阌行健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甩开膀子帮我干活。我耸耸肩,揶揄了一句,我反正是不会谢他的,这本来就是他家的事。
他轻笑两声,朝周围望了望,没找到熟悉的倩影,阌行健的表情略有些失望。
沉默了一会儿,我忽然用袋子敲向阌行健的手背,“喂!!你一下塞三本册子干嘛!准备让我返工吗?”
阌行健愣了一下,赶忙saysorry,他说手误手误,可是精神还是不能集中。
我隐隐有些感觉,便故意问他:“阌行健,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们崇青同学娶回家啊。”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跟我贫嘴炫耀他和崇青的好事,可我三套画册都装完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讶然抬眸,望向对面沉默不语的阌行健。奇怪的是,我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的喜悦和期盼,反而,看到了丝丝刻意压抑的苦楚。
怎么回事?!
他们出状况了?
我只是去了一趟云南而已,回来就变天了吗?
崇青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停手,语气严肃地问他:“你和崇青出什么事了,阌行健。”
阌行健没有隐瞒,他想了想,回答说:“半个月前,我向崇青正式求婚了,可她却没收我的戒指。我问她,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人,她低头不语,最后说考虑下再答复我。可一考虑10来天就过去了,我等得有多煎熬,她不会不知道,可她就是这么躲着我,更过分的,是她这几天干脆就泡酒店里了,任凭我怎么找她,她都推说工作忙。”
听了阌行健的话,我又回想了一下崇青的神态语言和表情,却是暗自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崇青这是临阵怯懦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算是明白一个人被深深伤过以后的那种小心翼翼了,不止是崇青,就连我这只自诩潇洒不羁的顾猫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我理解崇青想爱却又不敢爱的忐忑心情,也理解阌行健的无奈和坚持,他们需要的,还是那从来不会停下脚步的时间,也只有它,能改变我和崇青这样的女人。。
“以我对崇青的了解,她不是对你没有感觉的。可她目前需要的,不是婚姻和承诺,而是你的耐心和守候。如果你愿意等下去的话,我保证,你最终会抱得美人归。”我还是那句老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阌行健若有所思,我拍了他一下,笑着鼓励:“阌行健,别垂头丧气啊!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难道你忘了?”
阌行健了然苦笑,不是不明白道理,只是他太想得到幸福而已。。
有了阌行健的帮忙,工作进度快了不少,闲聊间已经做完大半,我正想着让他去找找崇青,阌行健却忽然蹦出一句,“猫子,我昨晚在一个商务酒会上见到平措了。”
那个名字突然出现,让我猝不及防的愣住。。
几个月来,刻意用工作和旅行填满的日子里不再有他的影子,即使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和地点,回忆如潮般汹涌而至,我也只允许自己在孤独的夜晚,无人的时候,才想起那个名字,想起那个男人,以及那段曾经的美好。
原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痛,原以为离开了他不再相见就可以做到忘却了,却在此时此刻,忽然听到那两个字之后,霍然间明白,不是那样的,原来离开他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的简单。
心底的那一丝抽丝剥茧一般的疼痛,源于一个叫做思念的情感。。
虽然反应慢了半拍,我还是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心里却在狂喊,阌行健,打住!!请打住!我不再需要那个人任何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
可阌行健不放过我,“猫子,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讲。毕竟,你们已经。。唉,感情的事,谁也无法去研判谁对谁错,可我感觉平措不像是无情的人,我觉得,平措心里始终有你。。猫子,你不知道,他昨晚喝醉了,拉着我,一直喊着要去找你。。”
我抬起头,布满痛意的眼睛里,有着一丝疑惑。
你们都说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讲?
“别听阌行健胡说!!猫子,不要见平措!就算他来找你,也不要见他!!一个马上就要结婚的男人,凭什么还来招惹我们猫子!!”崇青一脸深恶痛绝的表情从我们背后冒了出来。
结婚?!平措吗?他要结婚了?
一厚叠袋子就这样被我无意识的散了一地。
是啊,为什么不结婚呢?
