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镜湖水榭那边,她除了看出明锦柔心绪不宁之外,也同时注意到了那位娇弱楚楚的皇后侄女文若琼,身边还多了一个面貌相似的姑娘,同样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只是容貌比文若琼差了一点点,但看起来要活跃许多,应该就是文若琼的妹妹,文若瑶。
荀澈赞许地点点头,而俞菱心忽然又是心念一动,脸上神情便有些复杂起来。
她想起来了,前世里的文若瑶是秦王的侧妃,正妃是谁她不大记得了,因为天旭十八年她回京的时候秦王已经入主青宫为储君,储妃位置是空悬的,那个时候总理东宫重华殿的就是文侧妃。
只不过后来储君登基,后宫选秀分封,文侧妃却没有再延续先前的无限荣光,而是如同宫中大部分不得宠的妃嫔一样,渐渐的就没了什么动静。
可这话她就不能这个时候再问了,与此同时,明锦城与明锦柔那边也说完了话,兄妹两个一起过来。
明锦城脸上倒是没什么不寻常的神情,只是给了荀澈一个眼色示意。而明锦柔再看到俞菱心的时候则是有几分不大自在,既是震惊于她与荀澈的关系,同时也有被俞菱心得知了自己心事的尴尬。
还是荀澈先开口道:“你们离席时间也够久了,先回去罢。慧君,多照应着些锦柔。”
俞菱心这个时候已经有点习惯于这样的尴尬了,更不好当着明家兄妹的面与荀澈多说什么,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便与明锦柔一起重新回去镜湖水榭。
只不过这回去的路,走的可比来时尴尬多了。
来青虹轩的时候二人也没怎么说话,因为明锦柔满腹心事,俞菱心不想多问。此刻回去,变成了两人皆是满腹心事,却都不知道该怎么互相问了。
一直到踏入镜湖水榭那一侧花园前的最后一步,明锦柔终于低声问了一句:“慧君,是二表嫂的字么?”
俞菱心差点没掌住,但几丈之外已经能看见闺秀们在水榭里纷纷落笔了,众人自然也能遥遥看见她二人回来,俞菱心只好无奈地低声应了一句:“是我的字,只是这个称呼……”
“表嫂放心吧,我会在外人跟前叫你的字,不会叫二表嫂的。”明锦柔点点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菱心简直哭笑不得,“我其实……”
明锦柔认真地望向她:“怎么了?”
俞菱心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无从解释,主要是她也并不知道荀澈跟明锦城是怎么说的,明锦城又是如何与明锦柔说的,但此刻明锦柔已经是一脸:我明白我知道二表嫂你放心吧。
她简直是哭都哭不出来,最终只好无奈道:“没事,你就叫我慧君罢。”
“好,慧君姐姐。”明锦柔直接挽了她,“我家中虽有三位隔房堂姐,一个早早出阁,两个不在京中,从小与我一起长大都是哥哥,亲哥表哥堂哥,一个一个都是榆木脑袋似的。滢儿虽然比我大几个月,可你瞧她软绵绵的模样,有事还是都得我出头。本来我以为我哥会先成亲,没想到――”
俞菱心更没料到明锦柔居然就这样开了话匣子,但是两人已经回到花会了,赶紧按了按她的手:“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我哥的未来媳妇是这个模样。”明锦柔立刻顺着转了话题,望向此刻正在水榭当中,被一群闺秀围着的文若琼、文若瑶姐妹。
第35章 明知故问
俞菱心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 立刻明白了明锦柔的意思。
明锦城是晋国公世子的嫡长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 他的妻子最好还是要干练一些,才能撑起国公府的家业。
这位文家大姑娘实在是看起来太弱了,而且不只是身子弱,性子也不太强。她头一次见到文若琼是在昌德伯府那次, 当时明锦柔没去, 荀滢去了。
文若琼居然能够当场就问出来有关她与齐氏的关系,家宅变故等等, 还要荀滢圆场,完全没有一个高门嫡长女在外头交际应酬的分寸。
而且上一回在荀家的诗会当中,评定诗文的最后结果是让誉国公府的姑娘拔了头筹, 当时文若琼好像也是一副不大服气的幽怨样子。
如此种种加在一处, 俞菱心越发觉得久居冀州的沂阳侯府实在是没有好好用心培养家里的姑娘, 既然已经能被文皇后召进京中, 而且可以说是塞进了晋国公府,还是一副不上台面的病美人样子。
