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诗诗笑容淡了些:“肖雯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傅辛夷见云诗诗笑容都淡了,觉得云诗诗很是不容易。她到现在还是没能搞懂为什么肖雯会选择对付云诗诗,又为什么会选择想要杀了她。
云诗诗顿了半响,还是将当年的事稍提了一些。
她微垂下眼,和傅辛夷说了起来:“当年肖雯的性子就很不一般,这么多年来是越来越没了拘束。那时我和皇后娘娘年纪都还不大,都还只是十来岁的姑娘。”
那时她们都还没成婚,各自想法观念有所不同,但还很谈得来。
“我和元驹那时很意外相识。说来好笑,那时姑娘家们的心思不是都纯粹良善,一人引我刻意往禁殿走,却让我认识了元驹。一来二去,我们就看上了眼。可他因为身份缘故,不得不将我推开。”
傅辛夷完全可以想象。
一个在禁殿里的人,几乎等于是没有未来的。云诗诗身为云家后人,又得宫里贵人喜欢,今后注定是人上人。他们两个相差太远。
“正巧傅文柏喜欢顾桑儿,我就假意与他成婚。等我再去见他,就问他,这是不是他想要的。”云诗诗说到这里,现在觉得真挺好笑,“他这人明面上说是,其实当场就崩溃了,见我要走,拉着我反倒哭了。”
傅辛夷:“……”
哭了这个反应好像和想象中的情况不太一样。
“他落泪没有声音,抱着我就不让我见着。要不是肩头湿透了,我还发现不了。他是觉得委屈。他最大的罪是投错了人家。”云诗诗这般说,“好在陛下并不在意,后来多次重用他的举措。再后来,就是你所知道的情况。”
傅辛夷轻微点头,还意识到一点:苏元驹至今为止还在帮着皇帝在外做事。只是没留在京城而已。
“肖雯年纪比我们小,但比我们都会玩。”云诗诗说着这个,“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元驹,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元驹和我在一起的事。”
云诗诗说起肖雯,忍不住摇头:“人太年轻时见不得太过优秀的人,一见误终身。世上就一个封状元,可封状元却只喜欢你。”
傅辛夷忽然被点到名字,微动了动身子。
她在想确实。
像是封凌这样的人,一见倾心很正常,也着实容易误终身。见过了封凌,得到过他的一丝温柔,又怎么能忍受寻常的普通人。
“按着这般推论,她第一回 对我下毒,该是因为听说我又有喜了。她害怕。”云诗诗看向傅辛夷,“元驹可以有女儿,但不适合有儿子。你懂我的意思么?”
傅辛夷恍然。
原来如此。
皇帝知道云诗诗和苏元驹在一起,那没关系,有女儿,也没关系。但如果两人有了个儿子,回头就很成问题。也许那时皇帝不会对苏元驹或者云诗诗下手,但时间一久,谁也保不准人心变不变。
云诗诗想着那段苦日子,觉得实在是灾难:“我假死遁走,你又痴傻。肖雯那时年纪不大,根本没弄清楚这药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转头身子也损了。”
傅辛夷微愣:“身子损了?”
云诗诗点头:“我也才知道。她那时已注定无后。”
害人终害己啊。
云诗诗轻揉了揉额角:“再后来,元驹不在京城中。肖雯沉迷作画,沉迷喝酒,沉迷和男子寻欢作乐。身子一天比一天跨。你恢复神智没多久,她发现命也没多久了。”
傅辛夷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自作孽,不可活。
“再后来她就不可控了。”云诗诗对傅辛夷这般说,“害你,甚至害自己的学生。她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已然已疯了。她注定要死,所以不喜欢什么就毁什么,即便暴露出来,她自己也不在乎了。”
谁能和一个疯子讲道理呢?
傅辛夷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评判话来。
“事情延续了那么多年,总归要收个尾。”云诗诗表示,“她做那么多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事关乎元驹,也就交由他最终决断。”
傅辛夷问了一声:“决断什么?这事难道不是已成定局?”
云诗诗望着傅辛夷:“肖家对皇家有恩,如果他们执意要护一护肖雯,或许能在陛下那儿求个恩典,让她免于凌迟,提早在狱中得个全尸。”
傅辛夷提起了的心又放下。
她还以为肖雯会免死。
云诗诗话就说到了这里。她也不能拉着傅辛夷彻夜在马车上闲聊:“好了,你早些回去歇下。这事会有我们来处理。肖家这些年在别的世家那儿咬下来的好处,这回全得吐出来。回头有好的东西,我给你留意着。”
她弯了眉眼:“毕竟我们是个受害者。”
傅辛夷本想拒绝,一听这话,便还是点头应了。
至少她该替云诗诗应了的。她本该是在京城享福的人,却不得不在京城外生活。拿点好处是应该的。
傅辛夷拿着盒子起身:“那我回府了。”
云诗诗应了声。
傅辛夷都要掀帘子了,云诗诗又问了一声:“顾桑儿她还好么?”
