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融归曾经说,以后她就跟着他了,不许她再跟着郝仁在外面瞎跑,但最终,还是她和郝仁一起。
和郝仁在外面跑了整整一天,天都黑了。
她揉着发酸的肩膀和手臂问郝仁,“咱们不回报社可以吧?”
“可以的!”郝仁知道她想什么,“对了,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要干什么?”
“我买了一套小房子,打算把我爸妈接过来住,现在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想请你帮我看看,家里还缺点什么,尤其厨房那一块,你也知道我光棍一个,从来都是吃外卖的,要怎么买厨具实在不懂!但我爸妈来我还叫外卖,他们会宰了我。”
“行啊!”涂恒沙笑道,“老人家都节俭。”她心里始终闷闷的,也不想这么早回去面对舒慧,她也怕舒慧关切的眼神。
郝仁买的小房子离报社很远,五环以外了。
“虽然上班远,但能把二老接来,我也就安心了。”郝仁说。
“你是家中独子吗?”她问。在燕北打拼的年轻人很多,但能把父母接来的不多,除非到了要看孩子的时候。
“是。我父母对我恩重如山。”
涂恒沙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父母对孩子当然恩重如山,但这样郑重其事说出来的人除非是在特定场合,否则真很少。
郝仁笑了笑,解释,“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据说当时被仍在垃圾堆里,病得快死了,被我爸妈捡回去,治好了病,也没找到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俩就办了领养,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养大,我家条件也一般,能供我到燕北上大学,二老辛苦着呢。”
“那的确是不容易。”涂恒沙点点头。
“所以啊,现在就想着好好孝顺他们,让他们安度晚年。”
郝仁的孝顺还真不是一句空话,虽然他新买的房子远,而且面积的确小,但小区环境很好,周边配套也成熟,老人想买个菜散个步什么的都方便,而且他还在买在一楼,带个小花园,郝仁说老人家闲不住,有个地方种种菜会更高兴。
“挺好的。”涂恒沙评价,“厨房里缺的东西我回去列个单子,明天给你,你照着买就行了,其它的都很周到,郝仁,你很细心啊,以后谁嫁给你要享福了!”
郝仁笑,“那就辛苦你了。”
和郝仁在他家附近吃了碗面才回去,到家快十点了。
学校家属区宿舍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黑暗中竟刺得她眼睛一痛。车灯却是熄灭的,她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待她走近,车里还是毫无动静,她走过时瞟了一眼,里面好像没人。
她快步走进楼道,跑步上楼,唯恐有人追来,却不曾想,在三楼走廊横冲直撞到家门口时,家门从里面打开,她差点与人撞在一起。
熟悉的气息撞入她的呼吸,熟悉的衣服纤维撞上她的鼻尖。
当你用灵魂去熟悉并记住一个人时,哪怕你五感全失,也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何况,此时的她尚感官敏锐。
明明只是鼻尖擦到对方的衣服,她却倒退了数步。
他站在她家门口,瞳色深深地望着她,眼眶底下青黑一团。
“去哪了?”他问她。
她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沙子!”里面传来舒慧的声音。
“来了!”她忙答应一声,推开他,冲进门里,迅速关上门。
餐厅里两副碗筷,都是用过的。他还在这吃的饭?
舒慧看出她的疑问,“人来了,总不能让他看着我吃饭。”
“那他也好意思吃?”涂恒沙讽刺道。
“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你爸欠他爸一条命,有什么不好意思?”舒慧毫不掩饰地到。
一语戳中涂恒沙心里的伤,她默然不语,开始收拾饭桌。
“你吃过没?”舒慧问她。
“嗯。”
此时,舒慧的手机响了。
舒慧看着号码陌生,以为是学生家长,就接了,结果,对方问,“我儿子在你那吗?”
“……”舒慧仍然以为是家长,只觉得这家长挺奇怪,虽然儿子丢了找老师的家长挺多,但不说你儿子名字她知道是谁?于是问,“请问您儿子是……”
“粟融归。”
舒慧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走。”
涂恒沙也顿住了,侧耳细听。
那边的尚清梅便开始了,“舒慧,你们母女俩也太不要脸了!融归他爸爸怎么死的,你们自己心里没数?还要私藏我儿子吗?我告诉你,没门儿……”
没等尚清梅说完,涂恒沙便抢了舒慧的手机,直接给掐断而后关机了,“妈,你爱听她唠叨呢?说得她儿子就是个宝似的!没错,她儿子是宝,可也不是人人非抢不可!”
舒慧叹了口气,“你能这样想最好。你能想通,我也不用担心你了。说实话,当初如果不是奶奶亲自上门来当说客,我也不会同意你和他来往。”
涂恒沙猛然想起中秋那晚奶奶把她和粟融归指使出去,和舒慧单独相谈的情形,惊问,“妈,难道奶奶之前就知道我爸是谁?”
“知道,怎么不知道!”
涂恒沙愣了半天,喃喃,“奶奶真是个善良的人……”
“是啊,可惜,他那个妈实在不好相与,许平章也没遗传到半点良善,沙子,结婚这种事,其实还是家庭环境越简单越幸福,妈当初存了侥幸心理,还好为时未晚,还来得及回头,别再想了,我来收,你早点休息吧。”
“嗯……”
涂恒沙任舒慧抢走了她手里的碗,回到房间。
在书桌前坐下,正对着她的笔筒上夹着一枚书签,是那枚早落的黄叶,被她做成了书签,叶片上的字迹清晰无损:舍不得你受委屈。
她揪下书签随手扔进垃圾桶,其实,谁受了委屈,又有谁能说清?
打开最宝贝的抽屉,里面满满的,全是小男孩的东西:笔记本、铅笔盒、书、画具、钥匙扣、还有那枚棒棒糖糖纸,墙上挂着他的小书包……
她眼底渐渐泛酸,小许,我答应过自己不怨你,可是,可是……
她忽然站起,取下小书包,把抽屉里所有东西全都塞进书包里,再往垃圾桶里塞。
空荡荡的垃圾桶底躺着的那片树叶书签字面朝上:舍不得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