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不会与她易地而处。”俞菱心撇了撇嘴,转了身,正面对着荀澈,伸手拉了拉他的领子,“荀滟不管有多少机谋心思,都放在了邪路上。说穿了就是自是过高,以为能算尽天下人,片草不沾身。她但凡当真见事明白,就不会算计到与瑞阳、朱家等人联合,又何至于将好好的荀家嫡长姑娘身份折腾到如今。”
顿一顿,又抬眼望他,“那么再然后呢?十月底她的马车就翻了,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没有回来,一个字也不给我传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荀澈伸手去将她两只手都合在掌中,低声道:“这一个月,我都在柳州和冀州之间来回奔波。荀滟做出这样的局面,我自然要帮她把后半段做足,外头的事情实在纷纷乱乱,我想着,既然有信给锦城,你大概也能知道我是平安的。”
顿一顿,又道:“最要紧的是,荀滟若是不曾真的落江,她这个险招也是没有其余退路,只能与瑞阳还有朱家彻底绑死在一起。我既然能派人监视姜家、也暗中盯着右江王府和朱家,焉知人家没有盯着我的。所以这个月里,便是给你什么消息,也不过是说一声平安,可若是给你招来什么不必要的注目,我在外头便为难了。你懂吗?”
俞菱心轻轻舒了一口气,便垂了眼帘:“大概罢。这道理也不是不明白,可我就是……”
“你就是惦记我,我知道。”荀澈的声音越发轻了,牵起她的手在嘴边亲了亲,“我爹明日就回来了。咱们的事情,也是该有进展了。”
“可我爹……”提到这件事,俞菱心的眉头便轻轻一顿,“他好像……”
荀澈目光微微一闪:“恩,我知道。”
第90章 浓墨重彩
他那句话说完, 居然就没了下文。
俞菱心等了等,又再追问道:“所以呢?”
荀澈揽了她的肩,和声道:“所以, 我自然会好好讨好岳父的, 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只要, 咳咳,只要你自己不对那位‘名扬天下的清流学士’动心就好。”
俞菱心听他话音里竟然有些轻微的异样,不由十分诧异:“你居然会担心――”
荀澈讪讪地转开了目光:“齐珂其人, 不能不算是良配。岳父也算是有眼光的。认真说起来, 上辈子你若是跟了他, 比跟着我好得多了。论名声, 甚至论仕途, 论什么都……”
俞菱心沉了沉没说话, 只是直直地望着荀澈。
荀澈转回目光,见俞菱心脸上神色很是认真,便有些自觉失言, 斟酌着描补道:“我并没有旁的意思, 今天早上我刚到京城, 就听说了岳父这件安排, 所以匆匆过来。我――我知道你也不过是不得不顺着岳父的意思出来相看, 便是我不来, 你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慎之, ”俞菱心舒了一口气, 主动伸手去抚了抚他的脸, “你记得那时候我在青虹轩里与锦柔说的话么?”
荀澈的神情不由轻轻一顿:“你是说――”
“在我眼里,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好了。”俞菱心望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又十分清晰地说道,“不管前世今生,不管别人如何说你,又或者旁人有什么美誉,在我看来,”她稍停了停,唇边的微笑渐渐绽开,又重复了一次,“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好,我只喜欢你一个。”
“慧君。”足智多谋的荀世子此刻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从前什么样的刀山火海、风雨雷霆甚至生死惨变他都经过来了,然而眼前少女的微笑与目光又温柔又坚定,却让他有片刻的失语。
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也再没有什么能表达他此刻的感动与欢喜,最终荀澈只是轻轻伸手将俞菱心重新揽入怀里。
而当她伸手回抱他的时候,荀澈越发觉得他也什么都不必说了,天下最信任他,最懂得他的人,便只有她了。
时近午正,在外头散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年轻人们纷纷回到了吃茶的偏殿,俞老太太与明华月已经谈笑许久。间中的亲近与轻松,让俞伯晟都察觉到了明华月清晰的示好之意,虽依旧有几分不解,但听着明华月言语之间流露出对俞菱心真切的喜爱,也还是让俞伯晟的心情有些复杂。
等到孩子们都一一回来,俞伯晟再看看众人进门的次序,两三说话之间的态度,脸色就更微妙了。
但苏氏的眼睛却稍微亮了亮,听着刚才明华月与老太太说话的姿态,文安侯夫人分明是十分喜欢大姑娘的。再看孩子们回来之事的说话,分明俞菱心是与明锦柔在一处,而俞芸心和俞正杉则是与荀滢、荀淙、齐珂一起去赏梅的。
那大姑娘若是与这位齐公子没有缘分,二姑娘是不是可以考虑?
