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含元殿的姐妹说,前几日陛下新提拔了一位大人,极为年轻英俊呢!”
“那又与你何干,你这小蹄子,莫不是想攀高枝,攀上这位新大人吧。”
“你怎的如此讨厌,到底还要不要听我说了!据说这位大人与锦华殿那位像极了,连陛下也说这位大人活脱脱就是锦华殿那位呢!”
“呀!那照你这样讲,陛下有了新的爱重之臣,锦华殿那位,岂不是要失宠了?不会过不了几日就被赶出宫去了吧!”
“你懂什么!锦华殿那位无依无靠,连家都散了,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宫里了。”
“什么死呀活呀的,宫里讲这样的话,你不要命了,咱们赶紧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以后,白薇小心翼翼觑了一眼陆临的神色,他表情僵硬,半晌才反应过来,冲白薇说:“现在什么时辰了?去养心殿请陛下来用膳吧。”
白薇赶紧回复说将陆临送回锦华殿就遣人去,陆临路摆摆手拒绝了,他说:“不用了,我亲自去。”
陆临一路健步如飞,白薇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即便这样,白薇还是气喘吁吁地同陆临分析:“公子莫气,依奴婢看,这定然是故意说给公子听的,否则怎么能这样巧,偏偏公子路过这儿,闲言碎语便传到这儿。”
陆临没有理会白薇,白薇只好继续说:“公子您想,咱们日日出门散步,这里是回锦华殿的必经之路,想必早有人盯紧公子行踪,就等着这一日呢。崇华殿那位出不了门,也要扰乱公子心思,公子可别上了他们的当!”
陆临果真是身体好多了,走得这样快,声音也不飘不浮,他极清高也极冷漠:“是谁主使,我并不在意,方才听到的,早晚都会传进我的耳朵,难道我要一直让你开脱吗?”
白薇被陆临这两句话吓得说不出话来,低头闭嘴跟着陆临朝养心殿方向去了。
养心殿里请了几位大人前来议事,说是议事,其实还是将顾澜带给各位大人混个脸熟,顾澜在翰林院待了月余,周崇慕记挂着他,他便很快地调离翰林,出任吏部员外郎,主管甲库。
甲库不掌实权,只收管朝中大臣的档案,然而周崇慕此举意在让顾澜打好基础,朝中众臣的关系盘根错节,势力网彼此交错,极为复杂,顾澜先前只在董青知府上,一叶障目看不完全,需得借助这样的机会,才能客观迅速地了解清楚。
顾澜完全理解周崇慕的一番苦心,他虽年轻,却很沉稳,有天子恩宠也能不骄不躁,面见各位权臣亦能端正平和,周崇慕对此十分满意。
南楚重文轻武,朝中权臣过半都是文士出身,与顾澜攀谈起来,见他年纪不大,确实真有几分文采学识,也是十分欣赏。
文臣肚子里的弯弯绕比较多,眼见顾澜是周崇慕亲自面见过,又亲自提拔上来,虽然安插在一个并不是很显眼的位置上,可心里都清楚这只是眼下一时的境况,假以时日,顾澜必定会在南楚朝堂大放异彩,故而无人胆敢看轻顾澜。
陆临闯进殿内的时候顾澜正与几位大臣聊得兴起,路喜拦不住陆临,也不敢拦他,只能跌跌撞撞跟在陆临身后通报:“陛下,陆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陆临已经冲到了周崇慕眼前。
殿内坐着的虽是朝廷重臣,却并非人人都是周崇慕的心腹,陆临一进来,已经有几个人当场就变了脸色,好在多年官场浸淫,竟生生按捺住震惊,装作无事发生。
陆临朝着周崇慕“哼”了一声,转身环顾殿内,很快就锁定了唯一不明就里盯着陆临看的顾澜。
陆临走到顾澜面前,弯下腰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说:“也并不是很像。”
周崇慕不能再让陆临这样闹下去,权衡之下,他绕过上首的书案将陆临拉到自己身边,向殿内的众臣说:“这是锦华殿的公子陆临,将来会有与大家接触的时候,今日先认识一下吧。”
众臣早就混成人精,一个个何等聪慧,纷纷拈须颔首,笑呵呵起身自报家门,同“陆公子”问好。
轮到顾澜的时候,顾澜能感觉到陆临的眼神一直盯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臣吏部员外郎,顾澜。”
陆临倒是没什么反应,挨个等在座的朝臣们打完招呼,便黏腻地贴着周崇慕的侧脸,凑在他耳边请他去锦华殿里用膳。
陆临如此不避讳,朝臣更是看也不敢看一眼,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周崇慕捏捏陆临的鼻尖,说:“你在后边等我一会儿,事情议完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见陆临点头,路喜赶紧迎上来将陆临带到后殿歇着,陆临前脚走,周崇慕就慢悠悠地发话了:“朕几个月前出宫,偶遇陆公子,与之相见恨晚,都觉缘分巧妙,陆公子便随朕回宫,众卿都记下了?”
