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要说起来,顾泽禹已经二十了, 连亲妹妹顾清芷都已经出嫁了, 可他却还是单身一人, 又因为顾家历来的优良传统, 连个房里人都没有,朱氏如何不忧心,如今女儿出嫁了,她自然就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但顾泽禹对这件事情却很不热衷。
他之前是借口要备考,无心考虑这种问题,如今他已经中了进士,年纪也大了,按理应该开始考虑了,而且他条件如此优秀,不说他自身,光是出自威国公府就让不少家中疼爱女儿的人心动了。
朱氏还没放出什么口风,便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来打探消息的,顾家姐妹出去,也常常会遇见各种上门示好的,争相要做她们的大嫂。
可朱氏还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原因正是顾泽禹。
顾泽禹压根就没有打算入朝为官,入秋之后他便要赶赴边关,做顾家男儿应做的事情。朱氏拗不过他,便想着让他至少先成亲,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可顾泽禹却不同意,他这一去战场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来,这不是让人家姑娘守活寡吗?再说此时正是战时,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要是有个万一,不是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吗?
他心中这么想的,只是怕刺激朱氏,所以不敢说实话,只是不肯答应成亲。
但朱氏是他亲娘,又如何不知道儿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就算知道也无法说服他,只能一边写信给丈夫,让他想办法劝劝那死脑筋的儿子,一边却仍不死心,还在暗中寻摸京城中未成亲的姑娘家。
她这才稍稍透出了一点意思,便不知多少人家毛遂自荐,一时之间,倒显得比前段日子选太子妃还要来得竞争激烈。
虽然如此,但朱氏还是心情抑郁,只能找两个妯娌排遣,顺便也让她们帮忙想想办法,她也不拘对方姑娘的相貌才情,只要顾泽禹喜欢,肯让他松口答应成婚就行。
可这些事情柳氏和陶氏也没有办法,毕竟她们也不能强按着顾泽禹成亲啊。顾泽禹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固执的很,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有人能够让他改变想法。
陶氏便道:“泽禹既然担心这个,大嫂不如找个武将家的小姐,或许能够跟着他一同上战场呢!”
朱氏摇摇头:“泽禹像他爹,上战场那么危险的事情,他怎么会让妻子去?”
当年朱氏也是有一些武艺在身上的,本想跟着顾永翰一起去边关,谁知顾永翰就是不同意,这才留在了家里。在顾家男人心里,妻子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就应该在后方安安稳稳地赏花喝茶逛街玩乐,至于上战场保家卫国,这是男人的事情。
朱氏对优秀的儿子既是骄傲又是无奈,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才请两个妯娌一起帮忙想办法。
陶氏心眼实,既是答应了大嫂,便一定要努力做到,哪怕她性子羞怯,压根就不认识太多未婚的姑娘家。陶氏原本想找元嘉长公主帮忙的,只是临出门之前突然改了主意,让人将顾清宁请了过来。
陶氏性子柔弱没有主见,丈夫在家的时候听丈夫的,丈夫出门后,她有什么事也都是找大嫂,只是这件事不能找大嫂了,她便想起了行事条理分明的女儿,比起她这个母亲,顾清宁显然比她靠谱的多。
顾清宁心中无奈至极,让尚未及笄的妹妹操心堂哥的婚事,大概也只有陶氏能做得出来了,只是看着陶氏那恳切的目光,顾清宁也不好说她什么,再说毕竟事关大哥,她又如何不操心。
之前顾清宁跟着元嘉将京城的姑娘家都看了一遍,但一时之间,倒真没想起哪家的姑娘适合大哥。
陶氏的眼睛一直跟着顾清宁,等了许久,顾清宁才道:“娘容我回去想想,到时候整理出一个名单,再与您一起参详。”
陶氏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好吧,娘听你的。”
顾清宁说完就要离开,陶氏却又叫住了她:“我听说,云舟与夏先生要出门游学了,清宁……你是如何想的?”
顾清宁才躲过了霍云舟,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这个话题,她只得委婉拒绝:“娘这是何意?这是夏先生与霍公子决定的事情,我们作为外人的,祝福便是了,还能想什么?”
谁知陶氏却压根没有听懂:“哎……娘不是这个意思,娘的意思是,你到底觉得云舟这个人怎么样?”
顾清宁都要不顾形象翻白眼了,她一字一句道:“娘的意思我明白,但于我来说,霍公子就只是大伯母那边一个远方亲戚罢了,虽说大家有幸同窗几年,也无非就是比外人多一两分熟悉罢了。”
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陶氏如何不明白,顿时有些失落,只是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那四皇子呢?他性子好,对你也很关心,娘虽然不太希望你嫁入皇家,但你若……”
顾清宁听她越说越离谱了,连忙叫停:“娘,我这才几岁,您就那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吗?”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几句,陶氏只得住了口。
顾清宁怕她再说这些,便借口要整理名单,赶紧离开了。
等到她离开后,陶氏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绿柳连忙道:“奶奶别放在心上,小姐年纪还小呢,都未开窍,等到大了便好了。”
陶氏叹了口气:“我哪里是担心她没开窍,清宁这孩子心气极高,我恐怕是我说的这两人压根就没有入她的眼呢。”
绿柳倒抽一口凉气,霍云舟与萧恂不管是身份还是个人条件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了,若是这样的人还不能入顾清宁的眼,那她要嫁的该是何等人物啊?