总之这一场十分不自然的景福寺偶遇结束之时,几乎每个人在各自回家的路上都有不同的心思与盘算,或失望的,或满足的,或心思活动的,不一而足。有些事情看起来似乎更明朗了,有些却也更不确定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腊月初三,就在文安侯回京后的第三天,一条自承恩公府朱家发出的消息,直接吸引了京城之中,上至天家皇室,中至公卿百官,下至市井小民,所有人的目光与注意,为天旭年间这段风云起伏再添了一笔浓墨重彩――
朱家二公子朱亦峰,自称在云江边上救起一名妙龄少女,那少女在头脑之处有过重伤,所以养伤之间无法记起旧事、亦不知自己身份。
但朱家人听出这少女有京城口音,遂以礼相待,救治之后带回京城,如今有人认出形貌像是荀家二房长女荀滟,请荀家人上门相认。
此事一出,先前在京中传扬得热热闹闹、有关“文安侯世子谋害堂妹”一事自然就立刻被拿出来比对一番,粗略算一下时间,还真的能够完全对上。
一时之间,荀澈之名也算是另一番的“名满京华”,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到底真相如何。
原本荀滟说自己头脑受伤、无法记事甚至不知自己身份,已经是离奇至极,但类似的情形在医典古籍之中也有几例记载,倒不好妄言真假。只是她既说自己不能记事,又焉知是不是真正的荀滟,且也无法说出什么翻车坠江的真相了。
所以在流言蜚语之中,人们往往议论的重点并不是朱二公子将荀滟救起到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荀滟到底清白如何、名声如何,而是更多关注于荀滟到底如何坠江受伤,是否为荀澈所害等等。
至于朱家在此事之中的姿态,也是微妙非常。
因为消息传出的方式,是承恩公夫人请了数位京中的贵妇过去吃茶,请人来辨认如今伤势痊愈却还“不能记事”的荀滟。
言谈之中自然带出了自家儿子是如何一片善心的相救江中少女、如何以礼相待,甚至还主动提到,若是实在找不到这位少女的家人,又或者家人对这位少女的清白有所怀疑,朱二公子愿意好人做到底,明媒正娶。
如此的高风亮节,简直是话本传奇之中才能见到的无双君子。虽说二少爷是庶出公子,但也是承恩公府的正经公子,还有功名在身,就这样娶一位江中所救的少女?
这离奇程度已经堪比戏台上唱的,绣楼抛彩球招女婿,阵前擒敌将作驸马。
当然,等到有人认出那所谓不知身份的少女是文安侯府的二房嫡长女,这件事情就又复杂得很了。
朱家真的是没有能认出荀滟吗?
即便荀滟确实小时候在柳州姜家住的比较多,在京中走动也远不如长房的二姑娘荀滢那样频繁,但荀家姑娘的美貌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若是朱家真的不知就罢了,若是知道……
总之,腊月初三到初五的这三天里,整个京城上下除了热闹无比、说法众多的闲话议论之外,所有人也在等待着荀家正式的回应。
甚至有些性子急的、关系亲近些的,在腊月初四那天还想上门去问一问,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是府中上下暂时皆不见外客。
这也是很有道理的,不管具体过程如何,只从外人都能看到的事实来看,就是荀家的大姑娘流落在旁人府中整整一个月,这里头说不得还有长房世子的责任,那么荀家内部的争吵与争执到底会有多么激烈,任谁都能想象得出。
俞家人对此事自然也是关切非常,不过仗着俞伯晟已经回去京北皇陵处继续督理工程,就算因此而生出什么对荀家以及荀澈新的芥蒂,也没有机会在老太太和俞菱心跟前念叨。
而俞老太太则是问了俞菱心几句,是否听说了什么内情。即便抛开荀家与俞家很有可能结亲这一点,光凭此事之中的峰回路转,已经足以让人好奇非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