朝臣眼看着周崇慕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是点头如捣蒜,生怕提出什么异议,被周崇慕当庭杖杀。
白薇未曾跟进殿内,早就趁在殿外的时候,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同路喜了,周崇慕遣散朝臣,路喜便又把这事儿转达给了周崇慕。
周崇慕倒是没有过分惊讶,他甚至略微有些庆幸,陆临理解错了顾澜与他相像的意思,否则更不知要闹起多大的波澜。
唯一让周崇慕皱了皱眉头的,是路喜转述到“连家也散了”的时候,他内心忽的产生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安全感。
这种不安全感像是当初刚刚得知陆临叛逃时的心情一样,既觉得抱歉又觉得愤怒,既茫然失措又咬牙切齿。
周崇慕强自按捺这些情绪,换了一副笑脸进殿,他同陆临商量道:“师弟,再有一个月就要到中秋了,不如过些日子回一趟江州吧,你意下如何?”
陆临抬头看他:“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回江州了?”
“我看你最近恢复地不错,想来路途遥远也没什么大问题,而且中秋是团圆的节日,回家同家人聚一聚吧。”周崇慕将他拉起来,朝殿外走去。
陆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那好吧,陛下说话算数吗?不是说会同我一起回去?”
周崇慕笑了,他挥退了仪仗,说:“我自然是一言九鼎说话算话的,过几日让宫里收拾收拾,咱们一起回江州。”
当时传话的两个宫女已经无从查起,宫里人多口杂,为了安抚陆临,周崇慕将宫中上下好好整治了一番,顺势将一些被其他势力强行塞进宫中的女官送出宫去,让不明就里的朝臣和百姓听起来,又是一项善举。
陆临却没那么容易就买账,他偏要周崇慕说清楚,到底有没有说过顾澜和自己相似的话,两个人又有哪里相似。
陆临没那么好糊弄,说了没有还不知要怎样作天作地地闹腾一番,周崇慕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自己的确说过这话。不过他的意思只是无意间感慨一句顾澜看着年轻,竟与陆临看着年纪相似。
他并非有意欺瞒陆临,只是若是如实告知两人观点相似,难免会让陆临感伤,眼下先安抚好陆临的情绪,至于以后的事情,只能等陆临想起来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他。
在陆临等待和周崇慕一同回江州的日子里,宗如意的禁足解了。
周崇慕没关宗如意多久,就收到了秦君的书信,宗一恒在信里东拉西扯一大堆,最后问周崇慕,往日宗如意每半月会送一封信到秦国,怎么眼下过了这么久却没收到信,可是宗如意出了什么岔子。
周崇慕收到信后冷笑两声,出了什么岔子,宗一恒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不过是来施压要人而已。为了宗如意不值得搞得太难看,周崇慕当天便解了宗如意的禁足。
似乎是怕陆临吃味儿,周崇慕又紧接着宣布下个月要去江州巡访,京中事宜交由李序定夺。
陆临反倒为此更加不是滋味儿,周崇慕这样做,像什么呢?难道真是把自己当做他后宫中的一个了吗?制衡掣肘,平衡势力,敲打一下这头,按下浮起的那头。
宗如意神通广大,当日便遣了远瓷来给陆临带话,却只有一句,经由远瓷冷冰冰的语调说出来,当真气的陆临咬牙切齿。远瓷说:“公主托我传话,她的禁足解禁是真,你的江州是假,陛下不会带你回江州的。”
陆临三番五次被宗如意挑衅,哪怕再好的涵养也撑不住了,当即拔了流光出来架在远瓷脖子上。
与上次心烦意乱时不同,陆临此刻功力恢复大半,又被宗如意气急,竟是下了死手。远瓷为了保命,不得不飞速后退,朝后仰躺避开陆临这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