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摔在了一边,陈桦与陈默两人依偎在一起,脸色青白,身上衣服脏兮兮的,被划破了几个口子,露出里面棉花。
樊香摸下两人的手,都一片冰凉。陈桦嗓子都快发不出声了,陈默也好不到哪里,还有他的脚,鼓得像个气□□,一片青紫,看着很渗人。
樊香用手按了下,他发出咝的一声,却又闭住了嘴,很是倔强。
樊香检查完,发现好在衣服厚,除了手上脸上几道擦伤,还有陈默脚伤,其他并无大碍。
王婧连声问:“怎么样?要不要紧?”
“还好,神经应该没事,就是扭伤了。”
“你怎么知道?”陈默有些好奇。
樊香劝告让两人不要再说话,不然怕会伤着嗓子,这才解释,“如果伤到神经,按你的脚你应该就不知道疼了,这时候知道疼反而是好事,证明只是外伤。”
说着抓住他的脚,用力一扭,陈默又咝的一声,惊奇地用气发出声音:“咦,没有那么疼了!”
樊香拍他一下,“别多说话!保护嗓子要紧!”
心里却想,这两个熊孩子,也不知怎么跑到这里,脚又受伤,怪不得出不去。
两兄妹感激地冲她笑笑。樊香看两人听话,这才大声说:“我给你正了下骨!把别过去的骨头扭回来了。”
这下不说陈默兄妹,就连程伯绍也一脸惊奇,这个老婆,就像一本连载,总以为原来看到的已是她的全部,后面的情节又有转折,让人忍不住再去翻看。
王婧也关切地问:“碍事吗?”
“回去好好养养,问题应该不大,小孩的骨头长得快。”
“找到了人就好,其他都是小事了。”王婧一脸感激。
樊香把绳子解下来,绑在了自行车上,她在下面托着,先把自行车送了上去。然后是陈桦,再接着是陈默,最后才轮到她自己。
快到上边时程伯绍直接拉住了她,一把把她提了下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土。
王婧不管这两人的互动,看了两个孩子没事,这才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怎么跑到了这里?”看两个孩子要说话,忙又道:“算了,保护嗓子要紧,先别说了。”
要回去了,程伯绍检查了自行车,发现自行车质量杠杠地,除了车把扭歪,链条外面的挡板摔变形,链条掉了之外,并没有大的毛病。他把车把板正,又找了根木棍把链条装好,就又能骑了。
让陈默坐在自行车后座,陈桦坐在自行车前边横梁上,程伯绍推着他们返回。
找到了孩子,王婧数落道:“不知道你爸我们两个心急如焚,整个县城都翻了一遍!”说着禁不住一阵后怕,“万一你们有个好歹,可要了我的命了。”
两个孩子低头装鹌鹑,陈桦还拉拉妈妈手臂撒娇。王婧的气很快就消了,不住口地对樊香两口子道谢。
樊香心里正在想,这两个熊孩子,幸好没出什么事,如果真有了什么意外,不等于她讲的故事惹得祸嘛。就这,两个孩子差点丢失,也不知道王婧两口子迁怒不迁怒她。
她趁机把这事说到了明处,“那天我不讲故事就好了,两个孩子也不会偷偷跑出来找我。”
现在人家两口子忙前忙后,孩子也找到了没什么大恙,王婧的理智也回来了。
她挎住了樊香胳膊,“是这两个孩子不懂事,怎么能怪你呢?他们真想外跑,没有这个借口,还有别的原因。倒是这么好的故事,樊香你想没想过写本书?”
樊香还真没想过,她又不善长这个,“我的文字功底低,写出来谁会看呢。”
“我觉得你讲的故事比许多出版的书有趣多了,写给孩子们看的,也不需要多高的文采,把故事说明白就行了。我有同学是出版社的,你写出来我可以帮你问问。”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樊香没有这个打算。
两人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聊,其实王婧也累得不行了,嗓子又干又疼,又怕两个孩子听着着急,干脆都不再说话。
回去后樊香发现自家门前围了一群孩子,对着吉普车指指点点,有胆子大的偷偷站在后视镜那里睢瞧,再睢睢,惊奇地说:“你们看这镜子真奇怪,能照到后面的东西。”
看樊香他们回来,小孩们轰一声散开,让开了道路。
几人进了院子,陈正雷先是一脸激动,又解下皮带就冲从自行车上下来的陈默走去,陈默看看对他怒目的爸爸,再看看也一脸怒色的妈妈,一瘸一拐蹦到樊香背后,拽住她的衣服,哑着嗓子说:“阿姨,救命!”
