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自小是个胆大的,这一下离了我们,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前些日子托人送了口信,说是要在京城里待些日子再回来。再一个朝廷已经知道了水灾一事,派了睿亲王爷前来赈灾,沁丫头这一路也是辛苦,在京中休养些日子也是有的,沁丫头还说在京中遇到你姐姐了,说是幸而得了你姐姐的帮助......”
聂忱一听到宝鸢的消息,如点漆般的眸子里更是多了几分光亮,他上前几步急声问道。
“我阿姐在京中可好?”
苏夫人道了好,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聂忱跟一阵风似的又跑走了。
“夫人,我去前头帮大人清理街道去了。”
少年郎神采奕奕,隔着老远对着她挥着手臂。
姐姐去京城已有大半年的时间,自打宝鸢走后,聂忱自觉在家里待着很不自在,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正偷偷的攒银子要去京城找姐姐呢,谁知刚准备动身苏州城却遭了水灾。
“大人,我来帮你。”
年轻人朝气蓬勃,总有使不完的劲似的,聂忱抄起一旁的大扫帚清扫起了街道。
他边扫边问道:“大人,你可知睿亲王爷是何许人?皇上为何要派他来赈灾?”
苏自荣的脸上挂着汗珠。
“昔年我曾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王爷的性情虽乖张孤僻,可却难得是个正直的人,非其他皇亲国戚可比。有他做为赈灾大臣,咱们江南的百姓可算是有救了。”
聂忱撑着扫帚把,不满的哼唧了两声。
“天下当官者莫有不贪的,如大人这般清廉爱民的已是凤毛麟角,那位王爷自小生在皇家,锦衣玉食,只怕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贵公子,哪里懂咱们百姓的疾苦?”
说话的功夫,有一辆油青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马车内,姜行舟面色铁青的坐着。
这便是宝鸢日思夜想的“好”弟弟,忱儿?
简直就是油嘴滑舌,大言不惭。
宝鸢思乡情切,加之又听到了弟弟的声音,自是激动万分,也没时间顾及姜行舟的神情,她撩开车帘,对着正在街上挥舞着竹扫帚的聂忱挥了挥手。
“忱儿。”
烈日之下,聂忱挥汗如水,恍惚间听到姐姐的声音只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正要继续清扫淤泥的时候,身旁有人对着他努了努嘴。
“臭小子何时招惹了这么好看的姑娘家,现如今人找上门来找你算账了吧。”
聂忱红了脸,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转身望过去的时候,只觉眼眶一热,丢下扫帚就跑了过去。
等到了近前,又想着礼数,想抱也不敢抱,只喘息着喊了一声。
“阿姐。”
宝鸢早已红了眼圈,上下打量着弟弟。
“长高了些,也壮了些。”
聂忱这才反应过来,“姐姐在京中待的好好的,怎么又回来了?京城离咱们这儿相隔千里,姐姐一路辛苦了。”他忙张罗着要迎宝鸢回家去。
“爹前两日还在念叨你呢,说好在去岁送你去京城了,否则现下还要留在这里吃苦呢。”
聂忱很是高兴,拉着宝鸢就要家去。
宝鸢拂开了他的手,朝着身后的马车望了一眼。
姜行舟端坐在马车内,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瞧见外头姐弟两人相见的场景,女人的神色格外的温柔,眼中虽有泪,可嘴角却含着浅浅的笑意,那双眸子里有着他未曾见过的神情。
他莫名就有些气。
她可从未用那样一种如水般的眼神看过他。
再就是那个“忱儿”,长的倒是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可却是个小孩子的心性,见着自家姐姐了也不知避讳着点,一口一个“姐姐”、“阿姐”的叫的倒是亲热。
哼!
也不过如此,极为普通一人罢了。
姜行舟如此想着。
苏自荣见多识广,见侯在马车边上的人身姿挺拔,面容冷素便知来人不是一般人,他到了宝鸢跟前悄声问道:“马车内是何人?”
宝鸢想了想道。
“睿亲王爷姜行舟。”
苏自荣忙上前去磕头行礼,宝鸢也拉着弟弟一道去了。
“下官苏自荣给王爷请安。”
苏自荣也没想到赈灾大臣会来的这样的快,感动的无以复加,“下官替江南的百姓,谢过王爷的大恩。”
姜行舟将目光从聂家姐弟身上移开,看向了苏自荣。
“你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幸而她将消息送去了京城,否则父皇还被蒙在鼓里。你放心待此次赈灾结束后,本王定会让父皇论功行赏。”
苏自荣额头触地。
“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不敢邀功。”
姜行舟拧着眉头,声音里有些不悦。
“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都是常理。苏大人就不必推辞。”他向来不喜欢这样谦逊的说辞,若是有功之人不赏,那跟纵容有过之人有何区别?
