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拔都帮他理好了头发,束发的头绳却不知丢在了哪,李彬只好披头散发穿好衣服。
他见拔都坐在一边看着他,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光溜溜着身体套裤衩穿衣服,于是开口提醒道,“那个……我要穿衣服了……”
“我不看就是了,你穿你的。”拔都背过身去。
李彬这才放心站起来,舒展开身体,套上衣服,干爽的身体贴在充满黏腻汗水的衣料上难受极了,可他没带换洗的衣服,总不能今晚光着身子睡觉。
他刚穿好衣服,正巧昔班来叫他们吃饭。拔都无事便先行回去了,李彬自己套好袜子靴子才回到人群去。
他平时总喜欢将金发一丝不苟地梳抹得溜平,将马尾扎在发顶或绾个发髻,今日乍一披发柔软的发丝乖顺地散在两颊,为他秀气外表平添了份柔美。
别儿哥看他许久,然后偷偷去找斡儿达耳语道,“李彬好像更好看了。”
斡儿达拧了拧他的鼻尖,“要有礼貌,叫李大哥。”
“可是二哥和你都叫他李彬啊?”别儿哥歪着小脑袋想。
“他是他你是你,你要叫他李大哥或者彬哥哥。”
“那好吧。”别儿哥不敢不答应,若是大哥跟二哥告状,自己免不了又要挨揍。
别儿哥以为自己小小声,其实被李彬听得一清二楚,他权当没听见,屁颠屁颠去看晚上吃些什么。
每到这时候李彬就疯狂想夸夸昔班,心细手巧还会做饭,之前李彬有次夸他“昔班若不做王子当个厨子也是极好的。”给他开心得够呛。李彬三个人都是不会做饭,也没甚在草原沙漠过活的本事,所以饮食起居反而都是这些王子们在料理。
抛去只会撩鸡撵狗掏鸟蛋的别儿哥,其他三个都闲不下来。路上带的干粮有限,肉食不够吃时拔都就拎着弓带着匕首马刀出去寻摸一圈,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些野兔、大雁、狍子之类的猎物;为了防止总吃肉消化不良,斡儿达还会每天弄些野菜野果沙枣之类的;李彬对这些技能羡慕极了,心想自己若还呆在汴梁哪能学到这些。
今日昔班把肉干剁成了小块,与剩下的米掺在一起做了锅肉粥,再配上撒了芝麻的馕饼和野果,虽然饭食粗糙,但对于李彬来说已是美味佳肴了。
李彬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打了个饱嗝,然后与姜思源蹲在一起啃饼吃果子。
“你以后就披着头发不要束发了吧。”姜思源碰碰李彬的肩膀。
“为啥?”李彬想难道自己真的这样比较好看?别儿哥刚才也这么说的。
“你看看我,”姜思源指指自己披散的打结黏在一的黑发,两颊的发丝几乎遮了半张脸,“大漠里头,这样既遮太阳又挡风沙。”
说罢,将鬓角两侧撩起给李彬看,露出与中间那块晒得截然不同反差明显的原本肤色
“噗……好像有点道理。”
“而且吧,如果按你从前梳头的方法,你那发际线不出十年就要越来越高,直到最后秃顶变成个秃瓢!”姜思源凑近李彬,严肃地提醒道。
“不是吧?你可别骗我?”李彬总觉得这个披头散发稀里糊涂的大夫脑子有点问题,现在十分后悔将他一起带出来。
“不信你去问斡儿达王子!他一定知道!”
“哈?”李彬不知为啥又跟斡尔达扯上了关系,迷茫地望向他。
斡儿达就在他们旁边,他俩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随即看到姜思源朝他猛眨眼睛,于是笑着说道,“是这样没错,我阿爸生前有个挤马奶的老头长得极健壮,且毛发茂盛,四十岁时才娶了个年轻貌美的老婆;后来他学你们汉人束发,每日勒得头皮紧紧绷绷,才不到十年头发就掉光了,变成秃子,他老婆嫌他丑跟一个牧马的老头跑了,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是个老光棍。”
李彬刚开始还不信,听了斡儿达的话后满面惧色,“竟然真的会秃头!幸亏我知道得早!”
