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诡异的一段存在。
明明相见却不能相认,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时间仿佛停在这一刻,宇宙洪荒,混沌蒙昧,终不得向前。这蔓延在四周无望而诀别的气氛连我也被传染,脚底就像是生了根,根本挪不动步子。
他们的目光就那样纠缠着,疯狂而又执着,即使不说话,却像是能读懂对方的心灵一样痴痴的纠缠。崇青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她的嘴唇微张,睫毛也在剧烈的颤动着,她攥紧我的手,身子微微晃动,我知道她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可这种诡异的情形下,谁又能发出声音来呢?
他,她,我。
任何人都不能啊。
过了好久,又或者只是过去短短的几十秒。我的脸上忽然感觉到微凉的湿润,起初,我以为是那些脆弱易感的泪水打湿了脸庞,仰起脸的时候,却发现头顶昏黄的夜空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我的心中漾起浓浓的酸楚,“崇青。”
崇青身子一震,看向我的时候,目光的焦距有很久找不到中心,她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又抬头忘了望天,“原来是下雨了,我还以为我哭了呢。。”
我的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崇青忽然笑了一下,和来时迥然不同的反应,仿佛换了个人的似的,竟毅然转身,再无留恋地说:“我们走吧。”
我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人再回头去看那扇窗,去看那窗里的灯光,去看那个曾经占据崇青灵魂的男人。逝去的终将逝去,远走的终是要远走,这种仪式一样的告别也是为了彻底的重生,我希望大彻大悟后的崇青能够格外珍惜身边爱她的人,毕竟,幸福的人生,要靠她的双手去掌握。
小路寂静空旷,灯光下,细细的雨丝氤氲着轻薄的雾气,道路两旁的灌木被雨水淋湿,空气中散播着清新的粒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纯净。只期盼着这一刻能够长留永驻,彼此相视一笑,心念全然明了,心中缓缓淌过的,是温情,是理解,更是勇气。
美丽的崇青。
勇敢的去找寻自己的幸福吧。
你的落寞我不允许,
你的伤悲我更不允许,
让自己开心起来吧,明天你就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崇青的婚礼在市区紧邻秀水公园的静安教堂举行,是完全西式的一个婚礼。而定下婚礼地点的韩千扬正是一名基督徒。他对基督教的虔诚和热爱超乎我们的想象,任谁都想不到他那样气势冷峻的一个男人会每周静下心来坚持礼拜,从来没有间断过。
我从崇青细致的描述中,似乎也跟着她走进了那个神圣的世界里。一座座造型古朴典雅的欧式古堡建筑,巨大的穹顶包容万象,悠扬悦耳的管风琴声在镌刻着瑰丽画卷的教堂内回旋,一排排整齐空旷的无人连椅,祭台正上方用彩色玻璃拼接成的耶稣画像,无不透露出一种恩慈,庄重和虔诚的气息。
静安教堂分上下两层,圆拱式的空间设计,不算很大气氛却很好。静安教堂的窗户是用彩色玻璃拼接成的教会历史图画,和主耶稣的画像交相辉映,在灯光的作用下更是熠熠闪光,通往礼台的主路用红毯铺过了,室内也放置了许多香气淡雅的鲜花,扑面而来的喜气似乎打破了小教堂以往的平静,唯有那礼台正中央替世人永恒受过的神主耶稣在慈爱的望着我们。。
参加婚礼的人不多,都是一些关系很近的至交亲朋,尤其是新娘这边,客人更是稀少。
终于,婚礼宣布开始。
身着白色巨幅曳地婚纱的崇青,在我的陪伴下走向一袭黑色礼服的韩千扬。崇青眼含泪光的挽住韩千扬的手臂,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了韩千扬深邃幽远的黑眸中泛起错综复杂的情绪波澜,他的视线在崇青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伸手,带着崇青走向她的新生。。
透过他们的身影,我看到礼台之上的阌行健。
一袭纯黑色婚礼服的新郎阌行健身姿隽秀,薄薄的丝绒面料显露出典雅高贵的质感,看到美丽的新娘正一步步向他靠近,他难掩激动,竟不顾礼仪,走下了台阶。。
韩千扬这时偏头过去,在崇青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崇青的身子当时就僵住了,步子也停下来。我隐约看到透明面纱下崇青那张百感交集的脸庞,她没有看韩千扬,而是略微停顿了那么一下,就又坚定地迈向前方。