他一路走来,见苏州城虽然受灾,可一切却是井然有序,心中很是欣慰。
“有你在本王很是放心,苏州城的水虽已退了,还是得小心些,回头让城里各家各户烧些艾叶和烧酒驱驱瘟疫,防患于未然才是正经。”
苏自荣应了是。
“王爷赶路辛苦,不如先去衙门里歇歇脚吧。”
姜行舟抬了抬手,道:“不必了,本王要即刻赶往松江府。他们那儿可没你这么好的官儿挡在前头。”说完又睨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宝鸢。
“走吧!”
马车很快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苏自荣看向了宝鸢,又冲着她长揖到底。
“沁儿在京中多得姑娘照顾,老夫在此谢过了。”
宝鸢有些受宠若惊,回了一礼,忙道:“大人客气了,这都是民女应该做的。大人守着苏州城,民女所做与大人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聂忱刚才只跟着跪下了,并未看到马车中人的样貌,光听声音只觉得这位王爷定是个不苟言笑,极为严肃之人。
他望着马车的驾驶离的方向,轻轻说了一句。
“倒不似那些个肚满肥肠只知大吃大喝之辈。”
......
聂家。
聂海博见着女儿回来了,自是高兴万分,忙张罗着去了厨房。
安氏倒是吃了一惊,她原想着宝鸢去了京城,定会在那边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不想现在却回来了,她想着如此一来能留给她和她肚子中孩子的家产就又得少了几分,面上神色也就跟着淡淡的了。
“你说你这丫头也是个没福气的,若是放在以往没遭水患,你回来家里还能享些福。如今家里都这样了,你却回来了,唉......”
她长长的叹了一声。
“如今你弟弟也大了,愈发的难管教了,今儿早些时候还偷偷的拿了家里的银子......”
聂忱被父亲打发去外头买酒去了,屋中只剩她二人。
宝鸢听着她喋喋不休的抱怨,唇角一直挂着笑。若是前世的她可能还会相信女人的话,可如今她已不是昔日里的聂宝鸢了。
她开门见山道。
“姨娘不必担心,我这次回来是带忱儿走的,往后这个家里就只你们一家三口了,姨娘该称心了才是,又何必在这唉声叹气的呢。”
安氏倒是被宝鸢的话吓了一跳。
这丫头怎么去了一趟京城,性子都变的这么......她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觉宝鸢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着看透一切的光。
安氏尴尬的笑了笑。
“都是一家人,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
聂忱去街对面打酒,碰着熟人便笑着同他打趣道:“哟,这不是聂大公子吗?怎的还亲自出来打酒啊?你姐姐既已跟了睿亲王爷,将来定是要做豪门贵妇的,你是王爷的小舅子......”
话还没说完,聂忱就给了他一拳。
“少他娘的在这说胡话。”
那人捂着流血的鼻子走远了些,才道:“今儿我们可是瞧得真真的,你姐姐可是从睿亲王爷的马车上下来的,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你说......”
聂忱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吓的那人连忙跑走了。
他黑着一脸,拎着酒回家了。
反正那些权贵们最爱干些强取豪夺之事,若是那个狗屁王爷当真是欺负了他姐姐。
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他!
第39章 才半月未见,你便如此想……
松江城外。
洪水虽已退去大半, 可留下的谁却依旧没过了人的小腿。路上有三三两两的灾民拖家带口的拿着包袱应该是要去外地投亲的。
姜行舟打眼望过去,大片的农田依旧淹在水里,偶有嫩青的秧苗冒出一点尖来。
周栋拦住了一户灾民, 一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竟有七八口人, 个个饿的面黄肌肉, 他瞧着女人怀中半大的孩子, 又看了看男人背上的老人,心里头着实不忍, 从包袱里拿出了馕饼分给了他们。
他们自是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姜行舟面色阴沉如水, 同样受了水灾, 瞧瞧苏州府的知府苏自荣, 那一日他去的时候堂堂一个知府亲自带人在清扫街道,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
再看看眼前的松江府, 饿殍遍地, 百姓流离失所。
“这位大哥我们是从南边来的货商,正打算去松江城做些生意的。”
那中年汉子手里拿着馕饼也舍不得吃,仔细的装进了包袱中, “我劝两位大爷还是不要去了, 如今整个松江城都乱了,城中米价物价已是从前的十数倍还要往上, 这还是有价无市。”
“难道松江知府李呈凯就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