姜思源煞有介事地点头应和,“对,便是这样,我怎么会骗你,”
梁小宸在一边听着,他虽不会说话脑子却不是不好使,心道你们也不能因为彬哥儿好骗就欺负他啊,虽然彬哥儿这样确实很好看……
昔班倒不在意会不会秃头之类的事,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是一路上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明天或许又要揭不开锅,愁容满面去找拔都商量。
拔都听后稍加思索安慰弟弟道,“没事,明天快马加鞭赶一天路,晚上之前便能到达疏勒了,在那歇一脚再好好吃东西。”
“那就全听二哥安排了。”
次日一天果然如拔都所说,一行人快马加鞭向西北行进终于在日落前到达疏勒。
李彬又饿又困,进了客栈栽倒在床上倒头便睡,这一睡直睡到五谷天明才被饥肠辘辘的肠肚叫醒。
迷迷糊糊下了床,推门出去想找些吃的填肚子,却在院子里碰到正早起锻炼打五禽戏的姜思源。
李彬出来时姜思源正两手攀起,一脚高抬一脚半蹲地学猴,与他打了个照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彬本还半清醒,被他这幅猴样笑得前仰后合顿时也不迷糊了。
“笑屁!”姜思源张牙舞爪作势要挠他。
李彬赶紧闪身躲过强忍笑意,“不笑了,不笑了……我好饿,快告诉我哪有吃的……”
“我也不知道,你去问问那几位吧,在隔壁院子。”姜思源伸手一指。
李彬顺着那方向走过去,刚进院门便听到了阵阵水声。
一大早怎么有水声?难道是别儿哥在玩水?李彬好奇地摸了进去,只见拔都浑身上下只穿了条裤衩,光着他精壮的上身,正从井里取水往身上泼水擦澡。
拔都听到有脚步声进了院子便转身看去,正巧和李彬对了个眼。
“额……”李彬每次被他黝黑瞳仁盯着看便会心慌,赶紧移开视线,却正巧把他健硕的胸肌腹肌和两点棕色**看在了眼里,贴着心脏那侧的胸口上以刺青刺着个古怪图案。
“……我打搅您了!?”李彬转身便要出去却被拔都湿漉漉的手一把拦住。
“走什么走?”
“我等您洗完……”
“我这就洗完了。”
“啊?”李彬看着他精湿的黑发,鼻尖下巴**处还滴答着水珠莫名地一阵口渴。
“跟我进来。”拔都放下水桶也不管李彬听不听话,自顾自地进了屋,李彬哪敢不听话,乖乖跟了进去。
屋子里头拔都的兄弟们还在睡觉,鼾声连天,李彬赶紧放轻脚步以免吵醒了他们。
拔都从架子上那块手巾准备擦身子,李彬自然不能光看着不干活,接过手巾来,低声道,“我帮您擦吧。”
拔都也乐得有人服侍自己,乖乖站好,两手一张。“行,麻烦你。”
清晨天气还不算热,他又是用凉水冲澡,李彬怕他凉着,认认真真帮他擦拭身上水珠,隔着块手巾感受他每一寸健硕光滑的肌肉纹理,甚至蹲下去擦留到腿上的水渍。拔都的两腿便如上好的骏马般肌肉健美贲张,尤其是小腿肚子上壮硕的曲线。冲过澡后就连原本乱糟糟的腿毛也变得服帖乖顺,软趴趴立在皮肤上,李彬忍不住揪一揪,抬头看拔都,虽然疼得皱眉却也没有生气。
“哎呀……裤子也湿透了……”李彬看着那湿淋淋的裤衩头疼。
“架子上有新的,递给我。”
李彬去架子上翻找,将那条新的裤衩递给他。
拔都不像李彬那样脸皮薄,换衣服也大大咧咧,当着李彬的面把湿裤衩一脱,露出被**覆盖的脐下三寸。他体毛茂盛,自肚脐到腹股沟处由稀至密分布着黑黝黝的粗硬毛发,藏在茂密丛林里的便是上次在澡堂里见过的大玩意儿,此刻那么一大坨软趴趴地垂在两腿中间。扑面而来的雄壮气息臊得李彬满脸通红喉咙干渴,不停地咽口水抑制那股子燥热。直到他穿好后才稍稍缓解,心中不知为何却又有点小失落。
“咳……我上次帮你理了头发,这次换你帮我一下可好?”拔都见他满脸通红,眼眶泛湿一脸发春模样,心中暗自好笑,不得已只好咳嗽一声提醒他。
李彬这才回神,拿了梳子来为他梳理满头黑发。
他手劲虽小,但胜在认真仔细,拔都一路上也没打理过头发,风吹日晒的,头发有的地方打了死结,他就用手耐心地轻柔通开,以至于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梳好了。
梳好的黑发散在拔都的肩膀后背上,此时摘了发带,便露出额头一圈的原本肤色,如小麦一般,比起平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点温和宁静来。
一通折腾便是小半个时辰,李彬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啥的。
“你这有啥吃的没,我快饿死了……”
“昨天太晚了,只买了些点心填肚子,见你睡了我就没叫你。”拔都自柜子里取出食盒,“你看看你喜欢吃吗。”
李彬打开盒盖,见里头躺着块糕点似的东西,上头点缀着核桃仁、杏仁、葡萄干、芝麻、大枣等物,色泽鲜艳,闻起来香气扑鼻。拣起来尝一口,果然又香甜又顶饿,仔细咀嚼竟还尝到了奶香味。
“唔,好吃……这是什么东西?”李彬三口两口便吃完了一块满足问道。
“这叫做玛仁糖,你若喜欢回头再让昔班买点给你路上带着吃。”
李彬猛点头,开心得两眼弯成了月牙,“好好好!太好了!”