绿柳不敢深想,忙劝道:“奶奶恐怕是杞人忧天了,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陶氏说完,其实自己也骇了一跳,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多想,可让人一听就变了味道,顾清宁与孙兰沁还是好友呢,若是被她知道了,岂不是败了两个孩子的友情?
陶氏连忙嘱咐绿柳:“这些话可万万不能传出去。”
绿柳也连连点头:“奶奶放心,奴婢绝对守口如瓶。”
绿柳话音落下,外头的红莺便来报,说是柳氏来了,陶氏连忙让她将人请进来。
柳氏一进来便笑着道:“我刚从游廊那边过来,碰到清宁,孩子看着有些郁郁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陶氏听见柳氏这么说,便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这才拉着柳氏诉苦。
柳氏听完,忍不住笑起来:“我还当是多大的事情,孩子还小呢,这么想很正常,便是清姝,说起嫁人来不也是一脸不情愿的。”
“那不一样。”陶氏说,但具体要说哪里不一样,她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最后只能说道,“云舟这孩子性子好,又有才华,对清宁上心,她都看不上,我都不知道往后她还能看上什么人。”
“你啊。”柳氏无奈地摇摇头,“我们看云舟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最是难测,我们喜欢的,她许是根本就不喜欢呢。——我记得从前在学堂里,泽慕便不大喜欢云舟,清宁也许是受了哥哥的影响呢!”
陶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愣了一下:“你是说泽慕针对云舟?”
“说是针对也不至于,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罢了,云舟年纪大些,也不会有因此和泽慕计较的。”
陶氏拧起眉头,她忽然想起顾泽慕对霍云舟的确有些冷淡,他离京之前也隐晦地提醒自己,清宁不再是小孩子了,要与男子保持一些距离,不过当时陶氏忙着伤心,没有多想罢了。
陶氏这么一想,越发忧虑了。
柳氏本来只是想劝慰她,没想到越劝效果越遭,只能同她又说道:“清宁是他妹妹,两人又是双胞胎,自小一起长大,泽慕对她极好,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就说清姝和泽浩吧,两人从小就打打闹闹的,可清姝大了些,他也对子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女孩子本来就要娇贵一些,作为兄弟的这么做也是为自家姐妹撑腰,好叫对方知道自家不好惹,往后嫁过去也会对她好,这是好事。”
陶氏却皱着眉摇摇头,她说不出,但总觉得顾泽慕并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但要她细说,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行了,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宽心。”
陶氏虽然还有些忧心,但柳氏这么说了,她便也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第108章
顾清宁回了房间, 就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丢到了一边, 她是了解陶氏的, 陶氏就算再着急,也不会做出强迫儿女的事情来。倒是陶氏交代的有关大哥的事情,却是要上起心来。
经过了之前孙兰沁和萧衍之的乌龙事件, 顾清宁也算是吸取了教训, 觉得找对象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先看看当事人的意见,她这么想着, 便干脆去了一趟大房,想要旁敲侧击一下大哥喜欢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顾泽禹正在看书, 只是比起之前备考时看的四书五经, 他此刻看的却都是些兵书和从邺城送回来的战报, 见顾清宁过来,他轻笑着放下手中的资料。
“清宁今日怎么会有空来找大哥?”
顾清宁将早已准备好的点心提了过来:“我想着大哥念书辛苦,便做些吃的过来。”
顾清宁虽说不善女红, 但于吃一道还是有些研究的,不过也只是站在厨娘旁边指点一二罢了,真要让她自己做, 恐怕与女红的结果也差不多。
顾泽禹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却也没拆穿她, 接过了点心盒子, 给面子地吃掉了几块。
顾清宁则目光逡巡着, 思索着要从什么角度切入话题, 不经意便看到了顾泽禹放在桌上的战报。
顾泽禹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将战报拿起来:“清宁也有兴趣?”
从前的奉长宁虽说是女儿身,却也是和男子一般教养长大的,定国公府这样的武将之家,教导孩子的自然不是四书五经这样文绉绉的东西,所以奉长宁自小学的便是兵法韬略,连识字都是从三十六计开始的。
只是后来嫁入宫中,她谨守皇后的本分,便再也没有碰过这些东西,重生之后,她为了掩藏自己,更是不可能主动去找这些东西来看。
如今顾泽禹主动这么问了,顾清宁自然顺势点点头。
顾泽禹便将那些战报递了过去,这些战报不算是特别机密的,再加上他知道顾清宁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也不担心她会出去乱说。
顾清宁顿时就忘了自己来的目的,聚精会神地看起这些战报来,其实之前父亲从邺城过来的家书也会说一说边关的战事,但也只是一笔带过,怎么会跟战报一般讲的这么细致。
只是顾清宁这么一路看下来,眉头却越皱越紧。
顾泽禹原本只当她是小女孩好奇心重,压根没想到她能看懂,如今见她的表情,便也来了兴趣,问道:“清宁可是看出了些什么?”
