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时常出入天香楼,但这些菜却并不足以叫他觉得惊艳,是以也不会记得。
吴光道。”应该是烤乳鸽,天香楼的烤乳鸽是一绝,听人说光是一只鸽子从腌制到出炉得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宋宴道。”去账房支了银子,再去天香楼买上几百只烤乳鸽给将士们分了下去,若是没有……那就将这事儿宣扬出去,天香楼不是自诩是京城第一大酒楼吗?”
“既然如此,区区几百只烤乳鸽想必是难不倒他们的。”
他这做法就很不厚道了,寻常酒楼饭馆都是会提前把菜式准备好的,特别是像天香楼这种大酒楼,已经能估摸出翌日能有多少人点这道菜,天香楼生意再好,一天也不过卖出二三十只烤乳鸽的。
可宋宴并不觉得自己做法不厚道,他们做了初一,难道还不准自己做十五?
自己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吴光应了一声就下去,傍晚时卡着饭点去了天香楼一张口就是要三百只烤乳鸽,顺带着还将手上的银袋子丢了出去。
银子付了,烤乳鸽却是没有。
吴光带去的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当即就闹开了,闹得天香楼的大掌柜都出来赔不是,脸上十分不好看。
翌日,吴光又去天香楼点三百只烤乳鸽,依旧是没有。
到了第三天,吴光刚进天香楼的大门,大掌柜就迎了出来,笑眯眯说今儿专程给他准备了三百只烤乳鸽,谁知道吴光却道。”今日我们主子吩咐了不要烤乳鸽,要三百只酱肘子。”
这,这不是耍人吗?
天香楼的大掌柜那脸色,简直比掉在粪坑里还难看,如今也算是明白过了,他就是被人耍了。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这人还是宁国公府世子爷宋宴。
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依旧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顾念溪在第三日也听闻了动静,其实在第一日的时候她就听说了,最开始只以为宋宴是银子多的没地方花,专程在天香楼买烤乳鸽犒劳下头的将士,一日两日如此也就罢了……若如今她还不知道宋宴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阿魏吓得脸都白了,“姑娘,你说宋大人这样做是不是替你出头?”
若换成旁人,早就喜不能自禁,可她却怕,怕自家姑娘真的成了宋宴的外室。
顾念溪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到哪里去,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应该不是吧,宋宴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啊。”
说着,她认真想了想,“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如今大家都知道我是宋宴的人,天香楼这样欺负我,不就是不给宋宴脸面?他那么傲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报仇?”
她煞有其事点点头,“肯定是这样……喜欢一个人肯定是希望日日都能看到她的,你看宋宴,隔三差五来吃顿饭就走了,好几次都从咱们门口经过了也没说进来,这哪里是喜欢我的样子?我看他隔三差五过来,也就是想来吃顿饭而已。”
第80章 铜锅焖鸡
在顾念溪的认知里,宋宴会喜欢那种才貌双绝,宛如谪仙一般的女子……至于她这等凡夫俗子就算了吧!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不假,纵然顾念溪一口一个“绝无可能”,但阿魏还是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来。
这不,就连天香楼的大掌柜都找到了顾念溪。
听闻天香楼大掌柜提着礼物上门,顾念溪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这些人狡诈的很,来硬的她倒不是很怕,就怕绵里藏针。
谁能防得住?
可她也不能一直躲着,只能在院子里见了这位大掌柜。
天香楼的大掌柜姓陈,在家中排名第三,因天香楼生意红火,他凭着两面三刀,左右逢源的功夫与很多贵人关系十分要好,是以众人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喊上一声“陈三爷”。
顾念溪最开始来京城时曾去天香楼用过几次饭,曾远远见过陈三爷一次,身后跟着一众随从,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气派极了。
可如今……陈三爷宛如丧家之犬,面色惶惶不安,容颜憔悴,看着像是老了十岁,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神气的影子?
