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看着肩膀不断颤动的简凝,只觉得心头慢慢涌上一种叫心疼的感觉。他视线往上,对上简凝想忍却怎么也忍不住的泪眼,突然觉得,好像心都要碎了。
他想也不想的,伸手把简凝拉入了怀里。
他手上用力,抱的很紧。
简凝闭上眼,用力抓住他前襟,再不是之前默默流泪,她一下子就哭出了声音。她手上用力,手背青筋骨节明显,不像是抓着裴瑾的衣料,倒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浮木。
若是不紧紧抓住,就会死。
她的哭声并不大。
细小的哭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知道说出来也没用,所以硬憋着一般。
这哭声听的裴瑾眉头越拧越紧,本轻轻拍着她后背的手停住,改为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这是一个连裴瑾自己也没发现,也说不清的举动,这个紧到几乎让简凝窒息的拥抱,带着心疼,却也带着一种宣告。
宣告,他要护住这个女孩儿。
不再让她哭。
若是有什么事会让她哭,那他就解决那个事。
简凝到底是理智的,放肆的哭了一小会,她便仰起头。或者不是因为理智,只是因为这个怀抱太紧,她喘不过气来,想要寻求空气。
“小舅舅。”她仰起头,说话的时候,嘴唇不小心擦过裴瑾的下巴。
带着青青胡茬,有些刺人疼。
两个人因这接触通通震住,简凝很快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推裴瑾。她直到此刻才发现,这个距离太近了,她和裴瑾根本不是能这么亲近的关系。
她信任他,有求于他,她是把他当一个长辈。
但这样的距离却让她想到齐钰。
两辈子,她只喜欢过一个齐钰,可就是和齐钰,也不曾抱的这么紧。
裴瑾当然知道这样不妥,但他在方才已经做了决定,此刻便没有松手的打算。他一手仍然紧紧箍在简凝的腰间,另一手伸出,一把将她两只不停动作的手按在了胸口。
他声音冷静,“你听我说,你的身份现在并不能确定,你这般把人都带回去,若是她们说了什么,安平公主得知简松临居然在外置外室,她恼怒之下,难保会一时因生气做出不理智的事。”
“若真那样,不仅你现在就要受委屈,事后安平公主也会后悔。简松临这事已经够让她难过,难不成你还要她事后再对你愧疚吗?”
简凝推不开裴瑾,可裴瑾说的话却是她最在意的,她很快就忘了挣扎,思考着裴瑾的话,有些艰难的道:“可我,我只怕真的……”
“你有证据吗?你可别告诉我,仅仅是因为听隔壁那个女人和那女孩的几句话,你就这么想了。”裴瑾打断她,短时间内便胸有成竹的道,“她们话里漏洞那么多,你难道就没发现吗?你的聪明伶俐呢,怎么遇到自己的事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不知道去认真想想,连那么明显的漏洞都看不出了?”
不管简凝是不是安平公主的女儿,他都会护着她。
若她想是,那他就想办法让她是,不是也是。
简凝还真没发现薛小玉和简明珠的话有漏洞,她被裴瑾说的紧紧提起心,“漏洞?哪里?她们说什么您觉得不对了?”
裴瑾在门口听的时候根本就没多想,哪里知道薛小玉说什么不对,可在这样重要的关头,他却还能分心发现简凝一个事儿。她这是生气时候便不用尊称,直接你来你去,冷静下来了,有求于他了,倒是想到用您了。
多年不变的鬼机灵。
迎着简凝带着期盼的目光,裴瑾为了哄她不得不一本正经乱说:“你想,你若真是那女人的女儿,这么多年她有出现在你身边过吗?亲生女儿,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十四年,她不可能不想吧?”
简凝点头,很快又摇头,“对,但她从没出现过。”
裴瑾继续道:“再有,你是她的女儿,她若是为你好,就的确应该帮你解决掉那个女孩儿。可她没有,不仅没有,她还很疼那女孩儿,方才你也看见了,你提了要求,她答应了吗?”
