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逾道:“这不眼看着就要大一岁了,就算是装,也得装出点成熟的模样来?”
姚征兰失笑。
李逾给自己的酒杯也斟满酒,端起道:“来,这第一杯,感谢二位在大理寺这段时间对我的关照。”
顾璟和姚征兰也端起酒杯,与他碰杯之后,见他一饮而尽,两人也跟着。
清冽醇厚辣中回甘的酒液滑下喉咙,让顾璟不适应地咳嗽了几声。
姚征兰强忍着不去看他,问李逾:“郡王这话,怎么说得好似要离开一般?”
李逾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眉眼不抬道:“姚兄没猜错,我是要离开了。随着离家日久年关将近,我越来越想念我娘了,准备待案子了结后,就回王府去。明年再去都城给皇祖母祝寿。”说罢斜睨着姚征兰笑问:“姚兄要不要与我一道回去?也让我娘提前见见她未来的儿媳?”
“咳咳,我要回去看我哥哥。”姚征兰忙收回目光。
李逾一副“就知道你要找借口不去”的表情,再次端起酒杯道:“第二杯,预祝表哥和姚兄都能顺利侦破案子,回去论功受赏加官进爵!”
“承郡王吉言。”姚征兰捧杯,与顾璟一道陪他喝下第二杯酒。
李逾再次将酒杯斟满,对顾璟和姚征兰道:“这第三杯,就祝……”
“祝什么?”姚征兰见他卡住,笑着问道。
李逾看着姚征兰,眸中折射出一种姚征兰看不透的情绪,像是遗憾难过,又像是义无反顾,道:“祝我们都能守住必须要守住的人。”
姚征兰微怔,随即想起家中的哥哥,点头道:“祝我们都能守住必须要守住的人。”
三杯酒下肚,姚征兰只觉腹中火辣辣的,扭头去看顾璟,只见他一手撑着额头支在桌上,双颊通红。
李逾还在那儿数数:“三,二,一。”
顾璟手一滑,倒在了桌上。
姚征兰:“……”
将顾璟折腾回房间睡觉后,姚征兰又陪着李逾喝了几杯酒,然后下了一早擀好的面条。
已有醉意的李逾闷不吱声一口一口地将那一大碗面条吃了个精光。
回到自己房间,姚征兰才觉着今天好像喝得有点多了,虽然不至于像顾大人那样不省人事,但四肢也有些不受控制了。
好酒的特征之一便是容易入口,这桑落酒,喝起来甜滋滋的,想不到后劲儿还挺大。
姚征兰扑在被子上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口渴,起来倒水喝,发现房里的茶壶里没水。
她一手拎着茶壶,出了房门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地下楼去倒水。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又是冬夜,投宿之人基本上都进入了梦想,客栈里静悄悄的。
一片静悄悄中,楼下大堂里却隐约传来郎朗的诵读之声。
姚征兰到了楼下,好奇地抬眸一瞧,只见顾璟蹲在柜台旁边,对着睡在地毡上的那条大黑狗背诗。
她以为自己醉酒眼花出现了幻觉,就伸手揉了揉眼睛。
揉完眼睛,顾大人还在那儿对着狗背诗呢,可见这不是幻觉。
“顾大人……你在……做什么?”她向他走去。
顾璟转过头来,眼神清澈一脸正经,毫无醉酒之态,道:“那日我去刑部大堂,张员外骂我说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想看看,书是怎么读到狗肚子里去的。”
姚征兰一手撑住柜台稳住身体,一手捂着肚子笑弯了腰,道:“那就是骂人的话,骂你是狗呢。”
“岂有此理?他怎么能随便骂人呢?”顾璟站起身来,气愤道。
“好了顾大人,时辰不早了,你回房去休息吧。”姚征兰放下茶壶,过来扶他。
“休息?我不休息,我有事要做。”顾璟道。
“这大晚上的,你有嗝……有什么事要做啊?”姚征兰感觉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我要……我要做什么来着?”顾璟想不起来,伸手捂额头。这一伸手发现手里拿着把剪子,他瞬间想起来了,道:“对了,外头有一盆梅花,长得太过杂乱了,我要去给它修剪一番。”
说完他就拉开客栈的大门,冰冷彻骨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扑了进来。
姚征兰被吹得一个哆嗦,再抬头,发现顾璟竟然不见了。
“顾大人,顾大人!”她冒着风雪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客栈西面的墙边上,发现顾璟正站在一株两人多高的梅树下面。
“顾大人,这不是一盆梅花,这是一树梅花。”姚征兰本来就因为醉酒脑子不太清醒,再被这冷风一吹,感觉脑子都冻成了浆糊。
顾璟恍若未闻,拿着剪子绕树一周,喃喃自语:“该从何处着手呢?”猛一抬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姚征兰,他还吓了一跳,戒备地问道:“你是何人?”
姚征兰冻得用双手捂住脸颊,道:“我是姚评事。”
“姚评事?你真的是姚评事?”他走近。
“是啊,你不认得我了?”她放开捂着双颊的手,让他看清自己的脸。却不防他忽然问道:“是我喜欢的那个姚评事吗?”
第128章 ·
纵然姚征兰此刻脑子不如平时清醒, 也听出了问题,反问:“你喜欢的……姚评事?”