一看到顾念溪,陈三爷宛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若不是因为她是女子,恨不得要上前一把将她抱住,“顾姑娘,我可算是见到您了,您这次可是要救救我。”
说着,他更是劈里啪啦将这几日的事情都道了出来,说自己去了宁国公府与兵部好几次,可宋宴皆是避而不见,他更是托人往宋宴跟前递了话,该解释的也解释了,该说的也说了,甚至连错都认了,态度摆的十分低下,可宋宴依旧不为所动。
陈三爷没办法,这才想着来找顾念溪一趟,“……顾姑娘,外人称呼我一声‘陈三爷’,那是给我面子,说白了,我也就是一个管事的,下头管着百号人,一不留神叫人钻了空子,下头的人见着顾姑娘铺子生意好,想给您点教训。”
说着,他更是后悔不迭,懊恼不已,“先前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既是咱们手艺不如人,那就只能望着别人赚银子,怪不得别人,谁知道还是有那些自作主张的……不过顾姑娘您放心,那人我已经教训过了,以后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望顾姑娘在宋大人跟前帮着我们说说情。”
甭管他言辞多么恳切,可说来说去,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若说这事儿陈三爷不知情,顾念溪自是不相信的,若当大掌柜当到这个地步,那她怀疑陈三爷是怎么坐上这位置的。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瞧着陈三爷身后的人一个个皆捧着锦盒,顾念溪只觉得,嗯,也不算大事儿。
再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和什么过不去都不要和银子过不去。
顾念溪颔首道。”陈三爷实在太客气了,您是贵人,平日里忙的很,不可能所有细微末节的小事儿都能顾及到,您放心好了,我会帮着您在大人跟前说几句好话的。”
陈三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几日,他兜兜转转一大圈,该求的人求了,该找的人找了,银子花了不少,可收效甚微,早知道他该一早就来找这位顾姑娘的。
陈三爷将这一堆礼物都送到顾念溪跟前,“小小心意,还请顾姑娘莫要嫌弃。”
陈三爷作为天香楼的大掌柜,天香楼不说日进斗金,一个月下来少说也能赚几千两银子,所以他出手自然不会小气,顾念溪怎会不满意?
顾念溪眼睛笑的眯了起来,嘴上却说着“陈三爷,您太客气了”之类的话。
陈三爷喝了两盏茶,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最后见顾念溪脸上略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这才笑着寒暄道。”……之前时常听人夸起您铺子做的饭菜味道堪称一绝,今日我既然过来,不知道可否尝一尝?”
“先前我们天香楼有人听闻顾姑娘铺子生意红火,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来尝过一次,也是在我面前夸了又夸,我一直想过来,却是不得空。”
原先他是怕跌份,丢了面子,所以一直没过来。
生意人嘛,向来是能屈能伸,既然都过来赔了不是,那么在乎脸面做什么?
顾念溪一下子就来劲儿了,这种感觉就好比学问做的好,得了状元的夸奖,谁能不高兴?
她也不像寻常人似的自谦一二,一点都没推脱,只道。”那您可是来的巧了,今儿中午刚好推了一道新菜,我吃过觉得味道还行,正巧您来了,您也尝尝看,看有没有改进的地方。”
她心底高兴极了。
今儿中午做的那一道铜锅焖鸡更是由顾念溪亲自下厨,兴许是从小到大在广阳长大,没甚好吃,鸡作为常见的食材,是经常出现在餐桌上的,吃的多了,顾念溪便不大爱吃鸡,连带着铺子里也很少出现这一道菜。
但如今牛大多是用来种地的,比较少见,如今初夏,羊肉吃多了容易上火,吃来吃去也没什么新鲜菜,恰巧有人又问起铺子里为何没做过鸡,顾念溪便琢磨出这一道铜锅焖鸡来。
因不爱吃鸡,所以寻常的鸡肉那可是入不了顾念溪的眼,这一道菜她琢磨许久,这才肯端出来。
这道菜一端出来,陈三爷不过是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顾姑娘这道菜倒是稀奇,用的可是洋芋泥?”
洋芋不算稀罕东西,可以说是很常见,平素都是丢两个洋芋放在灶头里,这样熬成泥味道还不错,软软的沙沙的,里头还加了辣椒提味儿,不知道有什么香料,很香,还带着一股子酸味儿。
一口下去,酸甜辣皆有,让人不忍放下筷子。
顾念溪笑着道。”是洋芋。”
陈三爷又尝了几口,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吃过的美食数不胜数,可这一道菜却叫他看不明白,“自古以来,鲁川粤苏四大菜系各有特色,可顾姑娘这一道铜锅焖鸡我却看不出属于哪一系了。”
“陈三爷自然瞧不出来,因为它并不属于任何菜系,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顾念溪也不怕人笑话,大大方方道。”之前我在广阳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一些出名的厨子都是从小就开始拜师,一旦入了师门一辈子就只做这一种菜系,若是涉猎别的菜系,那就是忘本,辱没祖师。”
“可我并未认下师傅,也没有背叛师门这一说,只觉得四大菜系各有千秋,平日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压根没被条条框框困住过。”
其实她都没好意思说,有些饭馆里的菜那都是千篇一律,譬如前几日她出门去吃川菜,这个时候的仔鸡是最嫩最好吃的时候,可一块鸡肉吃下去都是花椒与辣椒,她不过委婉与掌柜的提了一句,掌柜的直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不能改。
当时她就觉得可惜,每个时节的菜不一样,哪怕是同一个菜,老了亦或者嫩了,所加的配料都不是一样的,若所有的食材都按照方子来,那样做出来的菜就失去了灵魂。
陈三爷不由很感兴趣,“顾姑娘这话倒是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话间,又上了好几道最近卖的比较好的菜,每上一道菜,陈三爷都是赞叹一番,那模样,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小赤佬似的。
等到临走之前,陈三爷是谢了又谢,只说以后多来往。
阿魏见他离去的背影,只道。”原本我以为陈三爷不大好相处,没想到还挺好的,也是的,他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下头的人不怕他乱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顾念溪点了点她的脑门,“你都来京城几个月了,怎么还像在广阳似的,恨不得别人说两句话都能将你哄了去?”
