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筠拉下衣摆,想的头疼,罢了,先不想了,她既有此猜测,不如晚点与娘亲说说,与娘亲没什么不能说的,再让娘亲去查查。
再不睡腹中的孩子又该闹腾了,程筠闭上眼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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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裴烬只觉得头疼的很,似要炸开了,喝了一夜的酒,能不头疼嘛。
掀开幔帐,外边天光大亮,看着时辰也不早了,裴烬手撑床榻起身,唤了方定进来。
“主子,您醒了,有一封信阳郡主给您的信。”方定递了上来。
“皎皎给孤的?”裴烬瞧见信,登时头就不疼了,神清气爽,连忙拆开信笺。
瞧见皎皎让他午后去信国公府见一面,裴烬面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可算是能见着人了。
“快打水来给孤洗漱更衣。”还当今日进不去信国公府了,看来梁云川还有点用,好歹能让他进去见上皎皎一面。
裴烬忙让人收拾了东西,不过这次没抬一大堆,只是给每人都略带了些贵重的,连远在北漠不曾回来的程意阑一家也都备下了。
到信国公府门前,他即将进门时还有些忐忑,信国公应当不会又给他设下陷阱吧?
不过即便有陷阱,他也是要去的,一脚踏了进去,还好,什么都没,裴烬昂首挺胸的进了信国公府,身后跟着一群人捧着贺礼。
信国公瞧见裴烬哼了声,“若非皎皎求情,今日我势必不会让你进府。”
“多谢国公爷大人大量,不与晚辈计较。”裴烬笑容满面,好说话的很。
“晚辈略备薄礼,还请国公爷笑纳。”裴烬扫了方定一眼,方定忙吩咐人把东西放下,退至一旁。
信国公连看也不曾看一眼,转身进了厅堂,“坐吧,皎皎午歇还不曾醒,一会她会派人来喊。”
裴烬点了点头,正要坐下,这时原氏来了,又连忙行礼,“晚辈见过夫人。”
原氏忙避开他的礼,屈了屈膝道:“太子殿下客气了,臣妇哪能受你的礼,快坐吧。”
“夫人言重了,晚辈尊敬长辈是应当的。”若是裴烬这话被泰和帝听闻,一定会狠狠地踹他一脚,平日把他气的不行,对未来的岳父岳母倒是做足了谦逊的模样,这是给别人生了个儿子呢。
原氏称心的笑了笑,太子能如此有礼,已是出乎她的意料。
虽说太子这几日表现甚好,可原氏还是盼着女儿能嫁到寻常人家,程家也好撑腰,保女儿一生无忧,嫁入皇家,有些事便不好撑腰了,就如纳妾来说,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想要他空置六宫,也是难啊,怕是百官也不会答应,因此原氏挺忧心的。
谁又能想到皎皎会有这样的运道,与当朝太子有瓜葛呢。
“殿下喝茶,殿下瞧着似乎精神不大好?”原氏捧起茶盏示意。
裴烬看信国公不说话,而是信国公夫人开口,便晓得今日是岳母来考察自个了,连忙坐的端正,面上保持着和煦的笑容,端起茶盏,“谢夫人,昨夜晚辈反思了自个,的确不该来扰皎皎歇息,痛定思痛,因而不曾睡好,劳烦夫人记挂。”
信国公闻言冷哼了声,信了他的鬼话,果然男人都是一肚子坏水,不能信。
原氏瞥了程辙武一眼,要他住嘴,程辙武抬手拉了拉衣领,憋的慌。
“殿下想见皎皎,白日里来便是,我们倒不是不让殿下见,只是夜里头更深露重,怕摔了殿下,那程家可就万死难辞了。”
裴烬瞧信国公那模样,便晓得是个惧内的,看来程家还是岳母做主,可不得捡点好听的话来说,“是,晚辈自然晓得国公爷与夫人是为了晚辈好,晚辈日后一定不再犯。”
原氏和蔼的笑着,“我听说殿下后院至今空虚?”