有些家族或者觉得无所谓, 反正娶了皇后侄女这个身份,已经保证了足够的家族利益, 具体姑娘本人如何也不要紧, 娇弱些的反而比过于强悍的更好应付,不就是好吃好喝养着么。
但对于活泼好动, 又爽朗大气的明锦柔而言, 可就是打从心底看不上这样娇弱的姑娘做她的长嫂了。
“锦柔, 俞姐姐,你们回来了。”荀滢一眼扫见她们回来,立刻便迎了过来,现在是刚才这段时间里照应的很辛苦,“时间也差不多了,若是你们有句子便誊写一下,没有也无妨,过去品评一二罢。”
俞菱心和明锦柔刚才在青虹轩里被荀澈一句“秦王没事”各自传递了信息无数,哪里还有什么作诗的心思,也就顺着荀滢的话过去鉴赏众人的诗作。
俞菱心在文安侯府的那次诗会上因为过于担心荀澈的安全,基本没有留意众人到底谁高谁低,只是好容易撑到结束便匆匆离去。这一回虽然也被荀澈吓了一跳,但说明白之后倒也多了几分安定,终于能静下来看看这些闺秀少女们的诗作。
上次夺魁的誉国公府姑娘文笔仍旧十分大气,湖光景致也能寥寥几笔就写出江川气魄。另外几位雅擅诗词的世家女也都各有千秋,或婉约或精巧,很有些动人句子。
而文家两姐妹则又是与众不同,文若琼写了一首五言仿乐府长诗,凄楚绮丽,大约就是佳人对景自怜的样子,但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写这样长,也算很有笔力了。文若瑶就更出奇,写了一首很短的回文诗,意境辞藻都算不得如何高人一等,但这正反都能读的格式,却足足占了一个巧字。
俞菱心看了看荀滢的脸色,心中再次摇头叹息。
沂阳侯府这些年在冀州是彻底富贵闲散到了什么境地,文家的姑娘们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身为文皇后的侄女,将来都要嫁给王侯公卿的姑娘,此刻最要紧的哪里会是在这样的诗社花会上用什么才思巧思力压群芳。她们应该要借着这样的机会,好好与那些要紧的公卿重臣之女结交,拉拢人心才是真正为将来铺路。
可眼前,文家两姐妹不只是对自己的诗作颇有些自矜之色,点评旁人之时还有点不大客气,不是说谁的对仗不够严谨,就是指另一个姑娘的用词落于俗套,甚至还点了俞芸心的诗作,说是书法还要再练练。
别的闺秀们大多是较常出来走动的,虽然不高兴,面上还撑着,俞芸心却整张小脸都涨红起来,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可她也知道,这两位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万万不敢还口得罪。
这时再看见俞菱心,便真觉得是亲人了,两三步跑到她身边,便拉着俞菱心的袖子,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往她身后站。
俞菱心拍了拍俞芸心的手,也没说什么。出来交际应酬就是这样,尤其是当自己的家族身份不够高,又要与高门之女来往的时候,人家可以任性随口说什么,身份低的就是要再三思量才能应对。
攀高枝向上爬,哪有那么容易?上辈子因为她不在京中,俞芸心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家族的推荐,也确实读书努力进入了文华书院,然而不到半年,就在瑞阳郡主与另外几位贵女的冲突之中受到波及,草草退学了事。
只是也有一点是连俞菱心都没想到的,就是这两位文家姑娘找事的能力之高,竟不止限于诗句文字当中。
众人将诗句品评一回之后,眼看便要开始商议出今日的魁首,文若瑶居然先向着明锦柔这边发问:“哎?如何不见锦柔你的诗作呢?旁的不要紧的客人就罢了,身为东道主人的,哪怕是应景儿,也该写几句才是啊。”
这明知故问的态度,简直是要公然下明锦柔的面子。
而这句“不要紧的客人”,则是顺带着将家世不及在场众人显赫、且又两回都不曾作诗的俞菱心也带了进去。
在场的闺秀们几乎都惊住了,一时间水榭里竟没人再说话了,湖边风拂枝叶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明锦柔今日本就心绪复杂,因着不满自己兄长与文若琼的亲事,以及秦王之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烦躁与情绪,闻言登时就沉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