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人虽然是同他一起来的,但是彼此都不认识,他们的表情跟姚六三差不多。
这几天简直就像是在做梦,有地方睡,有东西吃,虽然白天总要排着队,但好歹不用担心饿死和东西,棚子虽然不算暖和,但也不会冻死人。
那人领着他们去宿舍房间。
房间门是敞开的,这些房间都没有锁,能合拢,但是不能上门闩。
“床位你们自己分,分不好再来找我,要是发现有大家斗殴的,当场就要撵出去,懂了没?”管事的说。
姚六三他们忙不迭送的点头。
等管事的走了,他们八人站在宿舍里,表情都是一致的懵逼,都端着木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我……我谁这儿。”姚六三第一个说话,他把木盆放在进门第一张床上。
其他人似乎这个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开始分配床位。
“睡上面不会掉下来?”
“还挺高的!”
“旁边有拦的,不至于掉下来?”
都想选下铺的床位,可没办法,有人住下铺,自然就有人睡上铺。
他们也是刚来这个庄子,不敢跟人发生冲突,哪怕这人是跟自己一样刚被买来的。
木架床上有草垫,又厚又软,是编织好的,只铺被褥就能睡了。
就算没有被褥,和衣而睡也很软和舒服。
东家说了,他们今天能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开始就要干活了,不干活就没有饭吃。
姚六三摸摸自己的肚皮。
他这几天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吃饱,但是比之前好得多了,至少肚子里头有东西。
夜里不会饿醒,这样的日子就挺好了。
这五百人林渊是准备让他们跟原本庄子里的人混在一起行动和训练的,不能叫他们自己抱团,在抱团之初就要打散,可新来的人数比原本的多。
林渊想了挺长时间,准备花一天时间叫他们去拉练。
走上大半天,然后找个地方坐着,聊聊天,吼几嗓子,培养一下友谊。
——虽然林渊也不知道究竟有用没有。
还有就是分班制,林渊决定让他们十个人一个班,然后再任命一个班长,根据三三进制原则,三个班一个排,三个排一个连,三个连一个营。
这样职务就清楚许多了。
追究责任也方便。
李大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一个排长,手底下管着三个班,他自己懵了半天,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旁边的人:“我成排长了?我是个官了?”
旁边的人也很激动:“是啊!你成官了李大!”
李大激动坏了,大冷天简直想要脱下衣服光着膀子绕着庄子跑上几圈。
“我……我家可从来没出过一个官!”
“你别太高兴了,你以为这个排长白当的啊,你下头的班要是谁出了问题,除了班长以外,你也要倒霉,如果你发现了,那还没事,但要是你没发现,是被别人发现的,那你就完了。”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东家都说了,要是你下头的班表现的好,你就能记功。”
新出炉的“官”们凑在一起聊,都觉得虽然没有太大的好处,但是这个名头还是很响亮的。
大概就因为这个,所以训练的时候这些“官”们格外严厉,但也不敢太严,毕竟旁边还有杨子安在巡场,要是谁管的太过了,杨子安就要把他们的长官提出去批评。
长官被批评了,下头肯定也得倒霉。
惩罚也很简单,就是罚饿肚子。
但这些人饿肚子都饿怕了,听到偷懒的不能吃饭以后,一个个都能打了鸡血一样。
在当官的激情过去之后,李大和同僚们聚在一起吃饭,都是愁眉苦脸的聊下头的人。
“就说李四九那个班,平时训练就一般,怎么说都不行,动作就是不齐整。”
“说也说了,训也训了,我晚上不睡觉,腾出时间来训,还是不行。”
“就因为他们,评优总没我的份。”
同僚们也是一堆烦恼:“我那边有个,他袜子不见了,非说是同寝的人偷的,大半夜把我闹醒,叫我去断案,我会断个屁案啊!一双袜子!最后还是在他床底下找着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火烧过了自然就没有最开始的激动。
林渊也一直关注着这些忽然变成“官”的人,如果有人敢冒头的话,在这个关键档口,也只能杀鸡儆猴。
结果他一看,发现这些人都挺老实的,没有一个整幺蛾子。
“这是为什么?”林渊跟姜桂说了自己的疑惑,一般来说小人物忽然坐到高位上去,很容易犯错误的啊。
姜桂往嘴里扔了一颗豆子,边嚼边笑:“胆子小呗,上次被你赶出去的那个,你给忘了?”