“好了,你去宁国公府走一趟,找吴光把陈三爷来赔礼道歉的事儿和他说一声,宋宴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生意人,和气生财,犯不着因为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与人闹得不痛快。
“我待会儿就去找吴光。”阿魏点点头,跟在她屁股后面折身回了院子里,不解道。”不过姑娘你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难道陈三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第81章 葡萄奶酥
顾念溪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陈三爷挺好的?说话客客气气,那么大的一个掌柜,半点架子都没有?”
“有些人啊,天生就是笑面虎,如今他觉得咱们有用的上的地方,说话才客客气气,等着咱们没用了,你觉得他还会对咱们这么客气?”
“他要是没点本事,如何能稳坐天香楼大掌柜的位置?”
“将才你怕是没注意到,他吃饭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转,显然是想把咱们的菜用了什么调料,怎么做的都记下来,回去之后稍作修改便是一道新菜。”
“哪怕是四大菜系之间,很多菜的做法都是有相同之处的,他今日尝了一道铜锅焖鸡觉得不错,明日天香楼推出一道铁锅焖鸡,难道谁还能说什么?顶多是私下议论几句罢了。”
阿魏听着点了点头。
顾念溪却没有将陈三爷放在心上,早在铺子开门之前她就想到了这一茬,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天香楼号称京城第一大酒楼,既然愿意自贬身价,不光会成为别人眼里的笑柄,这京城第一大酒楼的名号还能不能保得住,那可不好说。
阿魏很快就提着一盒子葡萄奶酥去了宁国公府。这是阿魏第一次来,禀了门房说要找吴光后就被带去了苜园,这一路上,她是东张西望,只觉得哪哪儿都好。
没想到阿魏没见到吴光,反倒见到了他的主子宋宴。
阿魏还是有些怕宋宴的,见了宋宴心里是七上八下。
坐在书桌前的宋宴只淡淡道。”你怎么来呢?可是你们家姑娘有事儿要找吴光?”
这几日吴光被他派出去彻查天香楼的事情,按理说阿魏过来,随便拎出他身边一个人前去见她就够了,可宋宴想着兴许是顾念溪又碰上什么事儿,所以这才命人将她带了进来。
阿魏说没什么大事儿,这才一五一十将自家姑娘的意思道了出来。
宋宴听闻这话,只讥诮笑了一声,“你们家姑娘倒是能屈能伸,一见了好处什么都不顾了。”
阿魏心里听的惴惴不安。宋宴也没有为难她,淡淡道。”好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姑娘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阿魏应了一声,这才下去。从前她觉得宋宴与寻常人没什么差别,不过是长得俊点,脾气冷点,但上次见识过宋宴替自家主子出头后,她这才发现宋宴这样的人伸出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回去之后,她还傻乎乎的,只道。”姑娘,你说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收了陈三爷那么多好东西,万一事儿没办成,这样不大好吧?”
顾念溪正在院子里看甲鱼,今儿中午送来了两只肥肥的甲鱼,她正琢磨怎么做,听到这话连头都没抬,“宋宴这是答应的意思,他一个宁国公府世子,又是朝中三品大员,这样揪着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不跌了他的身份?”
往小了说这是小肚鸡肠,若是往大了说那就是色令智昏,这红颜祸水的名头,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宋宴也好,都担不起。
她拿手戳了戳那一动不动的大甲鱼,见它还是一动不动,觉得没什么意思,“你提过去的葡萄奶酥,宋宴可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