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是没有好坏的,它们又不像人,有思想有知觉。就像一把刀子,坏人可以用它来杀人,可好人也能用它保护自己。我们能把刀子分好坏吗?”
程爱红摇摇头,连一边的程爱华也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被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信任地盯着,樊香感觉自己有些压力,在这个时候,说不好可能就摧毁了一颗爱美的心。
“错的是有些认为它们坏的人,我们说服不了他们,但我们可以默默欣赏,等待有一天他们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人犯错了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有些还会恼羞成怒,在这之前,我们得保护好自己,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的思想,免得那些人知道了生气。”
“就是说我可以默默喜欢,但不要别人知道就行了?”
樊香点点头,“喜欢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可以不让别人知道。条件合适的时候,我们想让别人知道也可以。就像小草一样,冬天条件不好,它们干枯了,但它们的根扎在下面,春天来了,就又冒出了头。”
第25章
程爱华放下手里的书, “妈妈, 我不想做小草, 我要长成一颗大树,还是一年四季长青的。”可以给家人庇护, 风吹雨打都不怕。
“非常有志气!”樊香先鼓励她一番, “大树肯定比小草更抗风雨,但它也不是就没有可伤害它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拿锯锯它呢?如果一个动物把树皮给啃了呢。”
“那怎么办?”
“你先想想,再来告诉我答案。”程爱华陷入了沉思。
程爱红不想那么多,舒了口气,指指画上的图案, 脸上露出别样的神采,“妈妈, 我很喜欢它们, 我能画吗?”
“你不是有作业本吗?画画我看看。”
程爱红像脱去了枷锁,用小鸟一样轻盈的脚步去拿了她的书包过来,从中拿出了铅笔和一个练习本。
很快,她笔下出现了一个仕女,吴带当风,飘然欲飞。
樊香感叹了下, 这个孩子一直沉默寡言, 没想到有着非同一般对美的敏感。她的画虽然稚嫩,但特质抓得很准。
原主心灵手巧,程伯绍是个这年代少有的大学生,不知是优良遗传或者是综合二人优点, 这三个孩子,程爱华思维敏捷,对知识领悟很快,程爱军明显活泼可爱,数字已记了好几十,唱歌也是张口就来,唱作俱佳。
樊香原以为这很正常,可看过林大嫂家的孩子才知道,在这个年代这个大队里,林大嫂家的孩子才是常态,反而程家这三个孩子是少见的。
最连最不起眼的老二,现在她也发现了对美的天分。在这个交白卷光荣的年代,她要怎么去教育这三个孩子?
“妈妈,我画得不好吗?”
可能半天没见樊香说话,程爱红小心翼翼地问。
“不,孩子,你画得很好。”好得樊香对要说出的话觉得有些残忍。
不过,她还是说:“刚才妈妈也说了,每个人对美有不同的认识,现在你画的这样的画,只能在家里画,画完之后妈妈替你保管,不要让别人知道。能被其他人看到的,还是要多画画我们劳动的情景。”
没想到程爱红对此接受良好,“劳动人民最光荣!”
好吧,是她想多了,在这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人,有此认识一点不为奇,“比如挑水是什么样子,种田时是什么样子,收获时是什么样子,学习领袖思想时是什么样子,每个人的神态在不同的时候应该都是不一样的,你注意观察,把这些能画出来就非常了不起。”
程爱红乖乖点点,她又翻开一张纸,在上面构勒起来,很快,一个坐在煤油灯下读书的中年妇女呈现了出来,“这是妈妈。”
仔细看,还真有些像,面目柔和,神情专注在读领袖文集。
“爱红真厉害。”
晚上程伯绍回来时程爱军已睡熟了,把他放好,樊香和他商量了孩子教育的问题,“这三个孩子都非常聪明,现在学校也不正经上课,他们好多时间都浪费了,并且咱们这里好的老师也找不到,要不业余也能让他们多学学。”
程伯绍觉得夫妻两人共同商量孩子的事很好,他想想道:“爱华就让她先自学着初中课本,不会的可以写信问我,或者让她问那个王老师,你们处得不是挺好的嘛,爱红爱军还小,就基础的知识学着就行。现在哪里都是这样,讲课的时间少,上大学要推荐,好在在村子里吃的还能方便些。”
一语惊醒梦中人,樊香习惯了后世给孩子们紧凑的安排,又不想浪费程家这三个孩子的天分,却忘了这个时代特殊性。她就和程爱华保持同步学习就行,两人还能互相促进。
程爱华这时也拿着书过来了,樊香让她每天学一篇课文,里面字词会写,数学也每天学一课,会做题。
“爸,这个题什么意思?”
