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七,人潮拥挤的群光城。
寂听坐在二楼咖啡厅的临窗位,桌上摆着一个已经沾了咖啡渍的乳白陶瓷杯,里头只余勉强能盖住杯底的小口咖啡。
她隔着落地窗望对面街景,亮堂堂的商铺门店一间挨着一间,里头挤满了来来往往的办年货的人。
相比之下,附近刚亮起的一排路灯,它们零散地耸在高处,微弱又寂寥。
寂听收回视线,正要拿杯子旁的手机看时间。
“等多久了?”江阔大步从她身后走来,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坐,目光从来时便专注于久等的寂听的身上。
寂听抬头看他,面上还有点诧异,对上他的眼,又只摇头笑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
“抱歉,下午队里临时有事儿,实在走不开。”江阔轻舒了口气。
寂听对着他略略发红的面色,探究他带着轻喘的致歉。
听起来像是一路狂奔来的。
“要喝咖啡吗?”寂听问。
“不用。”江阔拒绝,垂落的视线被桌上她手机压住一角的电影票票根吸了去。
黑色墨汁印下的开场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这场他迟到很久的约会,是他上赶着要来的。
“先去吃饭吧?算我赔罪。晚上再去看电影,我重新订票。”江阔拿出手机,点入订票APP。
“不了,我等会还有事。”寂听笑着伸手招来临近的服务生,“小姐姐好,我这里还需要,一杯绿茶?”
她最后这句是问江阔的。
“嗯。”
江阔应声,看着扬着漂亮笑脸的寂听与服务生轻声下单。
服务生亲切地一一应下,言语间总多看寂听两眼。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又爱笑的妖精?
不能免俗的江阔偏开视线。
从他的位置往下看,能看见楼下的广场路面平铺的一大幅电影宣传海报。那是元旦档的电影,到现在,广告纸都已经被人踩得多处发了皱。
但印着电影名字的白色艺术字体还是相当干净,没有脚印,也没有使那幅唯美的情侣画面变得难看。
一个身着苍绿长裙的漂亮女人,和一个正用手里残破的蜡烛杯给女人点烟的男人。
江阔上周在看见寂听与一个年轻男人进入电影院时,就见过了电影院门口摆着的这幅宣传图。
图上女人的长裙映着火光,姿态却随意,甚至有些面无表情,可她举手投足间,尽是性感魅惑,无声而勾人心神。
和寂听一样。
“完全理解人民公仆工作辛苦,任务紧急,我等一等也没什么。”
下单完毕的寂听突然开口,催得江阔立即收回他落在外面宣传海报上的目光。
他转回头看寂听,脑海中蓦然想起海报左下角的一句宣传语——“浪漫专享,一吻跨年”。
楼下地面铺着的图字太小,但他上周就记住了这句话。
说选这电影他一点企图都没了,谁信?
他自己都不信。
“怎么啦?”寂听适时询问正对着她出神的江阔。
“没。”江阔偏开视线,“还以为你早等不急走了,没想到,现在看起来情绪还不错,没生气。”
“江警官一定是常放人鸽子,才逼得同你约会的姑娘们到最后都愤而离席吧。”寂听打趣。
“你不没走么?”江阔又抬起视线看向她。
“我和她们不一样啊。”寂听把手机下的电影票抽出来,捏在指尖,对折又对折,“江警官好心请我看电影,虽然没看成吧,但那也是花了钱的,我总不能白白占你这便宜,所以必须耐心等着请你喝茶消遣,还人情啊。这是任务,又不是玩儿,哪能先跑。”
她笑眯眯地把已经对折到无法再折的小小电影票放在咖啡碟上。
江阔挑眉看她动作,分辨其中意味。
“江警官,马上过年了,工作还忙着呐?”寂听往桌前俯身,手托着下巴看他。
“嗯,前儿刚结了江大的案子,年前其他事儿就都能缓到年后再说了。今儿是局里临时召了个总结会,点名,不去不行。”
寂听笑得弯了眼,“还点名啊,怎么跟上学一样。”
“是啊。”江阔瞧她神色始终如常,渐渐松了警惕与打量,“你晚上真有事?那电影听说不错。”
寂听没有来得及回答,服务生已经端来了江阔的绿茶。
“看起来颜色很漂亮。”寂听指着他面前透明的玻璃杯中翠绿的茶水,里头还有些许正飘动在水中央的茶叶尖芽。
“要试试吗?”江阔端起杯子问她。
寂听看他的手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摇头,“又是咖啡,又是茶的,我晚上该睡不着了。”
江阔颔首,抿了口茶。
茶香气十足,他没想到商场的咖啡店也有好茶。
“不一起吃顿晚饭?我明儿就回老家了。”江阔放下茶杯。
寂听闻言,看看他,然后收回手,坐正,忽而轻笑出声。
“怎么?”江阔不解。
“听你把京市称作老家,虽然没什么不对,但真的很好笑。”寂听摇摇头,敛了五分笑意,“我总以为老家会是指像我们这种来自于四线城开外的进城务工人员的家乡……是我刻板印象了,别介意。”