傅辛夷朝着云诗诗笑笑:“嗯。很快要生了。”
云诗诗笑得开心了点:“那就好。”
傅辛夷点了头,乖乖出了马车。
她回到傅府门口,看着马车离去,站在那儿发了会儿呆。
许久之后,傅辛夷在心里头和自己说:凶手就是凶手,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怜悯的。众人需要知道她为什么下手害人,是为了减少同样情况的出现,而不是为了让人去同情凶手本身。
管事在门口提醒:“小姐,马车已走远。您该回去了。”
傅辛夷朝着管事点了头:“嗯。”
她握紧了盒子往内走:这些事,总是该就此了结了的。
第147章
傅辛夷回到傅府, 继续过着自己日子。
云诗诗前往暂住的地方, 正大光明藏在世俗中。十年一过,路上走动的人里, 能认出她的人实在不多。
肖雯则是在牢房中。
牢房分很多种。
有的牢房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见不了光,远远点个油灯, 烧完了半天后,下一轮值守的再来点一回。有的牢房里留了个小窗, 能让人看见外面天色变化, 但见不到太阳,也罕见能看见月亮。
京城最豪华的牢房,是瑞王苏元驹所居住的牢房。
宫殿奢华,三餐具备, 四季锦衣, 只是仆役全为不识字的哑仆,往来无声, 退去无影。
肖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但过得也不算太差, 至少有个小窗口可以分辨日夜。
她不是皇家人, 又牵连诸多案子, 好在因为是肖家人,得以在牢内有一间独属于她的房间。有床铺被褥,有恭桶,有每日送来的两顿饭。
当然, 无酒。
肖雯看起来并不算很狼狈。她头发是梳好了进来的,衣服也没换成囚衣。身上所有贵重点的东西全被收走了,就余下一套自己的衣服,勉强算被帝王给了一点尊严。
周边很安静。
牢房里并不是无时无刻都有人会大喊大叫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可太过费力。男子大多数会被带走去做苦力,女子则会被要求做点手工艺。
做不完没饭吃,忙忙碌碌,没空理睬他人。
肖雯因为是刚关进来,所有没有任何活要做。当然,她知道自己接下去也不会去做那些活。因为她活不久了,不管是在牢房里算,还是被判案后清算,她都活不久。
人终有一死。
她闲来无事,将地上的干草堆在那儿,隐隐摆出了人的轮廓。偶尔有让她不顺心的地,她就将那根干草打个结,让其能固定弯折过去。
画画的本事是互通的,就如同玩乐器,弹古琴的人,通常也会一些别的弦乐。
傅辛夷就不太行,绘画的本事不及自己学生一二。
肖雯想到这里,手稍顿了顿,又继续自我排遣一般晚了会儿。
饭,她没怎么吃。水,稍喝了些润了口,更多是被她用来洗手了。她咳嗽一下,现在容易呕血。不想用衣服来擦,也没有手帕可用,于是就弄脏了手,得用水来洗。
牢房的差吏每回过来送水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她就此死在牢里。
肖雯懒得搭理那些人,自己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会轻易出去。
三司的人都来过一趟。
其实锦衣卫对她做过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总归要走个形式,画个押,让外人知道她都是在牢房里认罪的。她没什么好不认的,见了纸看了白底黑字就按手印。
规规矩矩,连动刑都不需要。
肖家交了钱,让差吏们放行,给肖大人进来见了一回肖雯。
在外头为人师表的肖大人,对着她先是呵斥了一番,说了一大通关于她所作所为给肖家的利益带来损害的话。见她一脸无所谓,他又红了眼眶,说了一句:“何必呢?”
肖雯抬眼看了下自己父亲。
是啊,何必呢?
她当初棋错一招,做了错事,后来就混成了这样。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的。她觉得心里头憋得慌,做了一些事情后心情转好,就做了。
肖雯想着上回和皇帝见面吵架时听到的指责话,轻飘飘回了一声:“有病吧。”
肖大人被气得甩袖而去。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莫山来了一趟。
肖雯知道莫山,抬头问他:“瑞王人呢?”
莫山又给了肖雯一张纸,在边上放了一盒红色印泥:“回京了。没打算见你。”
肖雯愣了愣,半响后还是低头在纸上暗了手指印,至于纸上的内容,她连看都没有看。
莫山收起了纸,朝着她点了头,随后就离开。
皇帝惜才,但有底线。先前一直没动肖雯一是由于实在是喜欢肖雯的书画,二来是顾虑太多,也觉得肖雯都没几年好活了,就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但到了如今地步,不是皇帝想让肖雯无声无息死亡就可以达成的。
朝中重臣希望她死,自己皇后和皇子希望她死,今后朝中栋梁希望她死,外头老百姓希望她死。或许连肖家都恨不得让她早点死,省得让肖家更多事情败露在明面上。
她在风口浪尖上,不能无声无息死亡。
肖雯被关在牢房里,反倒成了待在僻静的地,没半点被外头打扰。
但她没数日子,被关得有点晕了,还被人送了一顿极好的饭菜。说是极好,却比不上她往日京中酒楼所吃,只是有菜有肉,还真的给她搞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