樊香一看,这已是数字第五课里的内容。“前面的题呢?你看了吗?”
“前面的题很简单,看看里面附的例题我都会了。”
樊香有些不敢相信,让程伯绍找前面的题出了几道,没想到程爱华真的一点也不错就算了出来。原来以为这个孩子聪明,可她的聪明还出乎她的意料。
程伯绍给她讲了不会的题,她也很快明白了,写出了正确答案。
“睡觉去吧,小孩们就应该早睡早起。”
每天规律地生活,很快到了和王老师约好的三天,自行车要回来了,还没等樊香再借自行车去县城拿,一大早天还没怎么亮她就听到有人在院子外面叫门。
樊香从灶屋出来开了门,发现她家院子门口停了一辆这个时代少有的吉普车,车旁边正是陈正雷夫妇。
两人都一脸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见到樊香就焦急地问:“陈默陈桦来你们这里了吗?”
樊香摇摇头,王老师眼睛里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了,她身子一软,陈正雷忙扶着了她。
把两个人让进屋里,樊香问:“陈默陈桦怎么了?”
原来王老师昨天去商店买东西,陈默说他们两个找小伙伴去玩,王老师回去的时候不见他们,以为还在小伙伴那里,这原来也曾有过,她也没急。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还不见两人回去,她这才慌了,去问了儿子经常玩的小伙伴,小伙伴们也说昨天下午玩了一会儿陈默就带着妹妹走了。
和陈正雷一起,加上其他朋友帮忙,大家找遍了县城也没发现。王婧觉得自己腿都要软了,一时脑子里想了许多,是有坏人来报复他们?还是两人遇到了意外?
半夜两人回到家,仔细检查后这才发现孩子桌子上的一本书下面有一张纸条,写着“我们去饭(樊)香阿姨家听故事了。”署名是陈桦,不远处还有另一张纸条,写着“我护送妹妹一块去。”正是陈默的字迹。
不用说,肯定是陈默怂恿陈桦的,光是陈桦,根本没有这么大胆子!
王婧怒道:“这两个臭孩子,找到他们真该揍一顿!”就是想打也得找到人才行啊。不过好歹有了线索,王婧心里稍安了些。
当时她就想来樊香这里,陈正雷劝着了她,一是跑了大半夜,她的体力已达极限,二是如果两个孩子真来最好,如果没来晚上走山路也看不清楚,不好找人。勉强休息了两三个小时,王婧再也等不及,陈正雷开了单位的吉普车就过来了。
结果孩子也没来这里,他们又去了哪里?
哪怕两个孩子不是来找她的,樊香知道消息也不能不管,何况还写了纸条是因为来找她才不见的。
“两个孩子不是不懂事的人,既然写了是来找我,肯定是朝我们大队这个方向来的,我们就顺着这条路找。”
“是这样吗?”王婧就像快落水的人抓到了浮木。
“他们原来也没有这样跑丢过,既然写了纸条,就是来了这边。”陈正雷也心急如焚,还是安慰妻子。
“那我们快去找!樊香,你熟悉地方,也请你们多多帮忙!”
“稍等下,我们就这几个人,人手不够!”
程伯绍也从屋里出来了,这时候找孩子是大事,顾不上别的,樊香叮嘱他,“你去找青山哥,让他在大喇叭里广播下,让社员们都帮忙在附近找。”
程伯绍说:“孩子也可能不在我们队范围内,我请青山哥再去趟县城来我们这里路上要经过的栈桥大队,请他们也照这样办理。最好两人一组分片去找。”
樊香又加了一句,“就说如果找到线索或者孩子,我们出十斤面感谢。”
她又转头问陈正雷夫妇,“这样合适吗?”