江阔看着她,片刻后才开口,“没事。”
寂听视线转向窗外,也落到了那张铺在地面的大型海报上,“你选的电影是挺不错的,最近很火,网上都在热议。”
江阔想接着她的话头问她真的不想去看吗,但看她远望他处的侧脸,话又咽了回去。
“我前两天在微博上看了一句话,说是电影里的台词,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觉得,写得挺好。”寂听转过脸,正对上江阔的眼。
“什么。”江阔问。
“我们被发现之后,我就经常为飞向太空的人担忧,他们一定会很疲惫,因为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
江阔听她娓娓道来,又仔细辨她眼中似有若无的、他全不知该如何形容表达的情感。
他竟一时无话。
寂听瞧他静默,又再笑开,“这台词是不是挺文艺,不,就挺酸的?我也不知道江警官原来喜欢这种电影,幸亏上次我选的商业片没能看成。”
江阔垂下眼,也笑笑,“我看什么都一样,随便选的,选之前也不知道那导演这么能白活。”
“是吗?”寂听点点头,“这才对,我原也觉得江警官看起来可不像是看文艺片的人。”
“那我看起来像什么?”江阔问她。
寂听松弛了后背,靠在沙发上,手摸着下巴看他。
“不是人民公仆么,还用想?”江阔自己打趣。
他没想到寂听这回却摇了头,“人民公仆只是职业,单论人的话……你呐,一瞧就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哪懂什么民间疾苦。”
“有么。”江阔不认同地反问。
“没有么。”寂听也问。
两人的对话莫名陷入僵局,咖啡厅里悠缓的音乐,商场里明亮刺眼的光,还有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仿若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
在江阔杯里的茶水少了过半时,寂听的手机响起来。
“好,就来。”
寂听温柔地与电话里的人应声后,把手机装进包里。
“江警官,我得走了。”她掂着包起身,笑着与江阔说。
江阔仍坐在原位,与她点头。
“哦,对了。”寂听往前迈了一步,又退回来。
江阔的目光始终都在她身上,没收回来。
“忘了给您拜个早年啦。”寂听喜笑颜开的模样,煞是好看,“就祝您新的一年,飞黄腾达吧!”
不论真假,她面容都是喜气洋洋的颜色,江阔看着她,不自觉唇上也有了笑,“需要压岁钱不?还是新年愿望?”
“算了算了,用不着。”寂听摆摆手,“走啦。”
江阔应声,转头看着她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没有道别,没有再见。
他们不需要道别,因为不会再见。
至于新年愿望?
真没必要。
寂听想要的,怕他也给不了。
比如,她没钱没家世,但她也想要一份公平平等的,互相尊重的,能被对方细心呵护偏爱的感情。
不用受外界评判,更不会有她无法掌控的因素。
不受她控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她太累了。
所以爱她的人不需要有权有势,不需要家境顶好,不,不是不需要,是最好不是一个家境优渥的少爷。他最好只是个普通人,和她一样,普通地漂泊在大城市里,无依无靠,又互相依靠。
这就是她的新年愿望。
也是她这几年过去,唯一还牢牢守护着的可怜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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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真能白活”】就是说一个人特别能说,能扯。文字表达出来看起来怪怪的,说起来就很有那味儿了,我解释的可能还不太到位,有北方妹子也来给解释解释哈。(还有昨天的“卒瓦”,cei,摔碎,打了,Enid妹子在留言区也帮我解释了一遍!)
下一封信,让就我们江警官吃上肉。(说个题外话啊,江阔这种工作性质让女孩子等一俩小时都算少的,在现实生活中,不算讨喜,对爱情抱有梦幻色幻想的小女生真愿意当军嫂警嫂?随时随地工作、国家第一就不说了,还有漫无尽头的异地、孤独、家里有啥事都得靠自己的各种辛苦……我们听听目前是真不把江阔往男友那方面考虑了,所以才能一直等在那,不是体谅才不生气,而是她有种公事公办的意思。)
ps.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