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他得到莺莺毫无费力,如今可不就是该他求着莺莺的时候了。
回到东宫,方定忙招呼人打来热水,让裴烬沐浴,暖暖身子。
“方定。”
“哎,主子有何吩咐,是水不够热吗?”
“孤记得上月西疆是不是进贡了一件狐白裘?”
“是有,原本想给您拿出来用,您说用不着,就搁在库里。”
狐裘易得,可狐白裘却难得,狐皮以狐腋白色茸毛最为保暖细腻,不知几何狐皮才能做成一件狐白裘,西疆这才眼巴巴的送到主子跟前,这也的确是稀罕物件,宫里拢共也找不出几件。
“你去找出来,孤一会出宫。”
方定头皮发麻,“主子,你不会还要去信国公府吧?”
这才站了一日,又去翻墙,主子当真是不要命了,身子再好,也不是这样糟蹋的。
“怎么,你有意见?”裴烬寒眸扫过他,让方定连忙低头,“属下不敢。”他倒是想有意见。
“不敢就去办。”
“是。”方定叹了口气,只得出去了,抬头望了望天,黑沉沉一片,连月光也没,主子也真不怕摔着。
方定让人将狐白裘找了出来,裴烬沐浴之后用了晚膳,换了次药,方定看着伤口更加严重了,想劝又不敢劝,也晓得劝不住,只能干着急。
*
程筠今日有些困倦,用过晚膳不久便睡下了,但忽然听得窗棂的响动,从睡梦中惊醒了,眼神清明,耳朵竖起,听见了动静。
裴烬轻手轻脚,原本想瞧她一眼,放下东西便走,谁知掀开幔帐,她竟还睁着眼,不免责怪,“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的还没睡?”
程筠皱着眉头,“太子殿下,您为何又来了?”
今日在外边站了一日,这才回去多久,又来了,殿下的身子当真是铁打的。
“来瞧瞧你,今日可还舒适?孩子不曾闹腾你吧?”裴烬舔着脸亲近她,像是寻常夫妻,宛如忘记了程筠失忆之事。
程筠撑着手想从床榻间起来,但有些吃力,裴烬忙将她扶起来靠着,又将被子拉了上去,盖到了程筠的下巴处。
“太子殿下,您这样不合适,夜入臣女闺房,被人晓得会传流言。”程筠的手在衾被下微微攥住了褥子,爹爹不是加强了护卫吗?为何还是会被他溜了进来,不晓得的还当信国公府没有守卫,出入自由呢。
“你放心,我不会让旁人晓得,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莺莺,即便你忘记了过去之事,你依旧是我的娘子,我会向信国公求娶你。”
程筠咬着唇,心口跳的有些快,她稳住嗓音道:“殿下,既然我忘了,不如殿下也放下吧,这样对你我都好,我爹爹不会让我嫁给殿下的。”
“我放不下,你就是我的娘子,信国公不是在给你招婿,我为何不可以?嫁给我做太子妃不好吗?”裴烬的手搭在衾被上,轻柔的抚了抚隆起的衾被,“莺莺,这是我与你的孩子,你想要孩子失去父亲吗?”
程筠的身子微微战栗,柔荑从衾被下伸出来,推开了裴烬的手,垂下眼睫,柔声道:“殿下自重,我已忘了过去之事,您若是越矩,我便只能喊人了。
“好,我不动了,你别喊人,我就想和你说几句话。”裴烬立马收回了手,不知多听话。
程筠心下腹诽,当初欺负的她眼含泪花如何求他也不肯放过,如今倒是听话乖巧,仿佛是庄子上那只狸奴,乖的不像样子。
“殿下有何话便说,说了便快些离开吧,莫要让旁人瞧见,我爹爹会生气的。”
裴烬这样,倒让程筠不好生气了,他何时在她跟前这样卑微过,向来都是她温柔小意,如今倒颠倒了。
“如今一场一场的雪,天气冷,我给你拿了件狐白裘,最是保暖,你穿上御寒。”裴烬从地上的木盒里取出了那件狐白裘,放到了床榻上,瞬间把床榻占了一半。
狐白裘原本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但如今她有身孕,大倒是合适,就是有些长,方才已让绣娘临时裁剪了一些,裁成了合适她穿的长度。
程筠的手搭在衾被上,白色的狐毛放在她手心,柔软的似云朵一般,的确比她那件狐裘舒服。
“臣女不能收,这太贵重了。”这样好的皮子,怕是几年也难遇到,她若是收下,爹爹娘亲必定会晓得。
“正是因为贵重才给你,你那件狐裘不如这件保暖,听话,免得冻着了。”裴烬将狐白裘盖在莺莺身上,若非珍稀难得,他也不必来一趟,给莺莺的,自然要最好的。
“殿下,我不冷,您还是留着自个用吧,明日您别来了,爹爹不会让您进来的,您别冻坏了自个的身子。”
裴烬闻言笑了笑,凑了过去,“莺莺心疼了?”
