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忍不住又扫了眼,不知为什么, 她似乎在空白的书页上,看见刚才那位年轻的军官。她瞪大了眼睛,有些慌张,不敢再偷瞟。
过了几分钟,贝蒂捏着汤勺, 问:“为什么你总在看这本书呢?天天都看, 不会看腻吗?”
林璞抬起头, 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这是一本很有趣的书,不会腻的。贝蒂小姐,你也想看吗?”
贝蒂讪讪笑,“也不是那么想了。书上说的是什么,你能和我说说吗?”
林璞合上书本,摩挲着纸张,眯了眯眼。煮沸的浓汤翻滚,水汽让他的眼镜蒙上层雪白雾气,他取下银丝眼镜,用手帕轻轻擦拭上面的水雾,垂着眸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什么,我在看一个故事。”
贝蒂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问:“什么样的故事?”
林璞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一个跨越信仰的爱情故事。”
贝蒂兴奋得眼睛发亮,一脸期待地等他继续说下去,谁知对方只是说了个开头,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翻到了另外一页。
林璞:“我还看到一个虔诚的信徒,为了信仰,而抛弃信仰。”
贝蒂眨了下眼睛,“你在说谜语吗?不对,那个爱情故事呢,我比较喜欢听爱情故事。”
林璞垂眸,扫了眼白纸,说道:“奥,它的结尾是死亡。”
贝蒂定定看着他,蓝色眼睛浮现抹恼怒,“好嘛,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都没有翻到上一页,都没有看,怎么就知道了结局?”
林璞嘴角翘起,“我猜的。”
贝蒂小声嘟囔:“骗子。所以这是一本故事书吗?”看见林璞点了下头,她高兴地说:“小的时候,我姑姑来看我时,给我带过一本南洲的故事书,上面有很多美丽的故事。”
想到自己的亲人,少女歪了歪头,下巴靠在手上,金色卷曲的长发落了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黄金一样闪耀的长发上。她弯起嘴角,蓝色的眼睛像一片温柔的天空。
“我还记得那本书,”贝蒂小姐声音轻柔,“上面有个有趣的故事,说的是一位贫穷的年轻人,喜欢上了一位高贵的小姐,为了赚钱,他意外走入了赌坊,发现自己赌博的天赋,赚了很多钱 ,却被赌坊恶霸报复。恶霸们把他痛打一顿,他受伤很重,灵魂飘到了天堂,看见了天堂的……
“是冥河。”窗外有道声音打断她的话,无奈又讥讽地说:“小姐,我们死了可不会上天堂,只有你死了才会上天堂。”
贝蒂瞪大眼睛,把窗户推开,果然看见那位军官就站在窗边,持枪站岗。
四目相对,她恼火地说:“你怎么偷听?”
军官把枪横在胸前,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偷听,小姐,我只是在这站岗。”
贝蒂重重哼了一声,把窗户合上,锁死。她回头看林璞,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冥河也和天堂差不多吧,都是死后要归往之地。”
林璞微笑着听她说话。
贝蒂双手交握,继续道:“那个人的灵魂飘到冥河,遇到了守在河边的神明,叫作、唔,叫作……接引人好像。”
窗外又传来那位年轻人的纠正:“是摆渡人,小姐。”
贝蒂:“林,我们换个位置好吗,窗外有只乌鸦,在一直聒噪地哇哇叫,真的很烦人。”
林璞微笑道:“听您的吩咐,小姐。”
两个人换了一个不靠窗的位置,终于不用再被打断谈话。贝蒂下意识看了眼原来的窗口,不知道那位烦人的军官会不会继续站在外面站岗。
用完餐后,贝蒂矜持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笑着讲完那个故事。说着,她又想起了给自己带书的女人,感慨道:“姑姑是我们家最有个性的一个人。”
少女眼睛望向远方,陷入回忆中,慢慢说:“她很喜欢读书,对历史和考古感兴趣,本来,她和库十家的一位先生订完婚,马上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她总是喜欢出门去探险。库十先生不喜欢她总是出去,两个人经常吵架,后来我姑姑直接退掉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贝蒂嘴角翘起,笑着问:“很有个性,是不是?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被宠着长大,所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别看我姑姑这样,她还是个很虔诚的信徒呢。”
林璞:“哦?圣主的信徒?”
