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回宫去当公主,更想要对她千依百顺的父皇,而不是略带疏离的母亲。
宁宁这一哭,完全让秦月傻眼了,可她真的做不到像萧叡那样溺爱女儿,她心里又急又气。
可到底是哪错了?
萧叡宠女儿有错吗?没有错。宁宁喜欢宠爱她的父亲有错吗?也没有错。
错的似乎只有她这个当初抛下孩子的狠心母亲。
她也不知该怎么哄女儿,无措地说:“宁宁,别哭了,再哭嗓子要哑了。”
宁宁哭得更响了。
秦月眼角瞥见萧叡来了,她半跪在地毯上哄孩子呢,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萧叡也在看着她。
秦月回过神,对他说:“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宁宁哭得这么凶吗?”
萧叡道:“宁宁。”
宁宁哭得很忘我,听到父皇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迫不及待地从娘亲的怀里挣开,扑到父皇的怀中。
秦月怔忡了一下,拥抱女儿的手感和温度还留在她的手臂胸怀,她的袖子还有泪痕,可宁宁连犹豫都没犹豫,就不要她,选了萧叡。
一股无法言喻的挫败感自心底腾起。
先前亲密的假象在这时彻底被打碎了。
萧叡熟练地抱起她的小公主,手法显然是个抱惯孩子的人,一点也不慌张,抚摸着宁宁的背,哄了她起来:“怎么了?怎么哭得跟小花猫一样,都不漂亮了,莫哭了,爹爹这不是来了吗?”
宁宁停止了嚎啕大哭,抽噎地说:“他们说你不要我了。”
她的小手紧紧地抓着萧叡的衣襟,像是打死都不要放开。
太可怜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小姑娘。萧叡真心疼,可再心疼,他已经和怀袖说好了,总不能出尔反尔,他说:“爹爹不是不要了。”
“只是你娘亲和我不会住在一块儿,爹爹觉得你跟娘亲在一起会更好……”
话音还未落,她啪嗒啪嗒地掉金豆子:“我不要,我要回宫。”
萧叡只得又哄她,可这回怎么哄也不成。
他这边哄着女儿,那边又分心去看老婆,袖袖盯着他们,说不上是懊悔还是不甘,眼眶都红了。
这时,宁宁哭着问了一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娘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宫去呢?以前是爹爹不给你当皇后,他现在都愿意了,你为什么不回去?”
秦月指尖都在发抖,险些落下泪来。
回去?怎么回去?
她是真信不过萧叡,她要是想当皇后,她早就当上了。
可她无法跟宁宁解释。
萧叡见她这样,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宁宁乖,你别气你娘亲了。你娘亲有她的苦衷。”
萧叡是在劝架,可他越是这样做,秦月就越来气。
这时,萧叡看到一个小男孩从屏风后面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他又是一愣,这小家伙真的和自己很像,又不大像,一脸病容,苍白柔弱。
他自己穿着衣服,鞋子也左右套反了,头发乱糟糟,仰着小脸,说:“姐姐,你别哭了。”
秦月这才发现小儿子跑了出来:“你跑出来做什么?”
赶紧把人裹着抱起来,复哥儿挨在她怀里,说:“姐姐一直哭。”
秦月深吸一口气,对萧叡说:“你先带宁宁回宫吧。”
萧叡懵了:“你不要宁宁了吗?”
“我怎么会不要?”秦月几乎急火攻心,委屈又生气,快哭了,深吸一口气,“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心肝,可她现在只亲你,我有什么办法?……是我太急了,还是慢慢来吧。”
宁宁还在那说:“回宫。回宫。”
秦月不想再听,抱着复哥儿饶过屏风,消失在萧叡的视线。
宁宁哭了那么久,真的哭累了,她死死地扒着爹爹,哭睡过去也不撒手。
秦月过了良久,才出来,看到萧叡还坐在大厅,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还没走?”
萧叡:“我……”
秦月站在他面前,突然撑不住,哭了起来。
她哭得是真伤心。
萧叡真想去给她擦眼泪,可又抱着女儿,傻愣愣围着她转了一圈:“你哭什么啊?我、我会让宁宁答应的,你别哭了,你再稍微等等。”
“你如今倒像是个好人了。”秦月含泪瞪他,“反而衬得我成了坏人。”
她都做了什么,她让宁宁知道萧叡辜负她,可是对孩子来说,萧叡只是父亲,她现在终于知道了,萧叡是个合格的父亲,才会这样让孩子喜欢。而萧叡却一直在孩子面前说她的好话,她从宁宁口中就没听说萧叡说过她半句坏话。如此一对比,就显得她尖酸可憎。
“都是我的错。”萧叡愧疚地哑声说道,他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袖袖会不会因为宁宁说的话而回心转意,他已然悔过自新,可见她敌视的目光,那份期待慢腾腾地凉了,“当初要不是我辜负你,你也不至于宁死脱身。”
萧叡带着女儿回宫去了。
他在路上想,当年要是怀袖没以死诀别会怎样?
