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皇后别的不大成,坑人的时候倒真是有一手,尚宫局的人这时再外面候着,显然只等一声令下便冲进去搜宫。
陆衍是真的十分厌恶后宫这些污糟事,偏偏齐皇后逼得他不得不屡屡掺和其中。
他面上怒色更盛,直接拿出治军的铁血手腕,把长剑插于少阳殿门前的青砖里,地上裂痕如蛛网一般细细蔓延,青砖开裂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敢有越过此剑者,斩无赦。”
尚宫局的人看着迎风飘扬的剑穗,面露骇然,齐齐后退了几步。
陆衍见他们如此,冷哼了声,带着人去了齐皇后住的翠微殿。
那女官先一步来了翠微殿,还跪在地上,跟齐皇后哭诉太子妃的种种无礼,齐皇后勃然作色,种种拍着案几:“好啊,沈氏贱婢居然没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今儿她敢抽你巴掌,明儿是不是要砍了我的脑袋?!”
她怒腾腾地起了身,立即就要找沈女算账,陆衍却迎面冲了进来,翠微宫的宫人都没拦住。
齐皇后一瞧正好,怒声道:“九郎你来的正好,跟我去好好管管你的媳妇,她好大的胆子,你断不能轻饶...”
她话说到一半却住了嘴,因为她发现陆衍的神色不对,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不对。
她心下一惊:“九郎,你...怎么了?”
陆衍沉默不语,绕过她找到了方才去东宫那耀武扬威的女官,他抬眸瞧了她一眼,猝不及防地拔出下属佩剑,扬手砍了那女官的人头。
女官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才倒下来,脖颈上的鲜血喷洒了翠微殿的半面墙壁,有几滴溅到了齐皇后的裙摆上。
齐皇后怔怔地瞧了一时,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倒退了几步:“九郎!”
陆衍随后把佩剑插回剑鞘,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沉声道:“母后,你还记得入宫之前,太后叮嘱过你什么吗?”他瞧齐皇后满面惊慌,心里也软了下,淡淡解释:“母后,儿臣并非不孝之人,可东宫是我的住处,且那里多少文书秘事,你这般置儿臣的脸面于何地?难道想让天下人笑儿臣无能吗?”
齐皇后想到这茬,脸色一变,正要开口,他已扬长而去了。
......
桃夭殿里染着浓浓的安神熏香,沈贵妃却半点镇定不下来,她焦躁地踱了几步,又转向自己儿子:“太子真的为了给素素出头,直接在皇后宫里砍了一人的首级?”
虽然她厌恶齐皇后,但这等情况,她实在是幸灾乐祸不起来。
陆泽眼睛也微微眯起,少年般俊秀的脸上显出几分狠辣:“是的,多少人都亲眼瞧见了。”
沈贵妃越发不安:“这可怎么办?我最近探了你舅父的几次口风,他都躲着没回我,怕是知道了你唆使沈雅乐,嫁祸素素的事儿。”
陆泽既然敢做,就自然有后手在:“你放心,那些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谣传,舅父不会全信的,届时我上门亲自跟他说。”
沈贵妃面色一怒:“你就不怕沈雅乐说出实情。”
这里不得不说一句,陆泽对待女人的手段可比陆衍强了太多,他从容一笑:“沈四娘到底也是二舅父的亲生女儿,难道他真能严刑拷打或者把人杀了?只要他不严问,她一个字都不会吐露的。”
沈贵妃斜了他一眼:“你难道真要娶沈雅乐为妻?”
陆泽失笑:“怎么可能?”
沈贵妃这才缓了神色,陆泽思忖良久:“你对素素一向不差,素素是重情之人,只要你动之以情,她不会和咱们就此断了的。”
沈贵妃叹了口气。
......
“你就是这么跟皇后说的?”
沈辛夷一边用小银刀剥着柚子皮,一边闲闲地问陆衍,懒洋洋地说着风凉话:“在翠微宫里当着皇后的面砍了人,你这也太不敬长辈了,忤逆不孝,太后和皇上不会生气?”