顾清宁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最好还是装什么都不知道,但这战报中透露出的信息让她没法沉默,她问道:“大哥,这外族之中是否有我们大周的人?”
顾泽禹挑了挑眉:“你为何这么说?”
“外族凭借狼骑之利,向来都是直来直往,从不屑用什么计谋,可从外族这几年进攻的招数来看,他们分明是学了我们中原的战术,虽说还不够纯熟,却已经有模有样了。”
顾清宁指出了战报中的几场战役,在这几场战役中,都能看到外族不再和从前一般只是猛打猛拼,他们也开始有战略战术这种东西。
顾泽禹没想到顾清宁居然真的能够看出关键,不过他也没多想,毕竟顾家的女孩儿都是耍刀弄棒的,就算是对兵法感兴趣些,也很正常。
他对顾清宁道:“祖父也有这样的怀疑,早在好几年前,祖父便发现他身边有个神秘人,他称其为老师,据说看身形很像是大周人,祖父怀疑这可能是当年定国公旗下的高级将领,不知为何背叛了大周,效忠了卓格。”
顾清宁猛然听到顾泽禹提起奉展,整个人都怔住了,在听到可能他手下背叛了他,更是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顾泽慕说当年奉展拥兵自重,但顾清宁却死都不肯相信,只是那些证据让她不得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原本已经要渐渐放下这些事情,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疑似的叛徒,这是不是说当年的那些证据有可能是伪造的,奉展也有可能是被陷害的?!
顾泽禹看到顾清宁的表情,担心地问道:“清宁,你怎么了?”
顾清宁回过神来,短促地吐出了一口气,将狂跳的心脏按捺下去,她装作好奇地问道:“那祖父知道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吗?”
顾泽禹摇摇头:“应当是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了,消息肯定会传回朝中的。”
顾清宁有些失望,但是这个消息的出现,也让她又一次生出了要探究当年真相的心思。
顾清宁这一趟来大房,正事没有办,倒是带着满腹的心事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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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慕收到顾清宁的信的时候正是傍晚,他连续几天都在整理资料,从文书库出来的时候,都有些晕晕乎乎的,接到顾清宁的信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写信回去的时候,就没想过有回信,他与顾清宁之间隔着那么多东西,临出门之前两人还吵了一架,顾清宁待他冷冷淡淡的,他更是不敢奢求。
顾泽慕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自信的人,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他想做便一定能做得到,这世上只有两件事让他无法掌控,一是生死,二就是顾清宁。
他从未在这样一个人身上这般患得患失,顾清宁待他好一些,他都会觉得受宠若惊,哪怕她言明只是将他当做兄长看待,他也不敢有半分不满。他总以为自己是有愧于奉长宁,才会加倍对顾清宁好,他以为自己只是想要补偿而已,只是当霍云舟表露出那些对顾清宁的心思之后,他心中升腾而起的嫉妒,他才明白,不管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都一直喜欢着这个女子,从未变过。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正是因为爱着对方,所以他才会害怕恐惧,才会患得患失,只是上辈子的他不懂这些,不愿意接受这些脱离他掌控的事情,所以与奉长宁擦肩而过。
如今重生一回,若他还犯同样的错误,才是白费了老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顾泽慕打开了信,信中说的不过是些琐事,他却看着看着嘴角便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他都能想象,顾清宁是如何坐在书桌前,撑着下巴想到这些事情,又一件件写在纸上的。
洪松源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嘴角还未收起的笑意,骇得差点退出门去。
顾泽慕迅速将信给收了起来:“什么事?”
洪松源见他恢复了正常,长长地舒了口气:“吓死我了,刚刚我还以为你中邪了。”
顾泽慕:“……”
洪松源见他脸色沉下来,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查到了,那些所谓的赃物应该是来自苍陵曹家,据说有人看见在詹世杰死后,有人将一个一个的大箱子搬进总督府。我还找到了当年在总督府做事的一个下人,据他说,当年的总督府十分清贫,偌大的总督府里伺候的人都很少,不过在詹世杰死后,他们也被遣散了,后来那些作证的下人,想来也是被安排的。”
顾泽慕暂且放了他一马,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曹家不过是一介豪绅,先不说是有何仇怨让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去陷害詹世杰,单说能力,他又怎么可能做到这般天衣无缝?”
“当然不止是一个曹家。”洪松源道,“当年詹世杰为了治河,提出退田还河,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这些豪绅,而其次,就是这沿岸州县的官员,你恐怕不知道,每年的治河款还有救灾款,都会在他们手上刮掉一层油皮,但自从詹世杰来了之后,这些款项他都把持地严严实实,他又是内行,旁人也无法忽悠他,他动了这些人的财路,你说他们恨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