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人类文明的火种被点燃的那一瞬间开始,协同合作这个概念便被植入了每个人的血脉当中。面对强大的猛兽袭击、外来部族的入侵等等危急关头,人类都会或以家庭、或以部落的形式,自由组成一个组织或者团体:或为自保、或为利益。时至今日、尽管说法与表达方式上已经是千奇百怪、但究其根本,也都涵盖在‘合作’二字之内。
在和平年代、与别人合作的原因,大都是为了获取利益;而既然合作会产生利益,那么不同的分配方式与分配比例,也就会给‘合作双方’带来不可预期的意外发生。
不过,当利益与生命相对之时,利益二字又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只有活着,才有享受利益的机会。那些要钱不要命的‘狠人’虽然也有、但大多都是根本没预见到危险临近的蠢人而已。
就好比如今城隍庙中的李财,既然能想得出如此狠辣绝户的手段聚敛财富、也就绝对不可能是视死如归的英雄人物。这个结论也算不上武断,因为凡是漠视他人生命换取利益之人,就绝不可能同时也漠视自己的生命。
“我要买自己的命!我要买自己的命呀!少帮主您开个价,开个价!别看我李财只是个小管家,但多少银子我都能付的起!”
李财听到这里、立刻停止了装哭卖老、博取同情的行为。
皆因为从这些人的对话之中、他就可以听得出来:如今在城隍庙中的这些人,都是不会‘敬老尊贤’的狠角色;即便自己把一双老眼哭瞎、该挨得刀子,也是肯定要挨的……
沈归看了看一脸哀怨的吴氏夫人、又看了看跃跃欲试、满面狂热的小独臂,神色颇有些尴尬地对李财说道:
“您老人家的这个要求,让我很为难啊!首先呢,我不缺银子……其次呢,我与您的夫人也有约在先,若是我此时放你一条活命、岂不就成了无信无义的小人了?而且,我若是不砍下您老人家的项上人头、回去也没法向我的主子交差啊……李老爷您也活这么大的年纪,差不多就得了!小独臂,先切了李老爷的舌头!我这人呐就是心太软,实在听不了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向我求饶……”
“贵主上想要什么?只要小老儿能够做到的事、您都可以提出来啊!什么都行!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一条活命啊少侠……我保证,您只要您能放老朽一马,打我走出庙门开始,幽北三路就再没有李财这么一号人了……”
李财口中一边说着求饶的话,一边伸手在地上左右摸索了起来,还未等沈归开口回话,他便找到了一块尖锐的菱形石头、连个磕巴都没打、便死命地往自己脸上划着道子,一边划一边还强忍着痛意、谄媚地对沈归笑道:
“您看,如此一来,就谁都也认不出小老儿来了……谁也认不出来了……”
沈归万没想到,自己就随便说了几句闲话,李财这条老狗竟然会下这么大的血本!虽然以他那张老脸看来、毁不毁容也没什么分别,但自己可还没动他一个手指头呢,这老头竟然就狠得下心来主动自残?求胜欲望也太强烈了吧!
“唔……若是我能交得了差、放你一马也不是不可以……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家主上对你们李家人不太满意,所以就派我前来大荒城,想要找些把柄握在自己手上、日后也好拿捏奉京城中那位李丞相。不知道李老爷您,可有什么‘好货色’推荐吗?”
“有有有!小老儿我别的本事没有,似这般‘好货’真是应有尽有啊……您若是能放了我,我家中书房之内可还有……”
“您老人家说的是不是这几本啊?哎,莫非你是想用‘我的’东西、买你自己的命?这招‘空手套白狼’您玩的高啊!”
沈归冷笑着把那几本‘借‘来的账簿往地上一甩,李财先是看了一眼最上面的封皮、又点了点数目、满面鲜血、四面开花的老脸骤然一变、张牙舞爪地朝着吴氏夫人扑了过去,口中嘶吼叫骂道:
“贱货!毒妇!你养野汉子也就罢了、竟然把老爷我的救命稻草都偷给了野……爷……既然你想害老夫一死、那你这个贱人也别想活……”
以李财这个年纪的‘冲击力’来说,沈归只是随意抬起一脚、便把他那副老骨头横着踹飞了好几步远;没想到这李财滚落地以后、非但没有呼痛、反而很快又再次爬起身子,固执地朝着吴氏夫人扑去……
“没想到你还挺不屈不挠的…给我老实一会,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回答的好……也不是不能考虑放……”
“好的少侠!”