水到渠成的好事,为什么不早早开花结果?只是,只是我为什么因为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变得这样失态,这样无助。。
好像怎样都高兴不起来,心像是被刀片割裂了一样,疼得我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崇青看到我的反应,又气又急,她一把拉住我,又回身狠狠打了多嘴惹祸的阌行健一下,骂他多事,八婆,让他走。。
我忽然仰脸笑了一下,然后把崇青推向阌行健,“姐姐,该走的人,好像是我吧。”
不能再因为我的破事情让他们烦心了。
分手时已经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又何必做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出来,引人同情和耻笑。。
我把一团乱的袋子整理到一处,“我这个免费劳工可以全身而退了吧,崇青,下面的活计就留给那个愿意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的男人了。拜托你们好好珍惜对方,别再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吵来吵去了。。”
我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隐约听到崇青在叫我,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终至无声。。。
那天做完劳工回去,我应景似的病了,许多年没有病过了,这忽如其来的病痛,竟有铺天盖地之势,很是严重。起初我只是喝了水昏睡,以为抗一抗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头疼愈演愈烈,疼得我无法闭上眼睛,身子也冷,冷得蜷缩在被窝里哆嗦。后来强撑着起来,又喝了几杯温水,家里没有温度计,甚至连常备的基础药品也没有,这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我,是我把自己想得太强大了,觉得如同宇宙女战士一样的顾猫,永远都不会病倒,永远都不会去母亲安睡过的那个地方。
看着抽屉里的几个过了期的ok绷,我咧着干涸破皮的嘴巴直想哭,我发誓好了以后会把药店搬空。
我无力的倒在床上,盖了双层的子母被还是被无尽的冷意冻得瑟瑟发抖。我虽很少得病,也知道我这次的情况很严重,我一直在高烧,喉咙肿了,喝口水都困难,浑身骨节断裂般的疼痛,动一动,都觉得自己这身老骨头会散架。
怎么办?去医院还是硬扛?
两个方法折磨了我许久,最后,我还是决定以命相搏。我实在是不想经历外面严冬的折磨了。
梦里,我见到了平措,街口的书吧门口,我隔着人行道看着他决绝地离开。心里很空洞,也很失落,想喊出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喉咙却好似被堵住,无力的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这样错过了吗?平措!你为什么不再回头看一眼那只流着眼泪的猫子?
平措,你知道我很想你吗?
想你的绝情,想你的背弃,想的我脑仁儿发疼,最后却都变成了你的温柔你的好。多少次痛苦的想流泪想发泄,却都被我倔强的吞了回去,我曾以为我要的只是自由和不牵绊的爱,可我为什么得到了,却还是会这么痛,这么的在意。。
我好像需要你,平措。
我好像离不开你了,无论我的脚步在哪里,我的心,却始终拴在你的身上。。。
我为什么总也追不上你。。
我好累。。
好难过。。
梦中的那抹身影突地隐去,我腾地一惊,“平措,别走!”
我醒了。
寂静的空间里还回荡着我嘶哑的喊声,枕头湿了一大片,我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是哭过了吗?脸上干干的,只是有些紧绷。
我把脸颊贴向枕畔的那一片潮湿,闭上眼,许久没有动作。。
随着意识的恢复,我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额头上仍是一片火烫般的炙热,最糟糕的,是身上的疼痛愈发剧烈难熬了,凭着有限的医学常识,我知道自己是扛不过去了。
我掏出手机,给崇青打电话,可刚按了快捷键却又挂断,好像,不能麻烦她。
订货会正是关键时候,她忙得找不着北,哪里走得开呢。
想了想,我还真是惭愧,关键时刻,救命的时候,我竟没什么可以托付的朋友。我闭上眼睛嘲讽地笑了,顾猫,你活在这世上还真是差劲。除了你自己,还能依靠谁?!
挣扎厌弃够了,我还是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出门救命去,虽然只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烂命,我却还是在乎的。
下得床来才知道自己病得有多可怕,腿根本是软的,还没走,就猛然打了个趔趄,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疼得我嘶嘶直叫。我强撑着走到浴室用发圈胡乱拢住头发,只是做了这些,我就虚弱得想崩溃了,刷牙的时候,嘴里向外冒的不是空气而是明火。。
没等我刷完牙,搁在卧室里的手机响了,不是我不想接,是根本没有力气去接,我没管它,强撑着完成洗漱,那阵铃声也静了下来。我抖得如筛糠一样从浴室出来,挪着小步扶着墙走到客厅穿棉衣,当我背上大包的时候,手机又在卧室床头响了起来。
铃声不休不止,好像我不接它就会那样永远的叫下去。。
我还是无奈的屈服了,扶着墙走回卧室,顺便接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