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栏杆上,闭上了眼睛。
陶初望着那一池潋滟水光中的朵朵荷花,似乎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她有些泄气,“我也不知道诶。”
她从来都没有深刻地怨恨过一个人。
即便是她那位名义上的姑姑,她说起来,也没有那么恨。
因为不在乎,就不存在恨多恨少的问题。
“但我知道,仇恨,是很累的,而且会让你不快乐。”她的嗓音轻缓,柔软细弱。
她把手探进他宽大的衣袖间,稳稳地握住他的手,在他睁开双眼,看向她时,她坐直身体,凑到他的面前,对他笑,“我说过了,你开心我就会特别开心。”
“阿致,我……不知道你的过去。”陶初忽然收敛了笑容,垂下眼帘,“你曾经经受过怎样的磨难,都是我无法想象的,所以,我也没有那个立场,劝你放下过去,劝你……不恨。”
仇恨,怎么会那样简单,说放下就能放下?
他恨了六千年,那么漫长的岁月,都没有消磨掉他的半分锐气,自然也不可能让他彻底从中解脱出来。
“我的愿望很简单,”
她指节用力,又握紧了他的手,“就是希望你能变得快乐一点。”
如果可以,她不想要他背负那么多的东西。
此刻陶初并没有提童安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因为她始终不相信,在她眼前的这个天姿绝色的少年,有朝一日,真的会把这个世界,变成无间地狱。
他的眼睛里,有水波濯洗过的皎皎清辉。
清澈如他,坚韧如他。
他绝不会,毁掉这个世界。
这种笃定的信任,仿佛是从她第一眼见他时,就已经忽然而至。
来得没有道理,就好像前生注定。
似乎信任他,已经是她的一种天生的本能。
那样的感觉,无比奇妙。
彼时,满月在天,遥映雪色,一池夏花,灯影绵延铺散,有风吹来,树影婆娑,簌簌声起。
两种季节,却都在眼前。
坐在陶初身边的少年似乎是沉默了好久好久,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眼前的女孩儿好久好久。
当陶初被他抱住的时候,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就试探着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欢喜。”
他的嗓音稍哑,像是轻轻的叹息。
感觉到脖颈处有温热微湿的触感滑落,陶初的脊背僵了一下,然后就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哭了啊。
那一瞬,陶初的心里,莫名也被酸涩填满。
他的无助,绝望,甚至是痛苦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化作了一滴眼泪,静默地滴落在她的脖颈。
他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那或许,根本是她永远都无法想象的,属于他的更深的折磨。
这个清霜傲雪般的少年,鲜少流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身为一个凡人,连百年都可能活不到,她又如何能深切地体会到他那六千年岁月里所经受的煎熬呢?
“初初,你们凡人过年,是不是需要一种叫做烟火的东西?”
他贴着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脖颈。
陶初忽然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就点了一下头,然后反应过来,她又说,“也不是一定要啦。”
“那,你喜欢烟火吗?”
他松开她,又靠在栏杆上,用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喜欢呀。”陶初点了点头。
而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天边有声音炸响,五光十色的光影晃了她的眼睛。
陶初抬眼时,正好看见天边那一束又一束的烟火上升,然后炸开成花。
那像是烟火,又好像不是。
她哪里知道,那是沈玉致用术法燃烧的仙灵之气,幻化如烟火一般。
陶初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往那边的门前看去时,就看见那一群毛茸茸的小动物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像是追着天边的烟花去了。
一溜烟儿就跑出了院子。
正好阿零走了过来,陶初就连忙问,“阿零姐姐,他们怎么都跑了啊?”
阿零对着沈玉致弯腰行礼,又对着陶初福了福身,这才笑着说,“回夫人,他们啊,是去寻仙灵之气了。”
“啊?”陶初有点没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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