贝蒂点头,“当然,难道还会是别的什么的信徒吗?难道还会是女神的信徒吗?”她叹息一声,“后来退婚那件事闹出来后,姑姑就和家里闹翻了,选择留在了南洲,我父亲他们一直很想她。这次我过来,也是想,如果可以,能不能劝她回去。”
“林,你说这边有什么好的?贫穷、疾病、饥饿,和我们因斯天差地别,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留在这里呢?”贝蒂表情不解,疑惑之下,又有深深的好奇,“也许他们真的有古老的文明,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姑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异国的文明,去抛弃自己原本富足的生活,和想念她的家人呢?她可是圣主的信徒。”
贝蒂不明白。
她对面的青年露出微笑,“你可以直接去问她。”
贝蒂叹口气,“可是,我还不知道姑姑在哪里。”
林璞戴上眼镜,微微笑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贝蒂惊喜地问:“真的?”
“她在被反叛军占领的一座城市,那群歹徒把她围在一起,可想而知,情况十分危急。”林璞手指轻点桌面,绿色的眼睛挑起笑意,“小姐,你愿意出面,为了亲人,涉入这场战争吗?”
贝蒂对上他的绿瞳,脑中空了一瞬,点了点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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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棘现在算比较和平的,但也会有战争,它附近的几个地方,当地的反叛军和政府军打在了一起,非常危险。”希蒂娜给秦奚丹穿上防弹衣,给她配好装备,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懒散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我也想小心,小姐。”
希蒂娜白了后座的瞎子一眼,丢给他一件防弹服,“自己穿,反正你是个瞎子,要枪也没有用。”
秦奚丹替他说话,笑道:“也还是有用的,哎,你们信仰时间的法师,和其他法师相比,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她心想,有什么特殊的法术吗?
要是有,不妨大家拿出来分享分享,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
卡玛瓦想了想,笑道:“特别的地方,大概在于,我不会太多的法术吧。”
秦奚丹失望地“啊”了一声,“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也被称作是法师呢?”
卡玛瓦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我想,是因为法师是我的自称吧。”
哦,敢情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法师这个名头是自称的哦。
秦奚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希蒂娜总看那个瞎子不顺眼,也不知道他一个瞎子,非要跟她们一起走是为什么。她跳上驾驶座,口里嚼着一块肉干,说:“小棠,他真不是个骗子吗?”
秦奚丹:“应该……不至于吧。”
卡玛瓦双手抱在胸前,眼睛闭起,靠在靠背上不为所动。
希蒂娜透过后视镜,看了他好几次,每次他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她以为他睡着了,就小声对秦奚丹说:“小棠啊,这个人……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一起走?”、
秦奚丹:“可能顺路吧。”
希蒂娜撇了下嘴,“我总觉得他不靠谱,你那个朋友可信吗?”
秦奚丹笑了笑,没有说话。
希蒂娜叹气,“好吧,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瞟了眼秦奚丹的脸色,见她表情依旧温柔,情绪很平和,才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东西不是你朋友给他的,是他从你朋友身上偷走或者抢走。他是因斯派来的卧底,故意来接近我们。“
秦奚丹忍不住莞尔,回道:“不至于不至于,我朋友也没有那么弱。”
“可是……”希蒂娜还想说什么。
秦奚丹笑着问:“你就是不想承认他是法师吧?”
希蒂娜长长呼出口气,“好吧,他看上去也太废了,刚才遇到一只野狗,都蹿到你身后,这还算个男人嘛!我们的法师,怎么会看上去这么、这么弱!”
