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宝贵的生命受到威胁、李财李大管家毅然决然的以六十岁高龄、生生克服了右手中指被掰断所带来的巨大痛楚;凭着这份强烈的求生欲望、还真给沈归亲笔写下了一份详尽的李家外戚罪证供状。当然了,刚开始这个狡猾的老头还企图以‘挤牙膏’的方式蒙混过关;但在沈归那‘逮住蛤蟆攥出尿’的行事宗旨之下、终于还是交代了一个彻彻底底。
沈归拿起李财刚刚签上了名字、画好了押的几页供状,轻轻吹干了墨迹,映着昏暗的油灯一边‘检查’、一边感叹道:
“您老人家的这手行楷、虽然因指伤而略显杂乱,可单以这份笔力看来、没个二三十年的功夫、也是绝对下不来的……李大管家啊,您老这何止是识字、简直能称的上是书道大家了…”
“少侠您谬赞了……老夫也是闲余时间多了……”
“可人家都说这字如其人、依我看来也不尽然呐……小独臂,至此李大管家的使命已经全部结束,如今我就把他交给你来‘伺候’。不过咱们可有言在先,我既然已经应了吴氏夫人、那这李财李大管家、就绝对不能死在你小子的手上。咱们行走江湖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二字……”
李财听到这里脸色骤然一变、顾不上浑身的伤痛奋力疾呼:
“少侠您说得对啊!行走江湖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二字!老夫如今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强忍疼痛写下了亲笔供状、一副容貌也已尽数毁去,您怎么仍然还是不肯放过李某呢?你我二人本无仇怨、难道您非要小老儿我这条狗命不可吗?”
“嗯,是的……”
李财被沈归这直白的回答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久之后、才万般委屈地继续讨饶道:
“可您方才分明说过,会饶去老儿这一条性命,如今又怎能言而无信呢……”
“我的确说过会‘考虑’饶你一条狗命啊!可如今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结果就是不能饶了你啊!这又怎么能算是我言而无信呢?小独臂你赶紧的,有活不干你还等着留到过年吗!哦对了,别忘了先把他舌头割了,我这人心最软,听不了人家哀嚎……”
还未等李财骂出几句,小独臂便狞笑着走上前来,口中说着‘放心吧少帮主,准让这老小子静悄悄的……’;同时又抬起一脚,把万念俱灰的李财踹倒在地,伸手由打背后的腰巾之上、解下了一杆大铁钩子。
他手中这柄大铁钩、‘设计原型’是出自秦墨先贤——公输子的留下的锤锻手稿,最初的‘设计理念’,乃是充作水上作战之用的‘钩巨’,是用于拉进船距的一种金属兵刃;时至今日,这种‘钩巨’经过多年的演变、早已经变成了行舟之人的必备工具之一。
而小独臂手中这柄铁钩、与渡渔船家、漕帮子弟手中的铁钩都不相同:这柄铁钩的内侧经过了仔细的打磨、如今已是异常锋利;尽管从外表看上去,与寻常铁钩别无二致;可若是一旦被这种铁钩环在脖颈之上、只要对方轻轻那么一抹,定然会落个被割开喉咙、窒息而死的悲惨下场。
不过,既然小独臂已经应了沈归、要把李财这条狗命留给他的夫人‘独享’,就定然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接下来,李财就充分感受到了什么才是‘劳动人民的伟大智慧’。
小独臂抬起一只脚来、重重地跺在了李财的尾龙骨之上。这一脚下去、虽然没有造成什么硬伤、但李财的下半身受此重创、短时间内也无法挪动分毫;紧接着,他又踩上了李财的小腿肚子,抬起仅剩的一只臂膀、抡起钩子便向他的跟腱与脚腕的缝隙之中刨去……
被打磨锋利的勾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直接带着弧度的钩入了李财的跟腱之中;紧接着,小独臂死死地踩住他的小腿肚子、臂膀奋力一提钩柄,李财只觉得感到一阵剧痛的同时、耳边也传来了一阵撕裂之声、紧接着左半边身子便彻底地失去了控制,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庙中众人就这样看着动作娴熟、下手狠辣的小独臂,慢条斯理的地钩断了李财的四根手脚大筋。沈归看着他那副冷漠的脸庞与干净利落的身手,心中暗道:这孩子真的需要心里疏导了……