自己真心不想掺合他们家的事啊,这个熊孩子,是看自己好说话吗?怎么来到自己身后?樊香觉得他真该挨一顿打。
可又不能真这么说,只好道:“陈局长,现在孩子也找到了,得让大队支书再给大家广播下这件事,让大家不要再找了。参与寻找的人呢,大家忙了一番,别的管不起,来我们家喝碗面疙瘩汤暖暖身子吧。”
陈正雷虽然心里很想揍自家孩子一顿,也不能在人家家里就开打,他不过是吓吓这两个小家伙,见樊香这么说自然答应了,程伯绍去找程青山再发通知。
陈正雷把一辆自行车推了过来,“我坐在这里干坐着急,就把你家自行车组装好了。”
天蓝色车身,夯实的前梁及后座,锃亮的车把,看着就让人很有骑的意愿。自家也要有自行车了,不用再去借时听弟媳妇难听话,樊香心里一阵喜悦。
第27章
樊香手里还有三十来块钱, 又借了自家妈十块, 本来还要借婆婆家30元的, 还没去借,谁知道陈正雷夫妇这时就来了。
“那你们稍等, 我去取钱给你们。”樊香想着不行先借大队的钱, 回头再还上。
“我哪能要你们钱!”本来说的就是谁找到孩子就给人家50元的,樊香不但忙着找,还搭面粉请那些帮忙的人。原来是他考虑不周,她这样做事才妥帖。一个唾沫一个钉,这时候再要钱, 他陈正雷以后还有脸在这里吗?
不像后世,一辆自行车根本不算什么, 现在一辆自行车太贵重了, 名牌的如凤凰、永久就和后世的名牌跑车一样,樊香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白要。
陈桦嗓子哑不好说话,却拉着樊香的手放在自行车上,意思是这就是你的。
“你看,这闺女的心已经偏出去了。”
王婧找回了孩子心情变好,打趣女儿一句说, “你们也不用让来让去, 不如就让两个孩子认樊香为干娘吧,这辆自行车就算两个孩子孝顺他干娘的。我们先口头这么说定,今天带孩子回去做个检查,回头再补个仪式怎么样。”
本来王婧只是随口说说, 不过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好。
樊香虽然识字不多,但人家见识不差,很多认识比她都深远。并且人品正直,不贪婪不谄媚,她和正雷远离家乡,平时连个能走动的亲戚也没有,认为干亲,就当一门亲戚走动也不错。
老婆都说了,陈正雷没有不应的。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樊香不得不答应了。不过她一个亲生的娃都没有,加上干儿干女却要有五个孩子。想想也让人哭笑不得。
程爱华和爱红已做好了早饭玉米糁粥,樊香让陈正雷一家先吃,吃完就可以回县城去给孩子做检查了。
陈正雷也没客气,“以后就是亲戚了,那我们就先吃了,实话说,两个孩子找不到,这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从昨天晚上王婧我们两个都没吃东西,却一点也不知道饿。现在他们回来了,才发现真是饿得不行了。”
程爱华姐妹两个给他们盛了粥,陈默面前的正是程爱红,看着那两个小揪揪在眼前晃动,小揪揪上还绑着红头绳,他伸手拽了拽。程爱红把碗放下,瞪了他一眼,拽回了自己的小辫子。
咦,竟然不哭?如果是妹妹,早就嚎起来了。还想再揪揪看,樊香热了她做的玉米面饼也端过来了。
陈默马上把手放好,正襟危坐。
菜还是腌制的辣白菜,用了香油和醋调了。樊香想着他们难得来一次,干脆又煎了几个鸡蛋,陈家一家人大快朵颐。
程伯绍回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要准备走了,陈正雷很热情地说:“伯绍哥,以后咱们都是亲戚了,多去县城玩啊,我请你喝酒。”
又叮嘱他和程青山说一声,因为要给孩子检查身体就不和程青山再见面,就开着车走了。
程伯绍有些疑惑,怎么他刚出去一圈,回来就成了亲戚呢?难道是那个可能,急得抓住樊香问:“你给孩子订了娃娃亲?”
虽然他和樊香是娃娃亲,过得也可以,可陈正雷那两个孩子这么皮,自己偷偷离家,把两大队的人都惊动起来去找,自家孩子跟着也不定将来怎么受苦呢,怎么也不能这么莽撞!
樊香莫名其妙,“什么订娃娃亲?我怎么不知道?”
程伯绍这才知道自己可能弄错了,“不是娃娃亲,陈正雷怎么说跟咱们家是亲戚。”八辈子算上,自家跟他们明明没有一点儿关系。
樊香有些哭笑不得,“原来陈正雷不是说谁帮助找到孩子就给50元钱的嘛,现在咱们找到了,我给他自行车的钱,他怎么也不要,意思是抵了帮助找孩子要给的报酬。
孩子本来就是来找我才丢的,我怎么可能白要一辆自行车?最后王婧就说干脆让孩子认咱们当干亲,自行车就算是他们的拜礼钱。不过只是口头说说,他们急着带孩子做检查,就先走了。”
两个孩子认他们做干亲,以陈正雷的地位,在清水县范围内,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并且他们两口子都是正派人,这也是樊香没有一口拒绝的原因。
程伯绍提醒她,“人家给拜礼是人家的,我们也得准备些给孩子的回礼才行。”
“我在想呢,还不知道给什么回礼合适。”
不过,她很快就不再想了。和程爱华一起把家里原来煮猪食的大锅刷干净,煮上了水准备熬面疙瘩汤,小锅里也加了水重新煮饭,他们一家还没吃呢。
慢慢地,大队里出去搜索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家门口堵了一群人参观他们家的自行车,知道这是丢失孩子那家送他们的,全都羡慕得不行。
“樊香,你家运气怎么这么好呢,一下子就找到了孩子,要是我先找到该有多好啊,这自行车不就是我家的喽!”