陆衍在齐皇后那边砍完人,直接去找了太后,说明了事情原委,太后二话没说,立马答应把这事儿没过去。也幸亏太后能把这事儿捂住,齐皇后不可能漫天嚷嚷儿子忤逆,毕竟是她理亏,而且若是太子落下不孝的骂名她也没好处,否则太子只怕要被严官攻讦到死。
他这才得以回少阳宫,沐浴后换了身衣服,坐在桌边跟沈辛夷闲话。
他嗯了声:“太后已经知道了,父皇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文昌帝本就挺烦齐皇后这个奇葩老婆的,要不是太后还在,而沈贵妃又虎视眈眈,他早就废后重立了。
他说完不由顿了下,抬眼看着沈辛夷。
以往太史捷时时规劝着他,他总是不以为意,今儿瞧了齐皇后这般行径,他才知道她是真的很难做。若是今儿他不帮他她出头,让齐皇后的人真的进来搜了宫,她的处境更会是雪上加霜。
今儿瞧着皇后宫里的奴才都敢在她面前颐指气使,敢把她的颜面撩在地上随便踩,若真让齐皇后得了逞,再步步紧逼着胁迫她,恐怕真是要把她生生逼死。
其实没这么严重,毕竟沈辛夷总还有侯府靠着,她的性子也吃不了什么亏,只是他今儿亲眼瞧见齐皇后步步威逼,难免总往坏处想。
但让他张口道歉,他也实是做不到。
他憋了半天,才慢慢吐出一句:“难为你了。”
沈辛夷哼了声,懒洋洋地一撩眼皮:“你要真觉着我辛苦,就把太史捷和陆冰给我收进房里,让我好好的享一享齐人之福。”
陆衍:“...”
原来她不但对老十七贼心不死,顺道还惦记上了太史捷。
沈辛夷见他不说话,也不指望他一夜之间就能贤惠大度,于是道:“你为何这么忍着齐皇后?就因为她是你姨母?”
按照陆衍的脾气,齐皇后这样一天不惹事就浑身难受,天天想着插手儿子房中事的,早该在陆衍手里死几百回了,他肯定不会等到今儿才发作。
陆衍长睫低垂:“皇后入宫也有十数载,至今未育,膝下也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沈辛夷不解:“哦?”
他静默片刻才道:“当初我不慎中毒,虽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让太后警惕起来,她觉着没有人照拂我和大哥不行,当时年龄身份合适的只有四姨母一人,所以就选中了四姨母进宫,但是...”他微微蹙眉:“父皇说宫里不能再多一个齐家女人的孩子,太后也觉着,若是四姨母有了嫡亲的孩子,必然不能尽心照料我和大哥,所以...”
沈辛夷接口:“所以她为了能顺利进宫保住齐家的荣华,服下了绝育的药?”
陆衍看她一眼,微微颔首。
沈辛夷了然了,难怪陆衍对她这般忍让,果然是有缘故在。
她想归想,说话却极不客气:“是你欠了她的恩情,可不是我欠了,你的恩情你自己还,可别指望我帮你还,我也不可能忍着她让着她。”
若她平时说这番凌厉言辞,少不得被陆衍斥几句,如今他却出奇的没吭声,半晌才应了声:“本就没叫你还,况且...”他眼神一冷:“皇后这次实是逾越太过。”
他们母子俩的事,沈辛夷可不想掺和,于是专心致志低头剥着柚子,她酷爱吃这玩意,什么柚子茶,柚子叶水,柚子肉就没有不爱吃的。
她剥的时候不小心把汁水溅到了手指上,便把手指放在嘴里吮着。
陆衍不留神瞧见了,她舌尖轻舔着指尖,把柚子汁小心吮了个干净,这一幕让他又开始心思浮动起来,他突然开始羡慕起那根手指来了。
这念头着实猥琐,他也只是一闪而过,在心里唾弃自己一番,又收回目光,沉吟道:“今晚我搬回东殿。”
他既然理解了她的难处,心下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惜,这些人包括齐皇后在内,无非就是瞧着她得太子厌弃才敢这般放肆,只要他搬回去住,这些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他说完心里不由得浮出几分隐秘的期待,她对自己搬回去会怎么想呢?
沈辛夷的想法很简单――“滚!”
陆衍:“...”
幸好他这些日子的神经已经被锻炼的很坚韧了,面对沈辛夷的白眼,还是施施然地搬回了东殿。
沈辛夷赶他了几句,他也能硬是当没听见,她于是又把他前些日子睡的宽塌拿出来,放在了妾侍通房专用位――也就是她床脚边儿那个位置。
“你就配睡这儿了。”
陆衍:“...”
他在转身就走和硬是睡到床上之间挣扎半晌,最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言不发睡在了宽榻上――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他搬回东殿本就是为了她的颜面,没想到她还这般不给脸,陆衍不由有些不快。
难道她就不担心他会拂袖而去找别的女人吗?