程筠被他忽然凑上来的俊脸惊了下,耳廓霎时红了,连忙垂下浓密的羽睫,语气软软的否认:“殿下想多了。”
第171章【第二更】大骗子……
裴烬抬手捻开一缕她颊边的发丝,目光灼灼,“莺莺,你若是心疼一分,即便再站几日,我也心甘情愿。”
裴烬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散在空气中,两人凑的太近,程筠能从他身上闻到外边凌冽的冰雪气息,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无端生出几分暧昧。
程筠忍不住往后退,可已是退无可退,况且她身怀有孕,身子不便,只能颤着眼帘要裴烬往后退。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求您自重,夜已深了,您还是快些离去。”再待下去,程筠不知自个能否伪装的住,殿下也凑的太近了些。
裴烬退开了些,却并不想走,“我才来一会,你就要赶我走,你们信国公府的围墙筑的这样高,我翻墙进来一次可不容易,你让我多待一会可好?”
坐在这儿,望着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她忘了他,可只要两人同在一处,心里便满足了。
程筠微微咬着下唇,面色为难,怯生生的瞧了他一眼,仍旧道:“翻墙非君子所为,殿下乃大豫储君,不该这样做。”
“这又有什么,当初在扬州,我也翻过你的窗,只是你不晓得罢了,那时你住在楼上,可比翻信国公府的墙麻烦多了。”云楼的后边就是阳明湖,若是一个不小心,他就得掉进湖里喂鱼,现下倒也不难翻。
“什么?”程筠皱着眉头,殿下在扬州何时翻过她的窗?她为何半点印象也无?
指尖收拢,她忽然想起来了,初遇到殿下之时,她有几日睡的格外沉,晨间醒来便发觉床边的烛火熄灭了,还有那次在脖颈上的青紫印记,原来竟是殿下所为,她还当是自个不曾睡好。
瞧殿下那嘚瑟的模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程筠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到底如今她是失忆之人,不该记得,再生气,也只能忍住了,往后再与他算账。
“你可是想起什么了?”裴烬看她抿着唇不说话,似在回想什么,忐忑的滚了滚喉结。
程筠摇了摇头,“想不起来,头疼的很。”
“那便不要想了,我可以将往事告诉你。”裴烬听到她说头疼,又舍不得她再想起。
“既然如此,殿下可以说说我为何会随着殿下回京吗?”程筠真想听听殿下会说真话还是瞎编。
“自然是因为我们情投意合,你倾慕于我,我也爱慕你,因而你才随我回京。”裴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开始胡编乱造,得让莺莺晓得两人之前是十分恩爱的,这才能让莺莺心软。
程筠听他这样说,心中真是闪过一万句骂人的话,偏生还不能说,殿下可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欺负她失忆了,竟这样哄骗她。
她扁了扁小嘴,微微摇头,“不对,我听旁人说我不是自愿随殿下入京的,为何殿下说的与旁人不同?”
裴烬心里咯噔了下,却仍旧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旁人是骗你的,我是你的夫君,自然更为清楚我们之间的事,旁人哪晓得这些。”
谁在莺莺耳边乱嚼舌根子,别被他晓得,非扒了他的皮。
程筠面带迷茫,有些懵懂的问,“殿下不曾骗我吗?”
“我怎会骗你,你瞧我身上这衣裳便是你做的,我都穿旧了,自然是心仪你的。”裴烬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虽说都是玄色料子,可莺莺做的就是与众不同。
程筠在心里哼了声,大骗子!从来都不晓得殿下这样会骗人。
“那我为何会去北漠呢?若是心仪殿下,不是该在上京吗?”
