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还有血迹斑斑。
周绮看了才明白为何康王跟王妃的反应这样大。
事态上升到了割地的地步,已经不仅仅是王府私人的事了。
康王说道:“你可看清楚了?你觉着该答应他们吗?”
王妃也忙敛了泪,心中却隐隐盼着周绮也跟自己一样想法,总之先把赵琝救出来最为要紧。
周绮敛眉,语气虽轻但很坚决:“当然不可以答应。”
康王微震,王妃听得清楚,一时睁大双眼站起身来,她走到周绮身边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一个巴掌挥落在周绮的脸上。
“你说什么!”王妃指着周绮,流着泪怒喝道:“那是你的夫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陈颖虽然不知信上写的什么,但却知道周绮是不想康王救世子的。
于是陈颖忙过来扶着王妃,也对周绮道:“姐姐,天大地大,也不及世子的性命要紧呀。何况姐姐已经有了身孕,自然要多为这孩子着想。”
王妃听到这里,又是一震,便盯着周绮咬牙道:“你、你是不是觉着你有了身孕,所以不在乎琝儿了?你不要做梦打错了念头!”
还是康王清醒,忙呵斥:“别胡说了!”
周绮眼中已经含了泪,她忍着委屈转头,对康王低低说道:“我私心觉着,假如王爷答应了对方,这件事迟早皇上是会知道的,皇上虽疼爱世子,但毕竟天下为重,身为明君绝不会容许此事……将来只怕会怪罪咱们王府……”
康王自然也担心这个。不由点头。
王妃说道:“你也知道皇上疼爱世子,那么难道皇上就会允许王爷见死不救?虎毒不食子!”
周绮回身:“所以我方才说,请王爷跟张侍郎联手,七宝丢了,侍郎一定比咱们更着急。”
康王仰头想了半晌,终于道:“去,传张侍郎立刻来见我。”
话音未落,外头有幕僚飞快来报:“外头张侍郎求见王爷。”
康王心头一动:“速速请来!”
康王妃虽然也想留下来听听张制锦的意见,但康王却知道她的性子,只怕她跟张制锦一言不合,便又掰了,于是先让陈颖周绮陪着她入内了。
顷刻张制锦进门行礼,康王扶住他:“你是为了七宝的事来的?本王也正要派人去找你,你可有线索了?”
张制锦道:“下官听说王爷收到了世子的亲笔信,可否让我一看。”
康王略一犹豫,终于把信转给了他。张制锦拿在手中,从头到尾飞快地看了一会儿,把信拍在桌上。
“怎么了?”康王忙问。
张制锦道:“实不相瞒,我之前也得了七宝的亲笔信。”说话间张制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展开给康王看。
康王把信看过,见写道——夫君在上:
因为妾任意妄为,醉酒斗茶,最终惹出了这样大的祸患,妾很是后悔。幸而他们并没有为难妾身,只是他们说要夫君在明日一早,提着裴侯爷的脑袋到西华门口,这样才会放了妾身,若明日太阳出来的时候若是不见夫君,他们就会对妾身下手了。
写了这一堆后,最后竟还又画了一张愁眉不展的哭脸。
康王愕然:“这、如何是好?”
张制锦淡淡地说:“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康王惊道:“难道侍郎不管七宝了?”
张制锦道:“我之所以来找王爷看世子的亲笔信,就是为了验证我心中的想法。”
“什么想法?”康王着急。
张制锦道:“这两封信合起来,已经告诉了我们,七宝跟世子给关在哪里。”
康王汗毛倒竖:“什么?哪里?我如何看不出来?”忙低头又去细看,但是他心慌意乱,加上并无灵犀,又哪里会瞧得出来。
张制锦道:“世子说他流连声色,当初我跟世子在酒楼相见,他正听人唱曲,那女子唤作程弥弥。”张制锦抬手在赵琝最后一句的那个“弥”上一点。
康王一震,张制锦道:“七宝的这信里偏也提起她斗茶醉酒之事,斗茶是后来,醉酒却正巧也是那次遇到世子听曲……七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醉酒,所以我看了他们两人的信,确认此事跟程弥弥有关。而且……”
“而且怎么样?”康王激动不已,又忙不迭说:“那个程弥弥不是已经失踪了吗?怎么跟她有关?”
张制锦却并没有言语,只说道:“事到如今,还是要找裴宣。”
大概见康王太过担忧,张制锦道:“王爷宽心,这些人既然以世子跟七宝要挟,到明日之前应该不会伤害他们性命,我们只在天明之前找到他们救了出来便是。”
康王原本满目绝望,突然见张制锦来到,又说了这些拨云见日的话,心中宽慰,便亲自随着张制锦出门,往镇抚司而来。
镇抚司门口灯火通明,两人才下马,突然间裴宣一身甲胄,缓步走了出来。
张制锦跟康王都是一惊,裴宣伤重,如今正在休养,怎么能够起身出外?
裴宣也看见了两人,便迈步要下台阶恭迎康王,不料才走了一阶,整个人身形摇晃几乎栽倒,张制锦早走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扶住了他。
康王忙道:“你去哪里?”
裴宣道:“想到一个地方,想去看一看。”
张制锦心头一动:“是你安置程弥弥的地方?”