这次韩千扬一路顺畅的引领着妹妹走向了她幸福的彼岸。
前来观礼的几位年轻女宾不由自主的把目光都凝注在气势非凡的韩千扬身上,这一现象,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韩千扬与生俱来的那种纯男性的冷峻气质确实吸引人,连我这只历经风雨的老猫对上他的视线都会都会时不时的心跳加速,更勿论那些初见他的佳人了。
我坐在巨型百合花球的旁边观礼。
心情舒缓,内心欣喜却不浓烈,平静之余,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惆怅掺杂其中,滋味实难言喻。记忆里那个忧郁的崇青,决绝的崇青,心事玲珑的崇青,仿佛还近在眼前,曾以为躺在鲜血淋漓的往事里再不会醒来的她,如今却已幸福的嫁做人妻,怎能不令我感叹这人世的变幻。
谁也阻挡不了命运的安排。只是我们在服从命运的同时,可以用智慧和经历把它带给我们的伤害减至最低。
“不好奇我刚才对崇青说了什么吗?”一道低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打断了我专注的冥想。
不用回头,只需感觉那气场,就知道是谁。
韩千扬。
我看着他,轻轻摇头,表示不想。
真的,我一点也不好奇,因为无论他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既定事实了。前方礼台之上深情拥吻的一对新人,他们已经结为夫妻,不论是在神佛,还是耶稣基督面前都是,永远的连在了一起。
韩千扬黑眸深深地看着我,鼻翼两边的法令纹看起来深了不少。
他是不满意我的态度吗?
正觉得压力深重,前方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我放眼一望,原来是礼成后阌行健把崇青抱了起来,他们在宾客热烈的欢呼声中转身,由崇青背向单身女宾扔出手里的花球。。
崇青美丽的脸庞在鲜花的簇拥下泛起幸福的红晕,只见她深吸了口气,忽然,向后扔出了那个代表幸福接力的幸运花球。
花球在空中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朝我所在的角落砸了过来,等我意识到怀里多了个圆乎乎的东西,愣了几秒,才愕然举高,“怎么砸到我了!”
是啊,怎么砸到我了呢?
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接到了象征着幸福的新娘花球,却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人在哪里?这真的是件挺尴尬,挺没面子的事情。
我怒瞪着故意制造敌我矛盾,笑得狐狸一样的崇青,正想反手砸回去,却被韩千扬按住手,“没有砸回去的道理。”我转而瞪他,他开心大笑,然后动作极其自然的用手臂拥住了我蠢蠢欲动的身子,他俯低,在我耳边低语。
“没人要你吗?那我要。。”
充满了戏谑意味的一句玩笑话,却令我心头大震,捧花在手里弹跳了几下,掉在地上。韩千扬挑挑眉,蹲下捡起来重新放在我手中。
“拿好了,这可是你后半生的幸福,我能做的就是帮你把它捡拾回来,而保持新鲜还得靠你自己的努力。”
别有深意的一席话和他那瞬间变得明亮的眼睛,却让我乱作一团的内心更加的慌乱起来。
我想用力拍打我那张发烫的脸,提醒我自己,不该这样,猫子!!不该由着他这样开玩笑。我应该若无其事地对他说:嗨,老兄!你这玩笑开大了啊,或是干脆摆出深情款款的花痴女的样子来令他厌烦。。
如果我能多一点的清醒,就会做到冷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白痴一样的蠢话来。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头看了看我和他捧着的花束,又抬头看看他,挺认真地说:“这花刺太多了,疼--------”
我扔开扎手的花球,跳到一边,夸张地甩手,而韩千扬则在扭曲般的沉默过后,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整个人神采飞扬的,连我都似乎被那光芒照亮了,宾客们均是侧目不已,尤其是年轻的女宾,目光几乎黏着他,我识趣准备退走,可是手腕却被韩千扬紧紧抓住。
一起走。
抛下一句命令,根本不容我拒绝,就把我扯上了他的车。
婚礼少不了婚宴,即使崇青和我一样,都极其厌烦这种繁文缛节般的应酬,可她没有办法,因为这就是婚礼的组成部分,而且是必不可少,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内容。
婚宴的地点定在我还算熟悉的天伦王朝,这家本埠乃至整个华南地区都闻名遐迩的五星级大酒店的餐厅内,早就做好了迎接新人和宾客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