拔都说话算话,再出发时果然带了好多玛仁糖,李彬和别儿哥都喜欢吃,两人分着吃不出两天就几乎都吃完了。拔都怕别儿哥吃太多甜的东西会牙疼,勒令他不准再吃,别儿哥只好委屈巴巴地看着剩下的玛仁糖全进了李彬的肚子。
一行人又向西北走了五六天,到达了暗木河流域。若不是亲眼所见,李彬想都不敢想他这辈子竟会到达如此极西之地。
“暗木河发源自葱岭,这里已经是突厥人的地界了,再想见什么汉人和蒙古人了都很稀少。我们现在便在这条河的上游,玉龙杰赤就在下游。”斡尔达见他感兴趣,便解释道。
“我还是想不通,我听说原来花拉子模还有许多城市,像撒马尔干、毡的,为何偏偏要住在玉龙杰赤呢?”
斡儿达笑了笑称赞道,“你倒是懂不少,拔都将你带来果然是对的。玉龙杰赤乃是花剌子模的故都,是个极完备的城市,虽然在从前的战争中被损坏了不少,但阿爸还是派工匠将其修缮,重新做了国都。”
李彬想起前些天拔都对他说的那番话,多少也能猜得出来。蒙古人擅长暴力攻城,强取豪夺,这样一想,自己没死在汴京当真是命大。
沿河而下,一路无话,这天终于到达了玉龙杰赤城。
抵达城下时正赶上酉时,守城兵士刚交完班,还不等昔班去叫门,城楼上眼神好的士兵已是认出了他们。用突厥语高声喊道,“拔都王子!是拔都王子回来了!”
“吱呀呀——”地放下吊桥,李彬跟在众人后面进了城。
靠近城墙时李彬仔细观察,发现那砖石城墙有许多新近修缮的痕迹,这便是斡儿达王子所说,当年术赤王爷攻下此城时遭到的破坏吧。
此时街上行人商贩并不见少,他们骑着骆驼进城极其显眼,李彬本还害怕骆驼体型过大,踩到路人或踩坏东西。然而事实却是,人们见了拔都一行人,纷纷自觉让路,规规矩矩站在街道两侧,亦有不少人呼唤道,“斡儿达王子和拔都王子回来啦!”
大街上人声鼎沸,还有不少人朝他们挥舞着手臂。李彬这下才算是真实地感受了一把“夹道相迎”。
拔都没下骆驼,也不曾驻足停留,只是笑笑朝他们点点头,而后直奔王府。
王府不算大亦不算豪华,至少李彬并没看到如同哈拉和林那个大汗皇宫一般的五色琉璃瓦,看起来就只像个大些的富裕之家。
城门的守兵老早便来传信,因此王府的下人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快到门口时拔都他们下了骆驼步行,李彬几个人也照做,而到了门口,李彬却发现王府门口架了俩正烧得通红冒烟的火盆,火盆之上搭着俩架子,架子上挂着各色布条和牲畜之肉。
李彬抽抽嘴角去问姜思源,“这是什么仪式吗?”
“不清楚,有点神叨叨的意思。”姜思源低声说道。
只见拔都他们几个轻车熟路地从两个火盆间走过,然后回头去招呼李彬几个人,示意他们也像这样走过来。
李彬、姜思源、梁小宸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李彬猛得推了姜思源一把,“上吧!老姜!”
“……啊啊啊!我不!”姜思源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堪堪从火盆间穿过,衣襟擦着火苗而过烧焦了一些边角。
斡儿达点头称赞道,“做得好!”也不知是在夸他俩谁。
“啊啊啊啊啊!!我差点烧死!!”姜思源惊魂未定,气得嗷嗷大叫。“李彬你也给老子过来!”说罢叉腰就在另一侧等着。
梁小宸拍拍李彬的手在他手心上比划道,“彬哥儿别怕,我先过去了。”
他长得瘦小又灵活,一纵身几乎是跳着蹿了过去,毫发无损。
最后就只剩了李彬隔着火盆,同他们大眼瞪小眼。
“没事的,过来吧。”斡儿达催促道。
李彬看着眼前滚烫得烧灼视线的火焰,足有半人高,烧得噼啪作响,不禁咽了咽口水。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可不可以不从这里走?我我我……我翻墙!”说着一指院墙便要过去翻墙。
“上一个不穿过烈火洗去灾厄而违背长生天意愿的波斯人,已经被我砍了。”拔都也不制止他,只是幽幽地开口提醒。
“我……我走还不行吗……”李彬眼一闭心一横——
“啊——!!”
一声怪叫后,李彬纵身一跃。他疏于锻炼,腿部力量也不够,只当自己会跌进火盆。在身体渐渐下落时李彬闭眼等烧,却不想一只大手一把拉住他的膀子往前一拽,身体失去了平衡跌进个温暖怀抱里。
李彬睁眼一瞧正对上拔都漆黑的瞳孔。
“这不就好了吗。”拔都笑道,语气有些嗔怪,又带了些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