裴宣见他居然提起来,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侍郎也在找她吗?”
张制锦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你身子撑不住,不要盲目行事,告诉我地方,我跟王爷前去……事不宜迟,天明一切就晚了。”
镇抚司门口的大灯笼底下,两人目光相对,半晌裴宣终于说道:“在紫袍巷,靠巷尾的一家。”
——
紫袍巷。
小院寂静,厅内光芒暗淡,地上躺着一具尸首。
原先不可一世的山羊须姿态古怪地死在地上,少主盯着属下看了半晌,便抬眸望着面前的三人。
赵琝遍体鳞伤,昏迷在地。
在他旁边儿时同样昏死过去的程弥弥,身侧一大滩的血,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她少了一只手。
七宝的手紧紧地捂着脸,只是发抖,不敢多看一眼。
少主淡淡说道:“怕什么,又不是砍你的手。”
“我、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写了信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七宝悲痛交加:“你、你怎么能这么对程姑娘,她是有身孕的人……”
少主笑说道:“是吗,难道那是免死金牌?她杀死了我的人,要她的一只手已经是便宜了,你不觉我很仁慈吗?”
七宝摇头:“不觉着。那个坏人他是死有余辜。”
少主说道:“你们中原人不是经常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于鱼肉来说,人是不是就是坏的,死有余辜?但在我们看来,不过是强者为王,败者就是鱼肉,而你们,就是我的鱼肉。”
七宝听着这样残忍的道理,擦了擦泪说道:“既然是强者为王,那么管凌北是给我夫君杀死的,岂不也是天经地义,你又何必心心念念要报仇?”
少主目光一动:“血仇自然要报,我若因此杀死张制锦,那我依旧是强者。”
七宝不再跟她多说,只壮着胆子,挪到了程弥弥身旁,望着她流出的血,眼泪也情不自禁流个不停,七宝哽咽说道:“就算是鱼肉,你在杀鱼之前也不是得折磨一番才杀的吧?求你拿些伤药来好不好?”
少主垂眸,半晌往旁边使了个眼色。
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上前,拿出一个瓶子扔给七宝。七宝忙拔出瓶塞,咬着牙,半闭着眼睛给程弥弥洒在伤口上。
少主突然笑道:“周七宝,你这么不设防,你怎么不问问我这是不是伤药,亦或者是毒药呢?”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这、这是什么?”
少主看着她含泪的眸子,终于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是毒药,你该如何做?”
七宝看看瓶子,又看看程弥弥,忍不住放声大哭。
少主皱皱眉:“行了,这是伤药。”
七宝的哭声戛然而止:“你没骗我吗?”
那少年喝道:“你看看她的伤已经不流血了,难道还不知道?”
七宝低头看去,果然见程弥弥的腕上血已经慢慢止住,当下忙一鼓作气把瓶子里所有的药都给她密密洒遍,又抚过她的额头,含泪喃喃:“程姑娘,你要撑着呀。”
七宝看瓶子里还有许多药,便又转到赵琝那边儿,把他手上的伤处也都洒满了。
少主在旁边打量她的动作,罕见地竟没有制止。等七宝做完了,少主说道:“你过来。”
七宝回头,发现他在叫自己,却不知他想做什么,又是害怕又是疑惑,便不敢动。
少主道:“你若不听话,我便先杀一个。”
七宝忙跳起身来,挪到他的身边儿:“我当然是听话的,你、你别再胡乱伤人了。”
少主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抬手把她的小手握住,却觉着绵软娇嫩,少主微微用力,把七宝拉到自己的膝上,抚过她的脸颊:“明儿张制锦不来,这么好看的头可就在城门上了。”
七宝咽了口唾沫:“既然好看,那就……就留着吧。”
少主嘴角微动:“那你告诉我,留着有什么好处?”
远远地,仿佛传来一两声犬吠,在夜深人静的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少主听着这犬吠声,眉峰一动。
旁边的少年显然也听见了,身形闪动退了出去。
七宝却未曾留心,只说道:“夫君说看着我就会心生喜欢,赏心悦目,难道不是好处吗?”
少主微笑:“难道他只是看着你,什么都不做?你不是对我叔伯说过,可以帮他做很多……让男人愉悦的事吗,不如,你做给我看?”
话音刚落,少主抬眸,望见在厅门之外的院子当中,甬道上有一道颀长的身影,闲庭信步般出现。
第137章
来人神态从容,身姿翩然,他徐步往前,衣袂微微飘动,更仿佛御风于云端般自在洒脱,刹那间就连门外沉寂幽淡的夜色好像都因而生动起来。
七宝正给少主的话弄得不知所措,又觉他的手正抚在自己肩头上,让自己很不舒服。
七宝稍微抖了抖,似乎想把这只手甩落。
那手偏偏在她肩头用了几分力,仿佛惩罚一般。
七宝吓得不敢再动,只小声地辩解说:“你、你听错了,我没有说过这些话。”
少主瞥一眼外头之人,好整以暇道:“敢当面抵赖,你不怕我把赵琝或者这女人杀了?”
“不要!”七宝嚷了一句,忙转头看向地上的赵琝跟程弥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