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薄薄的门板,仿佛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
门内的母亲生死未卜,恐怕正徘徊在奈何桥上,进退维谷。
柳名扬第一次感受,自己确实有可能真正的失去母亲。
所谓人世的无常,唯有这一刻能尤其叫人深刻体会到。
是自己把母亲逼上了死路吧!
如果不逞能留下那幅字,如果不招惹女掌柜,如果没有在宴会上冥思苦想写不出诗来,如果没有因为厌恶惧怕母亲的控制而发病……如果没有去寻燃熏香的人,如果没有答应跟孟家小姐相看……如此看来,步步都是错。步步都是造成今儿母亲陷入危急状态的罪魁祸首。
是自己。
柳名扬失魂落魄的,感到迈出的每一步都在云里雾里飘荡着。他深深沉浸在懊悔中,看不见听不见,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走到同福堂门外。
终于身子软弱无力的倚着门槛坐了下来。
又是一道门。
又是门里门外的两个世界。
身后的伙计们来来去去,忙碌着准备打烊的工作。
身前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唯有自己仿佛被夹杂在两个世界中间。
不知道真正该属于那一边。
他万分沮丧的想着,脑子里仿佛跟浆糊似的,黏黏糊糊的。
离开青山书院后便一心苦读,认为只要考上状元,便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便能够摆脱母亲的控制,便能够走自己想走的路过想过的生活。
然而为何现在会一团乱麻,糟得不能再糟了。
“咕”的一声,肚子又响了。
不管柳名扬如何自省,饥饿的感觉却不会因此减弱半分。
“吃。”
柳名扬恍恍惚惚的抬起头。
视野渐渐清晰。
“拿去,吃。”
戴着斗笠的女子站在眼前,手上拿着一个纸包,递给状元郎。
纸包里散发出熟悉而诱人的香味。
是小半只烤得香喷喷的叫花鸡。
虽然淡雅如玉的丽人,拿着这只叫花鸡的模样,似乎颇不协调。然而并不妨碍香气实打实的诱人,直飘进状元郎的五脏六腑中,令浑身的毛孔都通畅。
柳名扬抬头愣愣的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接过纸包。三两下撕开,露出里面的鸡大腿,立刻一口咬住扭头撕下来,大口咀嚼着。
那只鸡似乎刚出炉不久,还滚烫滚烫的。柳名扬恍若不觉。
食物落入肚子的刹那,方才在眼眶里打滚的眼泪也悄悄流了下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用袖子掩饰着快速的抹去,与此同时仍然大口大口吃着食物。
想起小时候,在书院没有背出书来被先生惩罚散学后留下来抄写,一直抄到月上三竿,炒到饥肠辘辘回家。这时候等在家里的母亲会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喂他糕点。而柳名扬狼吞虎咽的吃着,就像现在这样。
这一刻,柳名扬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戴斗笠的女子是懂得自己的。
如果母亲离去了,世界上便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
还能有谁……还能有谁能够理解自己,支持自己……
柳名扬朦胧的眼光落在戴斗笠女子的身上。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