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挑了挑眉梢,“下官一定努力不落在殿下手中。”
梁云川又开始酗酒了,原本不喝,是怕喝醉了,一会裴烬回来他不省人事,如今裴烬回来,事还办砸了,他也只剩下灌醉自个,才能不胡思乱想。
裴烬也喝了起来,一醉解千愁,若是真能解愁便好了。
江浸月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如此,轻微的叹息一声,情爱这东西,又有什么好的呢?
*
程筠昨日在阿姐的院子里睡了一晚,都是爹爹安排的,虽说她觉着倒也用不着这样,殿下想来,是拦不住的。
一大早的便听说了,昨个夜里殿下当真来了,还落在了爹爹手中,怕是又要吃苦头了,爹爹对殿下,当真是半点也不客气,那可是当朝太子啊。
回到屋子里,程筠用过早膳之后想看会书,在案桌上瞧见了被镇纸压着的信笺,拿起看了一眼,原来昨夜殿下是为了此事来的,那还当真是爹爹错怪他了。
不过瞧见岳莲姐下定决心要与永康侯世子和离,她心中倒是欣慰,可见岳莲姐想通了,为人妾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名正言顺才好。
世子想要她劝一劝岳莲,可他若是晓得,本就是她劝着岳莲姐和离,不知梁云川可会想揍她一顿,不过他应当打不过太子殿下吧,反正她如今身怀六甲,有恃无恐。
既然梁云川不想和离,那说明对岳莲是有些心意的,她不如借助殿下,凑成两人,岂不是美事一件。
程筠坐下,给殿下回了一封信,要殿下午后再来一叙,届时是有正事要说,爹爹想来也不会阻拦。
写好后派人送去了东宫,正好原氏来了。
“皎皎,你姑母到了,我带你去见个礼。”
“姑母?是嫁去孟家的那个吗?”她不曾见过孟程氏,但还记得孟静儿是如何应和着敏安县主来刁难她的。
“正是,她是你爹爹的庶妹,从前与你爹爹倒也是交好的,不过这么些年咱们在北漠,也不曾有多少来往,她方才提到你,咱们去见个礼便回。”原氏一面说,一面让人给程筠穿好衣裳,最后披上狐白裘。
原氏摸了摸狐白裘,“的确是暖和的很,殿下有心了。”
程筠点着头,“娘,下午我想见殿下一面,说说新平县君之事,娘亲帮我劝一劝爹爹,莫要拦着他。”
“行,我一会便与你爹爹说,昨晚你爹爹与我说,对殿下倒还算满意,我瞧着,无需几日便也松动了。”
原氏也想着,两人郎情妾意的,他们从中拦的太过,倒是不美了,只要品行过得去,到底还得看两人的感情如何,该多些时间让两人相处才好。
“多谢爹爹娘亲为我考虑。”有人这样为她打算,当真是幸事一件。
“傻孩子,谢什么,走吧,咱们去见客。”原氏扶着皎皎,她肚子大了,行动不便,已很少出门了。
走到厅堂,程筠才踏进去呢,便听见一道刺耳的声音,“这便是皎皎吧?哎呦,长的可真是标致啊,天可怜见的,可算是将你盼回来了。”
孟程氏瞧见程筠便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瞧着眼里还泛起了泪花,当真是心疼的样子。
程筠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为何,她从未见过这个姑母,可姑母给她的感觉却算不得好,连如今她泪眼涟涟的模样,也让程筠想到了一个词――猫哭耗子。
她压下心底的异样想法,微微一笑,“姑母好。”
“哎,好孩子,可算是把你找回来了,我这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可见哥哥是有神佛庇佑的,才能将皎皎找回来。”孟程氏紧紧地攥着程筠的双手,激动的程度不亚于当初原氏见到皎皎的模样。
程筠面上的神色却有些冷淡,不如当初见到爹爹娘亲时的欣喜,她好似高兴不起来,当真是奇怪,按理来说,瞧见这样激动的一幕,她心中也会酸涩才是。
她抬起头,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孟静儿,她低着头,双手绞着帕子,看似也十分不安。
“静儿,还不快些过来,这是你表姐,快喊人。”
孟静儿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她如何能想得到,那个秦王庶妃,竟会是信阳郡主,弄得当初她把人给得罪了,如今还不知如何厌恶她呢,她本是不想来的,可母亲非要她来,她也没个法子。
“静儿见过表姐。”孟静儿的嗓音都在发颤,她怕被信阳郡主报复。
“表妹无需多礼,都是一家人。”程筠笑着颔首,对于孟静儿,她没个好印象,但也不会刁难,毕竟她是程筠,不是云莺,与孟静儿才是初次见,没有矛盾,她也不打算将此事告知爹爹娘亲,瞧姑母的样子,应当与爹爹关系不差,还是不将从前之事说出来让爹爹忧心为好。
“皎皎说的对,都是一家人嘛,快来坐下,皎皎你这肚子几个月了?”孟程氏扶着程筠坐下,比之原氏还要热情体贴的样子。