裴烬心里沉了沉,表现的机会来了,他忙放下茶盏起身,弯腰拱手道:“晚辈一颗心都记挂在皎皎身上,从前后院虽有几个姬妾,可从未踏足,也不想拖累了姑娘家的光阴,因而将她们都送回了本家,若是夫人肯将皎皎嫁予晚辈,晚辈必定珍之爱之,绝不纳妾封妃,只疼爱皎皎一人。”
“嘁……”程辙武讥笑一声,“你这话不知多少负心郎说过。”还拿来哄骗他,谁信呢。
原氏放在茶盏,嗒的一声,清脆的在屋内响起,成功让程辙武闭嘴了。
裴烬站着,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却觉得心头热的很,可是后背又出了冷汗,眼前之人是未来岳母,讨得岳母欢心,比什么都重要。
“殿下所说,我自是信的,也盼着殿下言而有信。”真心谁能晓得,即便剖开了心,也辨别不得,可裴烬这番话,原氏是欣慰的,身为太子,能承诺至此,已是不错。
“请夫人放心,晚辈一定遵守诺言。”他本也从未想过纳妾,这不过是小事。
正说着,烟柳来请,“国公爷,夫人,小郡主醒了,请太子殿下去呢。”
“既如此,那便去吧,一会我派人备下晚膳,还望殿下勿要嫌弃,留在府上用晚膳。”
裴烬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看来岳母这关是过了,“多谢夫人,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走出厅堂,裴烬的心口跳的还有些快,虽说信国公夫人比起信国公说起话来温和许多,但越是这样,越是让裴烬不得不提起心思,不敢出错,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只要过了第一关,想来之后的事也好过了。
随着烟柳来到程筠的院子,这还是他头一回白日里来,心中暗暗记路,往后应当能常来,不晓得信国公何时才能答允他与皎皎的亲事,再拖下去,他儿子都要出世了。
“太子殿下,您请进。”烟柳将人送到门口。
程筠听见动静从榻上起身,瞧见裴烬,正要行礼,裴烬快步走过去,板起脸道:“自个身子何种情况不晓得吗?对我还行什么礼,快坐下。”
裴烬看她挺着个大肚子独自走动,心都在颤,屋子里暖和,程筠穿的不厚实,因而肚子便格外突出些,比起在宫宴上瞧着,大了许多。
程筠笑了笑,“那我便在殿下跟前失礼了。”
“坐吧,我不差你这点礼。”裴烬扶着她坐下,在案几的另一边坐下,“屋子里的陈设倒是精致。”
比起东宫也是不差的,可见程家对皎皎的珍爱。
程筠点了点头,将茶盏推了过去,“殿下喝茶。”
“不喝了,方才在前厅已喝过了,你爹爹娘亲可是将我好一番拷问,勉强脱身,后背都出了冷汗。”裴烬在皎皎面前倒是有什么说什么。
“听说昨夜殿下与爹爹打了个照面?”程筠弯了弯唇,一双好看的桃花眸里潋滟着笑意。
裴烬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尖,“昨夜我当真不是想要来扰你,是梁云川求着我来,我想着岳氏是你的好友,能帮便帮一把。”
“昨夜爹爹不曾吓着殿下吧?”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都让程筠发笑。
“那自然没有,我的胆子倒也没这样小,对了,今日来,给你带了个好东西。”裴烬喊了方定一声,方定忙从外边进来,递过来一个雕花描金漆木盒。
裴烬接过后将案几上的东西往里推了推,摆在案几上,解开锁扣。
程筠还当是什么东西呢,结果却是一堆话本子,是她的那沓《秦王录》。
“这是你从前最爱看的话本子,都给你带来了,正好你待在屋子里无趣。”
“这些不是在扬州吗?殿下怎晓得我爱看这些。”程筠羞红了脸,当真是丢脸,从前便不该让殿下晓得。
“你随我回京时便带了回来,还有这个,我偶然在库房寻到的,你瞧瞧可喜欢?”裴烬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递给程筠。
程筠接过一瞧,触手生温,是一块玉,“鲤鱼戏莲?”
上头雕刻的鱼儿和莲花都栩栩如生,红色的鲤鱼,粉色的莲花,精巧可爱。
“嗯,这东西妙就妙在鱼儿和莲花的颜色都是玉中天然生着的,不是后期添置,这块玉算不得上承,但匠人雕工好,倒是有些趣味,你留着把玩。”
程筠着实喜欢,她本就是好玉之人,这块玉雕工又好,瞧着就美。
“多谢殿下。”她欣然收下了。
“你唤我来,可是为了岳氏之事,你可愿意帮一帮梁云川,我瞧着梁云川对岳氏是真心的。”从未见过梁云川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劳心费神,裴烬想到了自个,也是同病相怜。
程筠低头把玩着玉,指尖抚过鲤鱼,连鱼鳞都雕刻的很好,“殿下,永康侯世子是您的好友吗?”
裴烬点了点头,想着皎皎忘了从前之事,便解释着,“梁云川是我的伴读,我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程筠抿了抿唇,抬头望着他,“若是我与世子意见不一,您帮世子还是帮我呢?”
裴烬毫不犹豫,“自然是帮你,可是他哪儿对不住你?”
废话,再情同手足,比起皎皎,也得靠边站。
程筠莞尔一笑,嗓音甜软温柔:“这倒没有,只是我想请殿下帮我劝世子与岳莲姐和离,不知殿下可愿意?”