有人疑惑,说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多呢,那人也只说找到孩子给50元钱,现在送辆自行车不是亏大啦。
樊香看有不少人都竖着耳朵听她说,详细情况她不会说,只是道:“这辆车是用自行车厂的零件组装的,价钱便宜得多,再说我也出了十多块钱呢。”她出钱的事自然是假的,不过是不想解释那么多。
“看这车身,看这横梁,这么夯实,线条这么流畅,和一百多买的新车没什么两样。这是哪里自行车厂生产的?”
“津市吧。”
“那这就没错了,津市的白鸽牌自行车可是数得着的,我说看着这车型这么熟悉,我在公社里看到一辆白鸽牌的自行车就是这样,我估计这就是白鸽自行车厂生产的。”
“车好,最重要的是便宜,樊香你可真有门路!”大家觉得,花一点儿钱就能买来自行车才是重要的,比花一百多买一辆合适多了。
“能不能帮我们家问问,也帮着组装一辆这样的车啊!”
“你脸真大,没想想买这样一辆车是好买的?”
樊香哪能去做这样的事,话却说得婉转,“我也想帮大家,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每家都买一个也成。可是听人说了,每个自行车厂的人,好几年才有一辆组装自行车的权利。是亲戚家已有了自行车,人家才送给了我。”
“同样是不好买,看看人家樊香话说的多好,看看你,说的那是人话么。哼!”
也有人说:“樊香,你家已有了缝纫机,现在又有了自行车,再有个手表,三大件可是就齐啦。”
郑红梅在一边酸溜溜地想,那么多人出去找孩子,樊香运气怎么这么好呢,就让她找到了,还白得一辆自行车,怎么不是自己找到的呢。要是不分家就好了,樊香家的也是自家的。现在不但缝纫机没了,自行车也飞了。
“你家亲戚是谁啊,樊香,怎么还开着吉普车来的,咱们公社的革委会主任下来,还是骑的自行车呢。”
孩子已经找到,对这事也不再需要保密,樊香笑道:“是我干儿的爸妈。”却没说职位。
“啧啧!你家干儿的爸妈肯定不是一般人。”这时候,大家都知道保密条例,也没人再不长眼地问。只是觉得,能认这么一门亲戚,这樊香啊,真是越来越有本事喽。
樊香打了几个鸡蛋搅碎后放入了稀饭,所以盛出来的饭里面还有几丝黄黄的鸡蛋丝。
郑红梅看着眼馋,厚着脸皮也回去端了碗来,还叫来了她家几个孩子。
“找孩子时不积极,现在吃饭了积极了。”不过程小绍是会计,统计工分,大家也不敢得罪他。只有个和他不对付的在一边说:“脸大啊脸大!”
“再大还能有你的屁股大?” 我看是。众人轰地笑了起来。
郑红梅脸红得像猴屁股,可人家又没指名道姓说她,她也不好凑上去找骂,只好装不知道,心里却憋得不行。
待人走后,郑红梅很不甘心,拿了块布及一件衣服过来说:“大嫂,今天是年三十了,我要忙着囤些年货,你把这块布给爱党做件衣服呗。爱党的那件衣服,改小一点给爱荣穿。”爱党是郑红梅的大儿子,爱荣是小儿子。
你也知道要过年了,要囤年货,还这个时候找自己做衣服,还一副颐指气使的口气,好像给她做衣服还是自己占了便宜似的。樊香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气了,一口回绝,“我没时间!”
原来只要跟樊香一说,没有不同意的,她哪怕半夜不睡,也得把分给她的活干完,没想到这次被拒绝了,还是这么生硬的拒绝。
郑红梅不由提高嗓门,“大嫂你也太过分了,一上午时间,非亲非故的,你都有空帮人家找孩子,还做饭给大队里不相干的人吃。轮到自己亲侄子了,倒没时间了。”
这是什么逻辑,自己又不欠她的,“那可不是,人家送我一辆自行车呢,你要送我一辆,我现在也给你做衣服。”
“大嫂,你怎么不讲一点儿情义,就记挂着人家给你的一点儿东西呢。让大哥听听,你哪有做嫂子,做伯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