简凝摇头,想了想,道:“没答应,她当时神情惊恐,像是被吓到了。”
“是啊,只要做父母的,有几个不疼孩子的?可你看她对你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想用你换取好处,换取你爹的,她儿子的,甚至是她的。哪里有这样做娘的,别的不说,你只看安平公主,她是如此吗?”裴瑾继续忽悠。
简凝哽咽道:“不是,娘很疼我,她为了我,甚至已经将自己,将弟弟妹妹都置于危险中了。”
不管是当年决定不让她做皇后,还是如今决定支持齐钰,这都是危险。
裴瑾拍板,“所以,你若是一定想要安平公主知道,便只带那女人回去。其他的事你再想说,也先忍忍,等查明了真相,到时候再一并说。不然中了计,却是会酿成你不愿看到的结果。”
中计?
可薛小玉,为什么设这样的计呢?
简凝一时想不到,只好暂且搁开,她道,“好,那我听你的。”
终于说动了简凝,她要出门,裴瑾不得不松开了她。
这么抱了半晌,这会儿人突然走了,怀中空空,裴瑾捻了捻手指,居然觉得有些不舍。
两人一同回到隔壁,简凝吩咐陈娘子:“只把薛小玉绑起来带走,简明珠和那男孩就留在这边,等下让来福来喜过来看着。”
这是什么意思?
薛小玉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惊恐万分。
简明珠更是害怕的尖声道:“简凝,你干什么,你是想害死娘吗?!”
简凝脸上还是刚哭过的痕迹,可是听了这话却笑了,“她说她是我娘,很爱我,既然如此,为了我死又怕什么?”她看向薛小玉,“放心,等我娘杀了你出了气,我会给简明珠指一门好亲事的,还有简成贵,我也会照应他的。”
就没有人想死的,薛小玉更不想。
她几乎立刻就吓得软了腿,“阿,阿凝,你……”
不等简凝开口,裴瑾已经旁若无人的道:“和惠郡主,你把人带回去吧,也不用打发来福来喜过来了。我留蒋毅在这看着,回头若是这女人乱说话想要害你,那我就让蒋毅直接杀了她的女儿和儿子好了。”
蒋毅方才已经跟进屋了,闻言忙道:“是,主子,小子记下了!”
薛小玉顿时哑了声,什么也不敢说了。
简明珠也一样,她看着薛小玉,突然无声却剧烈的掉了眼泪。
第69章
一切如常, 简松临松了口气, 斜靠在屋中的软榻上。
他疲倦极了,倒不是因一场性-事累到了,而是因为回来的路上一直不安。一面如往常一样需要小心翼翼害怕被发现,一面有些责怪自己,怎能因简若云而气得又出城去找薛小玉。
这是多危险的事啊。
好在没露陷。
他舒展四肢,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因着累, 不知不觉他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场梦,一场因常年日有所思, 所以做的梦。
他等啊等, 终于如愿以偿,等到简凝凤冠霞帔, 嫁进宫做了皇后。成亲后的简凝变了,不再如从前那般身上竖刺般惹人厌烦,她成亲后越来越像她的亲娘, 性子一日一日柔和, 这几年和他之间的不愉快, 好像随着她嫁人彻底消失了。
在嫁给齐铭的第二年, 她便顺利生下龙子。
简松临高兴坏了, 亲自去宫里看女儿,那孩子才一生下来就被册封为太子, 他看着那粉嘟嘟的小外孙, 高兴的嘴都合不拢。等孩子睡着被抱下去,他便屏退屋中下人, 单独和简凝说话。
简凝温婉的笑着,问道:“爹,您有什么要跟我说?”
简松临去确认了门已经关好,上前走到了简凝身侧,压低声音道:“阿凝,其实有一件事爹瞒你很久了,如今你做了皇后,也顺利生下了太子,这事儿,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简凝面上有些不解,“什么事儿?”