那他估计已经娶了别的女人做皇后,袖袖已有了他的长女,腹中还怀着他的儿子,应该没多久就会发现。
她心软一些的话,他估计会继续洋洋得意,自以为掌控局面。
说不定还会让其他妃子生孩子。
他应该还是会宠爱怀袖的孩子,可是既有了儿子,而且怀袖没死,他决计不会像现在这般溺爱女儿。
回到宫中,他先把宁宁抱去蘅芜殿,宁宁非要他陪,他只能把公文搬过来处理。
这孩子像是怕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还不要睡大床,要睡在他旁边,他走到哪跟到哪,小脸委委屈屈,又气鼓鼓。
是以,萧叡隔日才有空去探望被禁足的何妃。
一整日下来,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第121章
后宫之中女人这么多, 有权利享用她们的男人却只有皇帝一个。
他幼时就见过不少宫闱秘史,这天底下规矩最多的是皇家,最不守规矩的也是皇家。私通这事司空见惯, 他父皇那会儿收的妃子多,有好几个女人是因为私通被弄死的, 有的是真私通, 有的是假的。
但他以前也干过, 不然怎么才十几岁就搞大怀袖的肚子,人伦繁衍原是一件幸事,可倘若来的不是时候就不一定了。
何妃被禁足, 没得他命令, 暂时没挨惩罚,但从昨日开始就没人给她送过一口饭。
萧叡好久没见她,他这两年偶尔会去贵妃、淑妃那边喝口茶, 那两个最听话,不烦他, 不邀宠, 相安无事,何妃说修佛养性, 连中秋宴都没参加。结果整日爱娇爱美的几个还好生生的,她这个吃斋念佛的却不知何时跟男人好上, 还暗结珠胎。
萧叡见到她略有些惊讶,何妃瘦的跟纸片似的, 说实在的, 腰肢仍很纤细,瞧不出肚子里怀上了。见她一脸憔悴,他先让人送了一桌饭菜过来。
这事会被发现, 还是因为她邀了几个妃子一起去佛堂礼拜,结果半道上晕倒,众人赶紧找来御医救治,结果发现她怀有身孕,而且已经有近三个月。
萧叡亲自点的菜,他还记得几个菜色,怀袖肚子里揣着宁宁那会儿,他还研究过保胎的药膳。
热腾腾、香喷喷的菜摆满一桌。
何妃如看着毒药,视死如归地下了筷。
两人谁都没开口。
用完这顿饭,她才开口:“臣妾的奸夫是梁御医。”
萧叡想了下这是谁,何妃补充说:“就是平日负责给臣妾把平安脉的御医。”
萧叡还是记不起脸,不知见过没,给后妃请平安脉的御医平日里是见不到他的。
何妃起身,对他跪下来:“臣妾不守妇道,辜负了皇上,他监守自盗,不敬皇上,都该赐死。”
萧叡却想,她大概本来就心存死志,不然也不必故意让人发现身孕,悄悄处理了便是。他不想杀人,换作十年前或许他会震怒,如今却沉静许多,或许是因为何家一家子对他尽忠职守,或许是因为想到怀袖,这宫中要是讲人情一些,当年怀袖怀着他俩的孩子就不必忍痛打掉了吧。
何妃跪了好一会儿,萧叡才对旁人道:“去把梁御医叫过来,还有太医正。”
不到两刻钟,太医正就领着梁御医到了。
太医正自责管理无方,梁御医抵死不认。
一个孩子的生母是何人极好判断,总不会从别人的肚子里出来,但是生父是谁却不好判断,起码得等他生下来才能知晓。
何妃冷笑,她直起上身,倔烈地道:“皇上不如把臣妾的肚子剖了,将孩子取出来,与他滴血验亲,绝错了不。”
萧叡呼吸一滞,有时他还是小看了女人,女人若是狠起来也够可怕,他淡淡地说:“倒也不必,在这宫中,朕要杖毙谁,也用不着证据确凿,朕想杀就杀。”
梁御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叡想,怎么是这么个玩意儿给我戴了绿帽呢?
他想了想,说:“拖下去,杖一百,逐出太医院。”
毕竟与他面子有关,也不好太旗鼓宣张。
梁御医连声称饶命,萧叡又说:“真吵,先赐一碗哑药。”
何妃还跪在地上,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形摇晃,等待着萧叡赐死。
何妃只麻木地说:“不敢耽误皇上珍贵时间,臣妾自知罪无可赦,请皇上赐死。”
死,死,死。
一死了之吗?
你们倒好,死掉了,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萧叡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应下:“好。”
何妃深深伏地:“谢皇上恩典。”
说罢,萧叡便走了。
可他走后,既无人送来毒酒,也没有三尺白绫,她枯坐一晚,又累又困,到寅时,天还漆黑。有陌生的内侍过来,用一块黑布给她蒙上眼睛,将她带走了。
她起初以为要将她投井,结果被人领到一辆马车上,渐渐听到市井人声,再想,难不成是要将她送入花街把她羞辱至死。
她好像是被带进了一户人家里,进了一间屋子,烧着地热,暖呼呼的。
她嗅到水仙花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