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自然想到祸起萧墙,但这是天家之事,不管有参与的还是没参与的,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时候是最要命的时候。
赵晏清不同以往只站在百官前列,而是直接站到了龙椅之下,一手负在身后,身姿笔挺。
皇家众子各有气质,唯独齐王是那种文弱,可他如今一站那,却叫大臣们又都心惊。
以往众人都不太往他身上瞄,如今一看,这剑眉厉目,一双凤眸竟是锐利得叫人不敢逼视。
齐王是什么时候有这气势了。
大臣们刚抬起的头立刻就又垂了下去。
赵晏清站到龙椅下,张德当即也拿着圣旨上前,在他示意下展开高声音宣旨。
旨意有三则,一是废太子经过,二是毅王勾结陈王旧党大错,三是……“朕命齐王监国,清君侧!”
最后三字如同惊雷一样直接炸响在大臣耳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明宣帝是要给齐王立威,全权让齐王处理毅王勾结旧党一事。
赵晏清已朝圣旨跪下呼万岁,众臣们也一个激灵跟着跪下,内阁几位阁老都相视一眼,眼中皆有凝重。
重新站起身,要正式议事,却又听赵晏清冷声道:“陈王旧党如今就在内阁之中,陛下已查实,王阁老,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刚刚是惊雷,现在这话就是如同雷雨加交,疾风暴雨的,全砸了下来。
王阁老显然是被砸晕了,张大嘴愣了好大一会,才猛然跪下:“臣冤枉啊!”
赵晏清冷冷一笑:“是不是冤枉,自然会知道。锦衣卫!”
万鸿羽当即出列,上前就把王阁老压着肩制住,外边的锦衣卫亦都涌了进来,将人围着抓了下去。
内阁众位阁老人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明宣帝何时这样独|裁过,这恐怕不是止是大怒了!
当然,内阁也没人敢说话,都怕这火烧到身上来。
身为内阁首辅的徐敏想了想,跪倒在地:“臣有失察之罪。”
赵晏清就盯着他一会,示意内侍去把他扶了起来:“首辅是有失察,但这些旧党藏得极深,若不是大皇子一事牵连这许多出来,怕是谁也想不到。毅王与这些逆党勾结,欲乱我朝纲,动我国之根基,罪大恶极。首辅身为百官之首,当应将功补过。”
一番话说得叫人对逆党咬牙切齿,又深明大意。
徐敏叩首,十分感激地说:“臣必拼尽全力。”
众大臣看首辅这种低姿态,明白这是听令齐王了,齐王还真是好手段。上来就拿了内阁的错,立威之余逼得首辅现在就为他所驱使,这贤名就到手了。
赵晏清也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直接开始议事。
王阁老下狱,肯定是要查出一大批有牵连的官员,赵晏清不会让草草散朝,而是就那么带着一众大臣把先前堆积的所有事都拿上来说。
大大小小,把一众大臣的脚都站麻了,也只能忍着陪着。
他们心里也明白,这里头的人肯定是不能走了。
果然,锦衣卫不时折返,每回和赵晏清耳语一次,就有一或几名官员被拖下去。
喊冤声从庭院再传到大殿中,绝望凄凉,让所有人都心神一凛。
在最后一次锦衣卫进来的时候,赵晏清终于放人了,颔首说道:“王阁老已全招供,一应人等皆叛极刑,王阁老当即推出午们斩首。众位大臣,觉得如何。”
此事连刑部大理寺的人都未插手,就由锦衣卫审了就判,大臣们心里肯定觉得不妥,但这种事谁也不想沾。
当下,所有人都附议,赵晏清这才叫刑部、督察院、大理寺的人去处理和观刑。
此事算是了结,赵晏清神色也缓和了些,露出众人熟悉的温润笑意,与徐敏说:“瓦剌与我朝要在西北那边再一次会晤,首辅大人还是要督促着此事。”
徐敏忙应喏,好大会,观刑的众人回来,汇报王阁老已伏诛。赵晏清便散了朝。
散朝的时候,他又独留了徐敏,带他到明宣帝跟前。
徐敏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见到明宣帝精神翼翼,激动得双眼都红了,一把年纪的人居然在帝王面前就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
“陛下龙体安康就好,老臣听到这些事,真是恨不得撞了柱子,没脸再见陛下。事情出在内阁,王阁老在内阁十五载了啊,老臣居然丝毫没有察觉,老臣愧对陛下!”