当然,如今的李财还勉强称得上是‘生龙活虎’、虽然手脚身子无法动弹分毫,可是在刺骨疼痛的折磨之下、头脑之中仍然还是一片清明;求饶、谩骂、讨好,这位只有头颅还行动如常的李大管家、仍然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对这个出身于微末、‘社会地位’低贱到尘埃里的小乞儿真是及尽诱惑之能事;可惜,无论自己说了些什么、又许给他了怎样一桩天大的富贵、这小独臂仍然都是颔首微笑,照单全收、之后又继续做着手中的‘活计’……
沈归这个‘天生心软之人’、当然没兴趣看小独臂是如何讨债、吴氏夫人又是如何报仇的;他叫醒了靠着门槛小憩、此时正鼾声如雷的刘半仙,与他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商议起了什么。
次日凌晨,天色才刚蒙蒙亮起,李家外戚的大长老李皋,便带着他的亲孙子李三林、还有一众李家耄老、后辈儿孙、以及谛听的那位使者刀疤男,一起出现在了大荒城的东门以外。
这队人马的最终目的地、距离沈归与众人落脚的城隍庙不远。在大荒城东郊、一处依山傍水的美景之间、伫立着一座萨满祭坛。
今日,便是李家人与刀疤男商议之后、选定开始播种的‘良辰吉日’。
在幽北三路民间、萨满教的声望极高、信徒更是遍布十里八乡之间。这些从土里刨食养家糊口的农夫苦力们,对于那些可以为全村老小医治病痛、还能帮自己占卜天气祈求丰收的萨满神婆与巫师们,简直奉若神明一般。他们的思维方式与工作流程一样简单,就犹如最平凡朴实的土地一般:你种下的是什么种、结出的就一定是什么果。
所以自古至今,幽北三路各行各业在惊蛰动工之日,都会请来一位萨满巫师,帮他们在举行一场祭天祈福仪式。他们每一个人都相信,只要得到萨满巫师的祝福,那么这一整年来、各行各业都定能风调雨顺、人丁六畜也会是一片兴旺发达之相。
不过,由于今年东幽李家不种粮食、而改种了象谷,所以他们今年的惊蛰祈福祭祀、就推迟到了如今这个盛夏谷雨时节;而李家的这些外戚、虽然大多都是些无敬无畏的势利小人,但今日也请来了萨满巫师祈灵,对来观礼的其他幽北‘装模作样’一番:一来,是为了安抚那些笃信萨满的农夫苦力;二来,也是自己缺德事做多了,想要得到先祖之灵的宽恕。
这些李家外戚的想法,其实真的有些难以揣摩。毕竟他们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之时、并不怕先祖天灵降下怒火;可一旦不得不参与到这种场合之后,又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虔诚无比的狂热信徒。似他们这般‘烧完香打和尚’的做法,也不知道那些满天神佛看了之后、心中会是个怎么样的滋味儿。
“李大长老,象谷播种的时节已经非常紧迫了;今日完成了祈灵祭典、无论你们还有怎样繁杂的规矩,都决不能耽误播种的进行。想必这幽北三路的气候节气、你们可比我这个外人要清楚的多……”
这位正在说话的刀疤男、本就是南康人士,对于萨满教的‘万物有灵说’、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当然了,若是真的有神灵一说、似他这般的冷血杀手,信什么都翻不过他那副罪恶之身的。
被他开口催促的李皋、如今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原本他身边还有李财这个好帮手;可如今李财家中的吴氏妇人,大腿受了很严重的外伤;自己也就实在无法强人所难,让这个多年以来都忠心耿耿的老奴冷落了家中娇妻;而自己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凡事也就只能靠自己来亲力亲为,生生累出了一个心力交瘁。不过好在只要忙过了今日、李家的生意也就走上了‘正轨‘,自己也可以借着这阵东风、取代李登而成为整个东幽路实际上的当家作主之人。
于是,面对刀疤男这个合作伙伴、李皋撑起了一张笑脸,谄媚地解释道:
“南使明察,老夫又何尝不想早日播种呢?但这‘耕种土地’之事、毕竟还要靠着那些穷鬼苦力来做;而那些贫贱小民都笃信萨满教、举行祈灵祭典之前、根本就不敢‘下地‘;多年以来这些贱民都愚蠢如猪、顽固如驴,老夫早已用尽了手段、仍然还是束手无策啊。不过南使您放心,老夫已经仔细盘算过了、绝误不了播种时辰……”
二人边说边走,没过多久,便带着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祭坛之下,李皋抬眼望去,只见祭坛上已经端坐了两位冠带齐整的萨满巫师。于是他朝着身后的李家晚辈一挥手:
“献上贡品祭物,切莫惊扰了二位萨满大人与神灵沟通……”
几位怯生生的李家后生点头应是,小心翼翼地挑几幅担子、朝祭坛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