约而同的指着对方。
起晚的原因主要是某个待嫁新娘半夜12点非要去泡吧,去就去吧,偏偏放浪形骸到引人侧目的程度,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我还剩一成酒力用来惦记着第二天的婚礼,所以在我们醉死之前,我拉着她离开了酒吧。
韩千扬住在家里的祖屋,所以他也不知道我们发疯的事。后来,到包里翻面巾纸的时候,我看到手机上有几个韩千扬的未接来电,而崇青的手机则直接没电黑屏了。
我们上了出租车,司机问我们去哪儿。我还没说话,崇青却指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口齿不清地说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址。我隐隐猜到她的打算,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她,却听到崇青低声说:“求你了,让我去吧。”
目的地是春熙有名的富人区,一片清净雅致的别墅住宅,其中一幢带着花园的小楼里,住着与崇青前半生休戚相关的,至关重要的人。。
我给了司机一百块钱,让他打表在街口等。我陪崇青踏着夜色走进小区,守门的保安只是困倦地瞥了一眼外面的动静,又接着垂下头继续睡了,我们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一切顺利的超乎想象。
距离那幢小楼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我和崇青停了下来。因为小区的建成时间不到十年,所以道路两旁的树木长得都不甚高大,路灯的灯光透过树影洒在我们的身上,地上有两条长长的影子,拖曳延伸,我忽然觉得这一幕特别的伤感,似乎和记忆中某个令人悲伤的时刻重合了。。
崇青躲在大树的暗影里,目光痴痴地盯着那幢小楼,我看到三楼的一个窗户还亮着微弱的光线。看那灯光应该是一盏床头灯发散出来的,这么晚了,主人还没有入眠,为了那般?还有我身旁的这个傻女人,即使明天一早就要披上婚纱成为别人的新娘,可她还是会冒险在这里怀念曾经被她爱入骨髓的那个人。
不能深想崇青这个疯狂的行为背后所带来的恶劣反应,所以,我只允许她看一会儿,也是,最后的一次。
天空一片昏沉,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看来是真的了。我斜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揪着手边的冬青叶子,一个个的数数。我准备数到300就走,不管这个疯女人如何反抗,我也要揪她回去。
266.。267.。270.。
正在心里默念,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流突然传了过来。那是崇青变得急促的喘息声,等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我呆住了。
刚刚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密闭的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一小截,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轻松站立的空隙,此刻,竟鬼使神差的,真站了一个人!!
我的嘴张得口边生疼,已经到了极限。有什么声音想要从我的喉咙里迸发出去,却被我残存的理智生生憋了回去。
而崇青,则是彻底失了神,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定那人,再也舍不得松开。
老天。
这就是心灵间的默契吗?即使爱情不在,也可以这般心有灵犀吗?离得太远,我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可我相信,他亦如我们一样,震撼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