简松临说出了实情,他道:“……阿凝,事情便是这么回事。如今你有了话语权,也有了底气,所以你的亲娘和弟弟,也是时候认回来了,这些年在外头真是苦了他们了。另外你还有一个姐姐,她叫简明珠,是公主的亲生女儿,她和你同岁,今年也十六岁了。只是你孩子都有了,她却还不曾出嫁,你也得给她指一门好亲事才行。”
简凝如遭雷劈一般,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简松临也知晓这事儿他做的不地道,他解释道:“阿凝,这也是为你好。你娘和你骨肉分离十六年,你不知道她有多想你,至于我,更是因为疼你,想让你过上好日子,而不得不对明珠残忍。阿凝,你如今有能力了,欠的,该还就还了吧!”
简凝的脸色越来越冷,她脸上再没有温婉,嫁人后的柔顺也彻底消失不见,她愤怒的起身,指着他想要说什么。
简松临觉得简凝又变了,又变回那讨厌的模样了,他心里不悦,脸色也冷了下来,“简凝,你这是想干什么?我今儿和你说这个不是和你商量的,我是告诉你,让你必须要去办的!”
简凝怒道:“你做梦!我要告诉娘,你居然做出……”
简松临半点也不怕,他底气十足的道:“你要告诉安平公主?好啊!告诉吧,你现在就去说!如果你不怕你是奸生子的事情暴露,如果你不怕皇后位置坐不住,不怕你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失去太子之位,还要被人说他的母亲是奸生子的话,那你就去告诉吧!”
简凝被吓到,整个人都石化了。
简松临继续道:“你要知道,现在不是我和你娘你弟弟求着你,反倒是你求着我们。若是你不把你娘和弟弟接回来,不劝住安平公主不要闹,我就把真相说出来!”
简凝浑身一抖,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
她再也摆不出生气的凶狠模样,踉跄起身,跌跪在他面前,压抑的哭求道:“我错了,爹我错了,求你不要说,求求你不要说出去。你想怎么样你说,你说,我全帮你办到,我什么都可以做的,你只管吩咐就好。”
简松临终于笑了,一扫心中多年郁气,非常得意。
“哈哈……”他忍不住笑出声。
恰在此时,门被咚咚敲响了,“三老爷,三老爷快开门,公主府那边来人了,叫您快些回去。”
好吵啊!
简松临虽然还在笑,但眉头却皱了起来。
“三老爷――”突然响起尖利的女声。
被这刺耳的声音一喊,简松临终于睁开了眼。看着屋里熟悉的摆设,又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他才终于发现,他是做梦了。
他面色一黑,还没来得及发怒,门就一下子被踢开了。
青湘闯进来,只当没看见简松临的面色,冷声道:“三老爷,郡主请您立刻回公主府,您赶紧随奴婢走吧!”
知晓了真相的她,连声驸马都不愿叫了。
简松临却没察觉出不对,一时想不出简凝为什么来找他,只当是安平公主知道错了。才做了一场美梦,他此时很有底气的拿起了乔,“什么事?既是有事,她如何不自己过来?”
往日风度翩翩爱重安平公主的驸马,实际上却是从未付出真心,还胆敢在外置外室的负心汉,青湘很看不起他。大齐律法有言,男子避开妻儿在外置外室,按律最高当服刑三年。外室交由其妻处置,打杀皆有其妻决定,至于外室所生子女,若其妻不同意,将永生不得入籍,不得入仕,不得经商。
而简松临的妻子,是皇室公主。
青湘觉得,简松临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看着简松临撇嘴冷笑,道:“郡主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驸马最好还是立刻跟奴婢走一趟,若不然,驸马可是要终身后悔的!”
终身后悔?
简松临的心脏猛地一跳。
只还不待他细问,青湘已经转身大步走了。
他无法,只能爬起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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