“咳咳,”裴烬清了清嗓子,继续编,“是这样的,我被废太子陷害,不曾保护好你,你是被废太子掳走了,我不曾找到你,但我一直都在找你的,莺莺,东宫的院子我都给你布置好了,始终等着你回来。”
若事情当真是这样便好了,裴烬也不必心如刀割的懊悔莺莺为何要离开他。
程筠看裴烬低下了脑袋,心想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竟还将此事怪到了废太子身上,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满嘴谎话,娘亲当真是说的对,就不该心疼男人,他就是个骗子,连真话都不晓得说,真是白心疼了。
她不想再与裴烬多说,打了个哈欠,眼里泛着泪花,“殿下请回吧,我困了。”
裴烬本还有不少话要说,可她说困了,便也不好再待下去,免得扰了她歇息。
“好,我扶你躺下,你睡吧,狐白裘就放在床角,明日一早穿上。”裴烬拉开狐白裘,扶着她躺好,掖好衾被,“睡吧。”
“殿下,你把狐白裘拿走吧,若是明日被爹爹晓得,爹爹会更生气。”
“无碍,为了你好,国公爷不会拒绝的。”信国公即便不喜欢他,却也不会拒绝他对莺莺的好。
程筠懒得多说了,闭上眼睛,“殿下慢走,殿下往后也别来了。”
听他胡说八道就觉得头疼。
“我走了。”裴烬应了半句,也只听了半句,放下了幔帐,提着木盒离开屋子,这次记得合拢窗户,免得风吹进来冻着她。
从信国公府出来,裴烬又去了荣宣伯府,席瀚清住在长公主府,府里人多,梁云川此刻怕是美妾在怀,他去不合适,也只有江浸月那才欢迎他了。
待往后江浸月若是成婚,他要是被撵了出来,便无处可去了。
“殿下,更深露重,外边积雪也厚,您怎的又来了?”江浸月放下手中狼毫,总觉得这荣宣伯府不是他的,是裴烬的。
“来给你府里添点人气,空荡荡的,比城外还冷清,明乐爱热闹,你这样可不行。”明乐已及笄,不过父皇还没打算这么快将她出阁,但不得打算着不是。
江浸月笑了,拱手道,“殿下可真是热心肠,自个的太子妃都没追成,还担心起下官来了,下官感激不尽啊。”
裴烬闻言嘴角抽搐,冷冷地扫了一眼过去,“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明知他心里不痛快的很,江浸月还笑盈盈的戳他刀子,真是活腻歪了。
“哈哈哈,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下官失言。”江浸月走了过去,为他斟了一杯热茶,“殿下请喝茶,我府中年年也是这样的光景,有何区别,习惯了。”
“你是习惯了,明乐却不习惯。”裴烬抿了一口茶,勉强暖了暖身子。
“公主金尊玉贵,下官不敢奢求。”江浸月面无表情的坐下喝茶。
“江浸月,你别是告诉我,你是在戏弄我妹妹?”裴烬的声调冷了下去。
江浸月弯了弯唇,“殿下何出此言,下官对公主,可从未主动过。”
裴烬偏头望着江浸月,无形中生出几分威压,而江浸月仍旧一副淡然模样,“殿下,公主还小,日后她总归是会遇到良人,我非公主的良人。”
若说有谁不怕裴烬,那江浸月首屈一指,原本就是两个心狠手辣的,凑一块,还真比较不出来谁更心狠些。
“哼,若是明乐执意要嫁给你呢?”江浸月的确从未主动过,可他也从未推拒过,每回明乐来荣宣伯府玩,哪次不是玩的尽兴,裴烬便不信江浸月当真对明乐毫无私心。
“公主年纪尚小,日后之事,日后再议。”
“行啊,但孤只告诉你一句话,若是让明乐伤心,莫要怪我不顾多年兄弟情谊。”裴烬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她。
江浸月搁下手中茶盏,似笑非笑:“下官明白,殿下对公主的疼爱,正如信国公对信阳郡主的疼爱,下官可不敢步殿下的后尘。”
裴烬一个冷刀子飞过去,恨不得生吞了江浸月,他猛地站了起来,“你日后最好别来求孤。”
哪壶不开提哪壶,坐下来才说了几句话,江浸月怼了他两句,至于吗?不就是提了嘴明乐,还不高兴了。
“下官谨记教训,绝不敢犯。”江浸月起身,“恭送殿下。”
裴烬连个眼神也没留给他,转身就走,现在嘚瑟也无用,迟早有一日会落在他手里。
江浸月负手而立,望着殿下的身影融入雪夜,微微摇头,信誓旦旦的想,他与明乐,绝不会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