姜桂出去转了一圈,入冬的时候就回来了,他打着行商的旗号,还真去了不少地方,或买或换回来了一些东西。
比如花椒,都是晒干了的,还有种子。
不过这时候的花椒是当作药材用的,能止痛,行气,杀虫,还能治呕吐,腹泻。
总之就是十分全能的药材。
但林渊则是用花椒煮锅子,如同所有穿越前辈一样在冬天涮起了火锅。
不过没有辣椒,花椒的味道也只是让嘴皮发麻而已,但吃出一身热汗是够了。
姜桂涮了一片羊肉,美滋滋的放进嘴里,冲林渊说:“四弟,旁的不说,就冲吃着一口,我就服你。”
林渊也涮了一片,不过涮得有点老,吃着一般,只能重新再涮一片。
因为立冬,所以林渊和姜桂、杨子安、李从戎聚在一起吃晚饭,他们坐在屋子里,脚下是火盆,涮着羊肉锅子,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了,放松的不行。
李从戎夹了一筷子肉,烫熟了立马放到自己的碗里,大口大口的吃肉,吃完还长舒了一口气:“爽!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林渊笑道:“等日后条件好了,我专叫人给大哥酿酒喝。”
李从戎一拍大腿:“这可是你说的啊,我是记住了!”
林渊又说:“三哥出去转了一圈,正好和我们说说,外头可有什么新奇事儿?”
姜桂笑道:“新奇事儿倒有不少,方国珍又反了。”
方国珍至正八年反元,后来又受元招降。
“今年三月反的,我出去转了一圈才知道。”姜桂说道,“他把浙东道都元帅泰不华杀了。”
“这人反复无常。”杨子安说,“就是反也反反复复,没什么趣。”
林渊没说话,他知道方国珍明年就会想办法贿赂朝廷,继续为元朝效力,至正十六年的时候还会奉命去攻打张士诚,七战七捷,现在张士诚不在兴化。
说不定到时候他讨伐的,就是自己了。
姜桂:“那也说不定,他现在手里不少人呢,我出去一趟,听说不少商人都在往黄岩走,就想卖粮给他。”
“商人们无利不起早,要不是他确实有些本事,商人也不会跟闻着味的狗一样。”
李从戎有些懵:“这方国珍,是个什么人物?”
林渊只能解释了一下:“前年蔡乱头造反,你知道吗?”
李从戎:“这我知道,闹得挺大呢。”
林渊又说:“方国珍就是那时候反的,他们同兄弟聚众千余人,抢劫海运漕粮。”
“这人胆子可真大。”李从戎感慨了一下。
李从戎又说:“要是我,我可不敢。”
杨子安笑他:“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不敢也得敢。”
“怎么就架到脖子上了?有人逼他反啊?”李从戎不解问道。
姜桂又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来说。”
“前年蔡乱头返元,被朝廷捉拿,那方国珍有个冤家,冤家便状告方国珍与蔡乱头勾结,方国珍只能杀了冤家,跟自己的兄弟一起,聚众千余人反了。”姜桂叹了口气,“他要是不反,合家上下人头早落干净了。”
李从戎吓了一跳。
姜桂又说:“听说现在白莲教和明教也有动作。”
“总之啊,就没有个太平的地方。”
“还有个民谣,我唱给你们听啊。”姜桂清清嗓子,“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是个什么意思?”李从戎表示不解,“是不是说,只有一只眼的石人可以挑动黄河?”
“只要能挑动,这天下就反了?”
姜桂也笑:“黄河至正四年都决堤三次了。”
林渊:“如果真挖出一只眼的石人了呢?”
众人忽然看向林渊。
林渊认真说道:“若是有人在无意之间,发现黄沙下埋着单眼石人。”
姜桂一愣:“那这就是天要人反!”
林渊:“如果那石人是人埋的呢?”
“民谣自然是人传的,传出来肯定就有传的意思。”林渊,“就好像当年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白帝子,赤帝子的故事一样。”
李从戎:“那哪里是故事?肯定是真的!”
林渊:“……”
行,跟这个脑袋一根筋的说不明白。
在这个普遍封建迷信的时候,说科学才是脑子有病。
杨子安接话说:“民谣已经传开了,如果真有石人现世,必然有人揭竿而起,如今民不堪苦,饥民遍野,天降预示,自然有人跟随。”
林渊点头:“明年,那石人就该现世了。”
姜桂接话说:“到时候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