李财一听自己这条老命可能还有缓,立刻十分听话地跪坐在地上,还把他那副六旬开外的身子板挺得笔直、真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你负责接待的那些南康商团、究竟是为何而来?”
沈归懒得跟这个没羞没臊的老头磨牙,一张嘴就问在了重点上。
“少帮主您消息灵通!这些南康商团,都是为了‘他们’李家的一宗害人不浅的货物而来!您老有所不知啊,李皋那老棺材瓤子,真是缺了八辈大德、竟然想在……”
“我知道,你说的是货物象谷、或者叫阿芙蓉膏。这些破事儿整个幽北都传遍了,你就想拿这个消息换你的那条老命?以这个消息的含金量算来、我最多也就先给你剃个头,再把你给宰了……因为你那消息也就值这个价、而且你脑袋上也没几根头发了……”
“别别别!李皋那条老狗吩咐小老儿,暗中向他们兜售象谷、为自己谋取暴利……”
“不对吧?你们大荒城的土地都是有数的、象谷的产量也都是固定的,既然许了颜昼和谛听、还哪来多余的象谷出售给南康商团呢?”
李财一听沈归对此事如数家珍,神色立刻一变:俗话说人老精、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李财这条老狗本来还打算随便说些什么蒙混过关、可如今按照沈归的这个说法看来,人家原来掌握到的消息、比起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来真是一点不少。如此一来,求生心切的李财只能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李皋想把今年象谷的收成分给四家:一份许给南康谛听、一份许给太子颜昼、一份许给他的亲孙子林三林、还有一份就自己脱手牟利了;当然了,这么个分法,象谷再多出一半来、那也是不够分的;所以李皋就把主意打到了太子爷的份例之上……”
沈归一听便嗤笑出声,打心眼里就觉得李财这条老狗、根本就没说实话:
“胡说八道!李皋那老头还打算借着登基之后的颜昼陛下、逼迫李登提前让出家主之位、好来分这一大份的‘绝户产‘呢;可若是按你这个说法、克扣了未来陛下的那份烟膏子、莫非李皋是不打算继续在幽北三路混下去了?”
沈归说到这里、李财还没来得及解释、李乐安便开口解释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李皋名正言顺地坐上家主之位,又何必非要认颜昼这个名义上的皇帝不可呢?你别忘了,最近幽北三路刚刚饱受战火的侵袭、各路人马都损失惨重、可唯独李家手中那四万‘护院家丁’、却始终未损一兵一卒……”
“是的是的,这位姑娘说的太对了!李皋那条老狗早有自立为王之意!他也不止一次在族会上大肆抨击家主、说丞相爷是拿着李家子弟的血汗银子、去堵他颜家那个无底洞!近百年来、若是没有颜、郭两家扯后腿,我李家早就富甲天下了……他还说……”
沈归看着‘眉飞色舞、买主求生’的李财、没来由的产生了生理性的恶心。于是他立刻抬起右脚,把李财右手腕踩在地上、轻轻弯腰攥住他的中指、轻轻向后一掰……
‘喀……’
一声极为清脆的骨骼断裂之声、就在这间破庙之中回响起来。李财仿佛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剧痛给打懵了,先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已经扭曲变形的右手食指、刚欲开口惨叫、又被沈归挥手一掌劈在了咽喉之上……
沈归下手还算是知道轻重的、如若不然的话,他这一记手刀下去、轻而易举就能把李财咽喉击出一个粉碎。
“都活这么大岁数了,就没人告诉过你?人家说话你插嘴,这个习惯可不太好……我问你的是,那些南康商团,都是个什么来路……”
沈归冷冷地看着地上那位正在不住打滚、还用没受伤的左手捂住自己喉咙的李财,静等着他的‘自我调节’产生效果。
“咳……咳……他们是李皋选的合作伙伴……呕……商团中做主之人是南康广陵城的一位巨商,好像是姓沈……”
“沈家商团吗?嗯……我知道了。李财你识字吗?”
“识得……但现在没法写了……”
李财一边回着沈归的话、一边可怜巴巴地竖起了那根已经扭曲变形的食指来。沈归看了看自己的杰作、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
“可你想要活命、怎么也得给我留下个亲笔字据吧?要不然……你老人家就克服一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