顾璟认真点头:“我不敢告诉她,请你也替我保密。”
姚征兰木呆呆道:“哦。”
顾璟又绕着树去琢磨如何修剪的问题了。
绕完一圈后, 他毫无意外又看到了姚征兰, 这次倒是没有问她是谁,而是眉头一皱, 一边向她大步走去一边问道:“这么冷的天你在外头做什么?”说着伸手在自己颈下一阵摸索, 似是想解披风给她裹上,结果发现自己没穿披风。
无计可施之下,他竟然双臂一伸, 把姚征兰给抱住了,还转了个方向, 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住风雪。
“这样还冷不冷?”他问她。
“不冷了。”姚征兰在他怀中眨巴着眼睛, 闻着他身上那股似曾相识的淡淡香息, 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们回去吧。”顾璟道。
“好。”
顾璟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半夜,姚征兰渴醒了, 刚微微一动,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抱紧了,额上蹭来一片柔软光滑的皮肤。
睡了一觉之后,姚征兰酒已醒了大半,见此情形,吓得呆了,满脑子都是这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呆滞了足有几个呼吸的时间, 她那迟钝的脑子才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些昨晚喝酒之后的片段。
她喝醉回房, 觉得渴又没茶, 下楼倒茶发现顾璟在对狗背诗,跟着顾璟出门被他抱了, 然后顾璟带着她回了客栈,到了他的房间,然后……
姚征兰无声地瞪圆了眼睛。
然后她和顾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倒在了一张床上,好、好像还亲了?
所以说她现在应该是在顾璟的床上,他的怀里!要死了!现在该怎么办?
姚征兰又羞耻又窘迫又着急,僵了片刻之后,试探地弓起身子往后缩。
但就像她刚醒来时一样,她只要稍微离开他一些,他立马就会收紧手臂把她抱回去。姚征兰吓得要死,一度以为他醒了,后来发现并不是。
她口干舌燥浑身冒汗,无计可施之下,大着胆子伸手挠了挠他的腰侧。
顾璟躲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缩回去一条,往床榻外侧翻了个身,躺平了。
姚征兰屏住一口气,悄悄支起身子,慢慢地抽出压在他胳膊下面的长发,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里桌上的蜡烛烧得只剩一小截了,烛泪流到了桌上。
姚征兰看了眼身边的顾璟,他一头乌发如墨泼洒,玉白双颊还带着点粉,笔直英气的剑眉下,长而密的睫毛安然地覆盖着眼睑,一片安宁祥和人畜无害的模样。
双颊涨红,她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哪怕只是一瞬。
小心翼翼地避着他的身体挪到床沿上,一看地上那扔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她又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轻手轻脚地穿好鞋和衣裳,姚征兰把顾璟的衣服和腰带等物也捡起来挂到衣帽架上,力求看不出异常,然后打开门探出个脑袋,确认外头走廊里没人,这才出了门一溜烟地回到自己房里。
房里还是没有水喝,她略作收拾,下楼去问已经早起的小二要了一壶温水,回房一气喝掉半壶,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昨晚她和顾璟为何会那样她已经不想去深究了,喝酒误事,幸好两人都醉得厉害,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否则现在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收场。
最要紧的是,不知道顾璟醒来能记得多少,后续又该如何处理?
一般而言,这种情况,只要男子娶了女子便可无事。但她和顾璟显然不可能,一是家世不匹配,二,顾璟父亲寿宴那日长公主在后院对她说过的话她还记忆犹新,长公主态度很明确,她是不可能接受一个被退过婚,死过未婚夫而且年龄又大的女子做儿媳的。
在不可能成婚的情况下,最好的对策便是——装失忆。
只要她面对顾璟时一切如常,装作根本不记得有昨夜这回事的模样,顾璟即便记得一些画面,看她如此,恐怕也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反正她也没在他那里遗留什么东西,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打定了主意,她稍微安心了些,身心俱疲地倒在自己床上又小憩了片刻。
天微亮时,顾璟被客栈后院里头牵马喂驴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抬手按了按还有些不舒服的太阳穴,便似打开了什么回忆的开关一般,昨夜种种,挤开宿醉初醒的混沌,一窝蜂地挤进了他的头脑中。
他呆了呆,猛然转过脸看向自己身边,没人。
坐起身环顾室内,也没人。
难道是梦?他扶着额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的手从姚征兰的脸颊摸到她的后颈。那细腻柔滑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这……这是能凭空想象出来的吗?
他的手穿过她的长发,那丝丝凉滑的感觉,他将她的衣领扯开,看见淡蓝色缎料的裹胸带,还有她的嘴唇,饱满又柔软,每次他亲住就贪恋不足,她总是喘不过气来地推他……这些都是想象出来的?
他光着脚下了床,抬眸一瞧,发现他的外袍和腰带都好好地挂在衣帽架上,而他的记忆中,好像是脱在了地上?
到底是她走时给他挂好的,还是一切真的是他做梦?
到底是真的?还是梦?
他怎会做这样荒唐无耻的梦?若是真的,那比梦更荒唐。
顾璟烦恼地踱回床边,一抬头,目光凝住。
他起身后,在他原本躺着的地方掉着一样东西。
圆形的白玉平安扣,系着红绳,是他送给姚征兰的那一枚。
顾璟收拾好来到楼下时,李逾和姚征兰已经坐在那儿用早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