不管他再怎么烦闷,沈辛夷还是颇为淡定地叫人熄了灯,自己悠然躺下睡了。
陆衍抬眸,看着床幔里纤细窈窕的身影,面色不觉微微和缓,也跟着躺下睡了。
两人躺下没多久,天边就传来了滚滚雷声,由远及近,又猛地在天空炸开,照亮了空旷的寝殿,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惊的沈辛夷一下子坐了起来。
陆衍又跟着起了身,隔着床幔问她:“你怎么了?”
沈辛夷上辈子除了霸总小说之外,最爱看的就是恐怖小说,她小时候看过一本超火的连载恐怖小说,上面说雷声和雨声都是为了掩盖亡灵归来的脚步声,所以雷雨天,就是亡魂出没的天气。
这句话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哪怕那本书的具体剧情她都忘了,这句话却一直在心里萦绕不散,导致她现在看见打雷下雨就害怕。
她本想叫张媪进来陪自己睡的,又不想在陆衍面前显得自己很挫,维持着高冷答了句:“没事。”便直挺挺地躺下睡了。
这时候天上又落下一道炸雷,殿门被狂风暴雨吹的咯吱乱响起,一不留神,窗户的锁扣竟被吹开了,大雨便见缝涌了进来,把水磨石的地面都打湿了一大片。
沈辛夷瞧这样,更是坐立难安,看着屋顶的帷幔都觉着像张牙舞爪的厉鬼,她不由轻叫了一声,抖着嗓子道:“你是不是原来做了什么亏心事?有人来找你报仇了。”
陆衍终于发现她怕打雷的事实,走过去把窗户关了,这才重新半躺在榻上,唇角微勾,眸光湛然,仿佛要摄人魂魄。他有意逗她:“就算我做了亏心事有厉鬼来索命,那该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你慌什么?”
沈辛夷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呵了声:“我是怕你死了我说不清楚。”她一现代高知分子,此时比陆衍这个古人还要迷信:“你快说,你是不是害了什么人?”
陆衍笑意更深,眉眼弯弯极是勾人,可惜再美沈辛夷此时也欣赏不到。他唔了声:“被你一提醒,我倒还真想起几个人来...”他随口编了几个名字:“赵三,钱二,孙大,李四....”
沈辛夷:“...”
她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直接张口打断他的话:“好了,你别说了,睡觉!”
陆衍故作讶异:“你不是让我说吗?”
沈辛夷没理他,换了个姿势躺好,偏生又不敢闭眼,只得睁开眼看着床幔四角坠着的银香球,香包,玛瑙环佩,翡翠坠角等物。
这时天边又响起一阵惊雷,陆衍在榻上静待了会儿,却不见床上有响动,这下换他皱眉思索起来。
他垂眸想了想,觉着自己身为男人应该大度些,没必要计较她不让自己睡床的事儿。
如果沈辛夷下来恳请她,他可以摒弃前嫌,过去陪她度过这个雷雨之夜。
他想到此处,听着外面的雷雨声定了定神。可惜他等了半晌,也不见罗汉床上有什么动静,他微微抬眸往床幔里瞧了眼,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真有些焦躁起来,双眉深深一拧。
她瞧着似乎怕的挺严重,作为她的夫君,实不该跟她计较这么多,更何况她最近出了那么多糟心事,有些火气也正常。他想起小时候,他有个皇妹极怕虫子,一见到虫子就要昏倒休克过去,她会不会也这样呢?
若她开始呼救,他就立刻上去。
他沉了沉心等着。这回又过了许久,床上还是没有动静,他再按捺不住了,长腿一展就站了起来,一把掀开床幔,面上带了几分忧虑:“你怎么了?”
沈辛夷给吓得双目无神,心里默念着佛经道经圣经,她心里本来已稳了几分,陆衍这么猝不及防地冲进来,她反倒吓了一跳,奋力伸腿就往他下身踢。
幸亏陆衍身手敏捷才堪堪闪开,他一把握住她的脚:“是我。”他瞧她吓得蜷成一团,心下微悯,展开双臂把她抱了起来,有些笨拙地哄着她:“没事了,我在呢。”
沈辛夷这才松了口气,很快又火冒三丈起来,攥紧了拳头重重给他一拳:“你发什么疯,你要吓死人啊!你是不是存心想吓死我好卷了我的财产跟外面的野女人跑了?!”
陆衍:“...”
这样怎么也没法睡了,他命人把殿内的烛火燃起,照的寝殿亮如白昼,这才终于能安生坐下。
他坐在床沿,斜斜倚着床柱,抱臂于前胸:“你怕打雷?”
沈辛夷直接顶了回去,把火全撒他头上了,怒瞪着他:“我怕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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