陈正雷没想到樊香考虑问题这样周密,安排得也合理,怪不得老婆说她心中自有世界。程伯绍也很不错,两口子都是那种值得托付事的人。
不过这些在他脑海里只一闪而过,就同意了樊香的安排,“非常好,我再出50块钱感谢,如果有孩子的线索请报到这里,就说是你亲戚家小孩。”
他声音有些低哑地加了一句,“先别说是我家孩子,我逮捕了不少坏人,怕有人知道是我家的孩子报复我们。”
王婧的眼泪刷地又流了下来,陈正雷握着她的手,一边不停拍着她的背。
程伯绍点了点头出去了。
樊香安慰他们,“我们这里偏僻,没人认识你家的孩子,你说的那种可能发生机率比较小。”
王婧最怕的就是孩子们可能遇上了意外,听樊香这么说,哪怕是个安慰,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估计两个孩子在哪里迷路了,正等着我们去找他。”
说到迷路,樊香有些迟疑地说:“从县城来这里的路上,有一段路林比较密,沟也有些多,我们叫九道沟,发生过几次人员受伤的事,不过那是进山的路,不是来我们大队的路。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去了那里。”
很快村里响起了大喇叭声,说了两个孩子的年纪,呼吁大家都去寻找,找到后报到樊香这里。
第26章
不一会儿, 程青山跟着程伯绍一块过来了, 心里奇怪樊香一家怎么认识陈正雷, 忙上前打招呼,“陈局长, 您也来了。”
陈正雷和他握了握手, 说:“麻烦程支书了。”看樊香点头,他这才说:“失踪的是我家的两个孩子,不过对外请程支书保密,就说是樊香家亲戚。”
程青山心里一惊,陈局长的孩子怎么会在东方红大队失踪?难道牵涉什么秘密不成?他自然答应了, 说以他的党性保证这事他绝对不外传,这就去栈桥大队。
王婧也要出去找人, 樊香拦住了她, “这里你们不熟悉情况,如果有人找到孩子送回来了怎么再去找你们,你们还是就在这里坐镇,我和伯绍去九道沟看看。”
王婧只是重重握着樊香的手,声音都有些哑了,“我不去这心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还不如也去看看, 心里也好过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
最后决定王婧跟他们一起去找。陈正雷在樊香家坐镇,程爱华几个孩子和他一起留下,万一有个跑腿叫人的活儿两个大的都能胜任。
樊香带了根绳子,三人直冲九道沟而去。所谓九道沟, 是顾名词义这个地方一个沟套着一个,前后九道,所以才称为九道沟。
一边顺着小路向前走,三人一边轮流叫着陈桦陈默的名字,樊香还沟通花朵,让她也扫描周围的状况。这才是她跟着出来的原因,她找过的地方,总比别人更快些知道有没有人。
花朵这个能力开放还是积分达到3000分之后,不过一次只能扫描大约方圆半里的地方,可这地方是山区,望山跑死牛,看着方圆半里不大,包括上垂直距离的话就方便太多了。
心里急,几里的路很快就走完了,九道沟已走了四道沟,虽然天冷,三人都出了一头汗,程伯绍掏出手帕替樊香擦了擦汗,“太冷,别被风冲着了。”
看看王婧,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用,樊香也让她擦擦汗。一直没发现两人消息,王婧有些着急,“不然我们去其他地方再找找?”
“花朵,还没有消息吗?”樊香也急,难道她推测错了?从县城到东方红大队,如果有可能走失,这是最可能的地方,其他县城来大队沿路还是比较通畅的,只有这里,路两边都是沟,树也密,叉路还多,视线容易受限。
“前面沟底有生命气息。”终于,樊香听到期望的消息。
她自然不能这么说,眼睛搜索周围,“你看,王老师,这里有自行车印,我们再向前走走看看。”
王婧一看,可不是,路上浅浅的泥土上有一个自行车的痕迹,一时心里大喜,连疲累都顾不上了,直接叫道:“陈默!陈桦!”
“我好像听到了声响!”其实是花朵指明了方向,樊香直接朝那个方向走,免得再走叉路。
这个时候,有线索的人就是主心骨,王婧一点没迟疑就冲樊香说的方向走,程伯绍自然护着他们。几人又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快到花朵说的地方,樊香叫的时候,沟里发出了声响,一块石头从里面斜斜飞了出来。
几人倾着身子向沟下看去,里面却不是陈默及陈桦是谁?他们两个看到来人激动得直挥手,陈桦哇一声哭着叫:“妈妈!”声音哑得都快要听不出声音来了。
“乖,妈妈在这儿!你们怎么样?”
“哥哥的脚断了!呜呜!”
王婧一路小跑跑到了两人上方,撑着地就要向下滑,樊香在后面抱住了她,沟有两三米深,还近乎与地面垂直九十度,下去的人弄不好就会弄伤自己。万一王婧伤了更麻烦。
“让我下去!”王婧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时候拦着自己。
“我在山里走惯了,也懂点外伤处理的知识,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在上面拉我们。”她把绳子捆在自己腰上,让程伯绍两人拽着她,她又一手揪着山坡上的灌木,慢慢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