真是她见过的修炼者中,看起来最弱的一位。
希蒂娜悲伤地想,难怪女神被囚禁了,这群护卫者一看就很不靠谱。
秦奚丹往后望着卡玛瓦,低声说:“可他信仰的是时间,时间的魔法是什么呢?”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纸上浮现的那句话――
“时间不可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职业和主要技能,就与时间相关。
她换上了【正义市民】的称号,让自己显得更加正义,问:“法师先生,你能够让时间停滞吗?”
卡玛尔睁开无神的眼睛,定定与她对视。
秦奚丹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有形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过来,灰白的瞳孔好像变成漩涡,深邃得能将一切吸入。
但她还是直视对方的眼睛,再次问:“时间停滞,或者时间倒退,你们时间法师能做到吗?”
卡玛尔沉默着。
车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希蒂娜猛地一脚踩在油门上,几个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往前倾。她不耐烦地打破沉默,“小棠问你呢,哎,能还是不能,就一句话的事,干嘛这么扭捏,你还算不算一个男人?”
卡玛尔嘴角往上弯了弯。
那种锐利得如同实质的视线也跟着消散,等秦奚丹再看过去时,只对上他依旧涣散无光的灰色眼睛。
他揉了揉眉心,笑着说:“时间的魔法嘛,小姐问的是什么呢?是让指针往前移,还是让人在浑噩中不察时间流逝?”
秦奚丹摇头,“我想说的是,有没有一种法术,能够操纵时间?”
卡玛瓦很确定地说:“只有神明才能操纵时间。”
秦奚丹心想,我可不是什么神明。
“不过,高级的时间法师,能够在时间中穿梭,”他的瞳孔不再转动,停滞着,好像在凝视空气中的某个点,“在黑颂王庭被推翻后,国王和公主失去了踪迹,没有人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后来有几个高级的时间法师,使用某种高级的法术,穿梭时间去王朝末期。”
秦奚丹好奇地问:“哦?那结果呢?”
“他们失败了。”卡玛瓦语气僵硬地重复:“失败了。无疑,要完成一次时间旅行,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加困难,时间旅行,也非常危险。”
秦奚丹目光又扫过他的盲眼。
现在南洲法师只在暗地里行动,数量急剧减少,几个高级的时间法师,应该很难凑到。而他们集体不惜冒着危险也要回到过去,难道只是为了弄清一桩历史的谜案?
那也太亏了。
“我想,他们的目的应该不只是弄清那桩悬案吧?”秦奚丹托着下巴,斟酌着说:“他们想要改变历史,救下来国王他们,还是想要拯救原来应该灭亡的黑颂王庭?”
那个统一的强盛王国,一直被希蒂娜他们深深怀念着。如果法师们能做到穿梭时间,回到那个强盛的帝国,挽救颓败的局势,或许能够改变历史,改变这片大陆的现状。
卡玛瓦睁着无神的眼,脸上挂着苦涩的微笑,轻声说:“过去是不能改变的。小姐,时间不可欺。”
希蒂娜不能理解,”所以费劲回去,就是为了弄清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秦奚丹摩挲着钢笔,轻声说:“也许不是毫无意义,也许,失踪的国王和公主身上,藏着一件非常重要的宝物。而这件宝物下落的线索,就是他们不惜穿越时间的原因。”
希蒂娜:“……什么宝物这么重要?”
卡玛瓦叹息:“那位朋友说得对,小姐真的很聪明。”
秦奚丹嘴角往上翘了翘,心里有点小骄傲,她掩唇轻咳一声,掩饰脸上的笑意,“所以到底是什么宝物呢?法师先生。”
卡玛瓦:“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呢?东方的小姐。”
秦奚丹望着远方,说:“那一定非常重要,甚至关系到整片大陆的命运,或许还关系到你们的女神。”她耸了耸肩,“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有一点点好奇,还有一点点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