程筠坐到了椅子上才回她,“快六个月了,姑母也请坐。”
“哎,六个月,那可得小心着些。”孟程氏拉着程筠的手说了好一会子话,说的都是一些孕妇的忌讳之类的。
原氏也随口应着,一时之间,屋子倒还有些其乐融融的景象。
可程筠的眉心始终不曾松开,对于孟程氏,也还是亲近不起来,低着头,视线扫过孟程氏的手腕,发觉她衣袖下似乎有个疤痕。
“姑母,您手上受过伤?”程筠将她的衣袖往上推了一点,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疤痕,瞧着像是烫伤。
孟程氏冷不丁被程筠指出手腕上的疤,脸色微变,忙笑了笑,将袖子往下拉了拉,“皎皎别看,可别吓着你了,是从前被滚水烫了下,你可得小心热水,莫要烫伤了。”
“原来如此,我晓得了。”程筠点了点头,总觉得那个疤痕有些眼熟,但她又是初次见姑母,应当没见过。
看姑母对她如此关怀的模样,她的那颗心也逐渐放松了下来,想来是为着孟静儿之事,她才会对姑母有偏见,可姑母这样热情,她带着偏见着实是有些不妥。
她坐了一会原氏便要她回屋去,外边不如屋子里暖和,程钰也在这儿待腻了,忙说她送皎皎回去,走时孟程氏还拉着程筠的手,要她得空去富兴伯府玩。
程筠点了点头答应着,不过去是不会去的,无非是场面话罢了。
离开厅堂,程钰扶着皎皎,大大的舒了口气,“可算是出来了,我真是不想见客人,坐在那嗑瓜子我都嫌烦。”
“那不是姑母吗?阿姐不喜欢她吗?”
程钰摇了摇头,“不喜欢,姑母对我可不如这般热情,你没瞧见方才她只对你热情。”
“我还当是为着我才回来,姑母才这样热情,从前姑母对阿姐不是这般吗?”
“才不是呢,她不喜欢我,我幼时曾打了她儿子一顿,她儿子可顽皮了,有一年来拜访,溜进了你的院子,把你院子弄的一塌糊涂,被我打了一顿,哭的可惨,因而姑母记恨上了我。”
程筠皱了皱眉,“那姑母为何对我这样热情啊?”
“傻皎皎,她不是对你热情,她是在讨好爹爹娘亲。”程筠抬手拍了拍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上的流苏,“你才回来,正是爹爹娘亲心疼你的时候,这个时候姑母对你越好,越是容易让爹爹娘亲给姑母留下个好印象。”
“那她这样做有何目的?”原来孟程氏并非真心待她好,是带着目的,怪不得她心里头不是滋味,又不是外人,何必要讨好爹爹娘亲呢。
程钰皱了皱眉,“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听说姑母想说媒,想将孟静儿许给二哥。”
“啊?”程筠不敢相信的望着阿姐,“不能吧,二哥怎么可能瞧得上孟静儿。”
这可当真不是她对孟静儿的偏见,光是孟静儿那次攀附着敏安县主来讥讽她,两人无冤无仇的,孟静儿无非是想通过欺辱她,巴结敏安县主罢了。
只那一次,程筠就觉得这人品行不大好,二哥品行高洁,一心向圣贤看齐,结交好友不重门第,重品行,因而在北漠十分吃得开,好友众多,跨越各个门第。
这样的二哥,如何能娶孟静儿那种为攀附权贵而诋毁旁人的人?
况且上次瞧孟静儿与程芊关系极好,那孟家应当更亲近程家二房才是,为何如今又想着将孟静儿嫁到程家大房来,据娘亲所说,程家大房与二房,可是水火不相容,孟程氏既亲近二房,又想来巴结大房,还真是有趣。
“别说二哥瞧不上,我也瞧不上,可姑母觉得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十分满意,我们才离开,怕是姑母便要与爹爹娘亲开口了。”
“富兴伯府已见没落,待富兴伯西去,怕是圣上便要收回伯爵之位,姑母这是想要将孟静儿嫁回我们家,通过咱们的关系,再向圣上给表弟求个伯爵之位,好让富兴伯府继续传承下去。”
程钰摇了摇头,“二哥是绝不会答应的,爹爹娘亲也不会,不说姑母与爹爹不是一母同胞,即便是一母同胞,孟静儿也不适合嫁给二哥,二哥虽不用承袭咱们家的爵位,可亲事也不能马虎,富兴伯府的门第太低了。”
若是说程意殊心仪孟静儿,那门第倒不是问题,可若是别人要硬塞进来,那门第就得考虑了,总不能心意没有,门第又没有吧?那娶个什么劲。
“我瞧着二哥不急着成亲。”程筠也笑道,二哥与阿姐都是不急着成亲的,程家哪缺得了好亲事,程家回京之后,不少人上门想给程家的几个孩子做媒,都被娘亲婉拒了,可见娘亲更在意孩子们的心意。
虽说娘亲也念叨阿姐怎的还不找个婆家,可不也没逼着阿姐出阁,可见操心是操心,心里还是更盼着阿姐找个心仪的男子。
程家当真是好,程筠相处了这么久,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和睦的一家子。
“二哥与娘亲说过,若是有心仪之人会带回来,用不着操心。”
“那阿姐你呢?”程筠偏头笑盈盈的望着程钰,“阿姐何时带你的心上人回来?”