裴烬想也没想便回道:“愿意。”
第181章【第一更】一生一世……
程筠微微讶异问道:“殿下当真无需考虑一下吗?殿下不是说与世子是好友吗?我不强求殿下,即便殿下不帮我,我也不会怪罪殿下。”
岳莲姐是她的好友,所以她帮岳莲姐,殿下是梁云川的好友,帮梁云川也是理所当然。
裴烬弯了弯嘴角,“我帮亲不帮理,梁云川是我的好友,可你是我的太子妃,我自然帮你。”
梁云川是兄弟,可如今他自身难保,不得讨好娘子更为要紧,总不能两人都没了娘子,若是只能保一个,那便自私些,保自个吧。
程筠忍俊不禁,“那便多谢殿下了。”
瞧见程筠的笑容,裴烬便满足了,“你说要我如何做?岳莲不喜梁云川吗?可我瞧着梁云川对岳莲是有几分真心的,况且两人已有孩子。”
程筠摇了摇头,“我并非想要拆散两人,而是想让两人更好的在一起,岳莲姐如今到底是妾室,她不想为妾,世间女子,谁又想为人妾室呢。”
程筠只是顺口一说罢了,裴烬却心中不安,以为她是意有所指,便解释道:“皎皎,从前让你做我的妾室,我是不得已,你当时的家世太低,即便我想让你做我的正妃,父皇也不会答应,因而我不得不委屈你,我成为太子之后,便向父皇请旨册你为太子妃,其实你已经是我的太子妃了。”
虽说一开始裴烬带云莺回京心中并没多少爱意,那时云莺也不爱他,他心中清楚的很,只是凭借着对前世的那点执念,所以他执意将云莺带回京。
即便是那时,他也不曾想要折辱她,可家世的确是桎梏着,而后两人日渐相处,生出了感情,裴烬便求父皇册她为太子妃了,只是可惜她不曾瞧见圣旨,而如今,那封圣旨已失去了效用,她已不是云莺了。
程筠放在身侧的指尖收拢了,她方才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殿下是以为她在说他吗?她当真没有。
她的家世如何,她能坐到哪个位置,她又怎会不知呢?有些事,并非足够喜爱便能办成的,圣上独宠苏皇后,那还是苏皇后有个足以匹配的家世,若苏皇后也是八品小官之女,是绝无可能成为皇后的,而她即便是殿下给她安排的家世,也太过低微,哪能成为殿下的正妃,她也从未奢望过。
从娘亲那得知原来那一次殿下说的保密,是想给她太子妃的位份,心里对殿下的怨气已消散无几了,她当初身世坎坷,家世低微,殿下仍旧愿意册她为太子妃,已足见殿下待她的心意。
可她也不后悔逃了这一次,若不然她也不能找到爹爹娘亲,这些事,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她也好,殿下也好,薛承煦也好,都是促成这桩天意的人,她谁也不怪。
现下听了殿下这番话,程筠心中彻底没了对殿下的隔阂,只不过她不曾忘记她此时是“失忆”的,可不能被殿下这几句话便给诈出来了。
程筠抬起头看了一眼花瓶里插着的梅花枝,开着妖艳的红,她莞尔道:“殿下,过去的事我已不记得了,不过殿下这样说,我信殿下便是。”
“过去的事虽不记得,我会在日后用行动告诉你,皎皎,我是盼着与你一生一世白头偕老的。”裴烬伸手握住程筠的手,两人历经了那么多,若是裴烬还不晓得自个的心意,那当真是白活了。
即便皎皎此时没怀着孩子,他也依旧不会让她离开他,嫁予旁人,此生她只能嫁给他。
程筠垂眸望向两人交握的手,真有些绷不住了,几乎有种想把一切告诉殿下的冲动,可到底她还是忍住了,转移了话题,“殿下,咱们不是说岳莲姐的事吗?”
裴烬瞧着她明媚的神色,虽又一次不曾得到回应,可她晓得便好,到底她忘了过去之事,也不可能凭空给他回答。
“好,那暂且不说此事了,岳氏之事,你打算如何办?”裴烬松开她的手,“你说岳氏不想为妾,可梁云川答应抬妾为妻。”
程筠微微摇头,“殿下,除去皇室,旁的士族抬妾为妻是会被人议论的,皇室的姬妾与寻常的姬妾不同,贵妃娘娘可以成为皇后娘娘,可岳莲姐,却没办法成为世子夫人的。”
毕竟皇室的姬妾妃嫔自选入个个都是家世不俗的闺秀,一点点从低位往上走,只要有能耐,日后成为皇后也无人置喙。
可寻常人家的妾室,基本上都是家世卑微的,但凡家世好些,也不会想着为寻常人家的妾室,因而抬妾为妻会遭人耻笑,这是千百年积攒下的旧俗,即便岳莲姐如今家世尚可,也是会被人笑话的。
“可岳氏还有一双孩子,若真和离,岳氏当真不要孩子了吗?”裴烬对此存疑。
“所以我想殿下帮我,让岳莲姐与世子和离,再让世子求娶岳莲姐,届时岳莲姐才能成为世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