程钰戳了戳皎皎的脑门,“你还是先想想你与太子的事吧,少操心我,我可不急。”
“阿姐悄悄地告诉我,你可有心上人啊?”程筠当真是好奇,阿姐的心上人,会是何等模样呢?一定是武功高强之人吧,才能让阿姐服气他。
“没有,你少胡思乱想,能娶我的人还没出现呢。”程钰鼓了鼓腮帮子,绝不去想那事。
“好吧,那希望阿姐早点遇到他。”
程钰送程筠回房待了一会便离开,程筠坐在窗前也是无趣,拿起针线继续做肚兜,好歹得做好一件,也是给孩子的心意。
但坐下没多久,腹中的孩子就开始闹腾,她安抚了好一会,孩子静了下来,可她心里堵得慌,还莫名有点想哭,心头酸涩,说不出的滋味。
她喝了口牛乳将不安的情绪压了下去,“烟柳,你派人去瞧瞧姑母是否留下用午膳。”
若是留下,那应当就是谈成了,若是没谈成,想来也不好意思留下用午膳。
程筠静不下心来做肚兜,便起身在屋子里走着,推开窗在窗前站了一会。
瞧见雪地上那凌乱的脚印,想来便是殿下的了,今日不曾下雪,昨夜的脚印也就不曾遮掩,想起昨夜殿下掀开幔帐却是爹爹的脸,怕是将殿下吓得不轻啊。
程筠忍不住笑弯了唇,心情便好多了,一会殿下来,她非得好生问问殿下是何种滋味。
“郡主,用午膳了,富兴伯夫人已走,瞧着心情不大好。”烟柳派人端上食盒,摆在屋子里。
程筠点了点头,看来是不曾谈妥,那便好了,心中似乎安心了不少。
用过午膳后她要小憩一会,躺在拔步床上,烟柳放下幔帐出去了。
程筠闭上眼,腹中的孩子动了动,她掀起衣摆,双手轻轻地安抚着,指尖在腹部滑动,忽然摸到了腰侧的疤痕。
第180章【第二更】插兄弟两刀……
程筠脑中灵光一闪,倏地想明白了,为何姑母手中的疤痕她觉得眼熟,那不就与她腰间的疤痕差不多吗?
姑母手腕上的是烫伤,她腰间的疤痕看起来也像是烫伤,只不过后边义母觉得有疤痕不好,便纹了朵桃花上去,因而遮掩了原本的疤痕,可仔细摸,还是能摸得出来原本疤痕的模样。
竟有这样巧的事,姑母手腕上也有一个烫伤的疤痕,不过手上有疤痕实属正常,像她这样腰间一个烫伤的疤痕才奇怪呢。
娘亲猜测应当是从前偷卖她的那人,为了遮掩她身上的胎记,怕被人晓得她是程筠,才把她腰间烫伤的,这便十分合理了。
如今她对姑母那异样的不安,那个巧合的烫伤疤痕,让程筠的心口紧了紧,两者之间,会有何种联系吗?
程筠咬了咬唇瓣,她不记得儿时之事了,毫无印象,因而也不敢胡思乱想。
只是娘亲说她曾是在府里消失不见的,偷她的人,兴许是家贼,可能是府里的仆从,爹娘对府里的人细细盘问过,也用过刑罚,可不曾问出什么,爹爹娘亲便将府里的人都换了一遍,也查过旁人,却没查出什么,想来,当初也是查过姑母的吧,既然没查到什么,许是她多心了。
她是三岁时被偷走的,那时她的祖父,老信国公才去世不久,大房二房为着爵位之事争夺,就在那时她失踪,也导致爹爹娘亲无心去争爵位,只想找到她,爵位险些被二房夺去。
可好巧不巧,那时正好也赶上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而爹爹是圣上的伴读,自幼相熟,圣上自然是偏心爹爹的,因此爵位到底还是落在了爹爹的手中,之后大房二房便分家了,这些从前凝玉也与她说过。
如此想来,事情倒是有些巧合,她失踪,爹娘方寸大乱,若非圣上,爵位怕是落在了二房手中,此事当真与二房无关吗?
娘亲与她说时,她便提出了疑问,娘亲也说仔细查过二房,当真没有查到半点蛛丝马迹,要不然早也将她找回来了,程家二房也不可能还好端端的活着。
这事二房有最大的嫌疑,却又不是二房所为,本就蹊跷,姑母与二房交好,会有可能是姑母吗?
从前程筠没想过会是姑母,她没见到人时只晓得有个姑母,如今见到了人,心中的不安感,还有那个疤痕,才引起她的怀疑。
若当真是姑母,她的这些反应,便再合理不过了,她只是忘了三岁之前的事,兴许藏在骨子里的厌恶恐惧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