明宣帝神色温和,让张德扶了他起来,又命他坐,说道:“此事哪就能全怪到你身上,朕这些日子心烦意乱,儿子们都这样不成气,尽添堵。朕这几日对外宣病了,好好攒点精力处理家事,前朝你要多指点着齐王,他年轻又才观政几天,怕是有疏漏。”
徐敏听着又跪下,高呼惶恐,说定会尽臣子之职,辅佐齐王。
明宣帝还留他用了午膳,末了又命赵晏清将人送出乾清宫。
此时皇宫禁内几乎都是锦衣卫与禁卫,徐敏一路低头快走回了内阁。
到了自己的值房后,他坐到几案上,随意又翻起先前就摆放在桌上的书本,翻了两页就见到在书本上的画了墨圈的字。
他又翻了几页,然后磨墨,提笔反回前面的书页,继续画圈做标注。唇角微微翘起。
送走了徐敏后,赵晏清又回到乾清宫。
明宣帝已在暖阁,正一脸疲惫,手里却还拿着折子。
“父皇,歇歇吧。”
赵晏清上前,拿掉他手中的折子。
明宣帝神色顿了顿,到底还是笑了:“你们兄弟间,也只有你敢这样。”
“父皇。”赵晏清又喊了声,神色晦涩。
“坐,陪父皇下盘棋。”
他只能依言去取了棋盘来,再回到君父面前。
明宣帝执了白子,边下边说:“你那个表大舅兄,有勇有谋,就差点心细,还要是再磨练啊。”
赵晏清想到陆承泽行事,也是有些汗颜:“好在是毅王他们安排好的,发现了他还故意让他跟着,不然真怕寻着的是一俱尸首了。”
“不过他办案确实是有一套,但朕听说,很多案子谢丫头都知道,谢丫头在这面又做了多少事。”
“初芙是静不下来的性子,两表兄妹自小就亲近,都是围着这些东西长大的,她也就是误打误撞罢了。”
“有人跨你媳妇,你倒是替她谦虚。女子有才有德,才是识大体的,就如同你皇祖母。”
赵晏清没想到初芙在父皇心里有那么高的评价,诧异之余笑了:“初芙听见了,必定很高兴。”
“谢丫头好歹是朕看着长大的,谢英乾是什么人,虎父无犬女。”说到这里,明宣帝就又惆怅起来,“希望西北一切顺利,谢英乾能真将人都一网打尽,朕这心才算能落到肚子里去。”
原本要回京的谢英乾已经直接接了信,改往西北,为的就是瓦剌在西北交换种|马的事。
赵晏清眸光亦沉了下去:“以前是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如今知道了,岳父大人那里肯定能稳住局势的。”
“怕又是一场恶战啊。”
“父皇,你的子被吃了。”
正是说着政务中,赵晏清突然插了一句,明宣帝一愣,低头再看发现自己空了一片了。
他哈哈哈就笑了:“臭小子,你怎么能使这种计谋呢。”
“是父皇一心二用,怪不得儿臣。”
明宣帝就把手中的子撒了:“不下了不下了,朕歇会去,毅王那里估计正得意呢,你去给朕教训教训他。晚些去你皇祖母那里用晚饭,说给你皇祖母听。”
赵晏清起身将他送回寝殿,神色郑重退下,然后冷着张脸就来到了关押毅王的地方。
毅王这时正坐在椅子里出神,心里装着接下来要算计的事。
他进宫来了,也知道明宣帝肯定不会杀他,只等西北的事起,他再利用锦衣卫行事。他就可以脱控那帮人的掌控。
他只要稳了禁宫,这天下还是他说了算!
正想得激愤,眼前就多了个影子,毅王抬头便看到赵晏清那张冷脸,凤眸清冷。
“四、四弟!”
毅王装作惶惶的样子站起来,哪知赵晏清一拳头就砸了过去,把他又砸回了椅子里。
打完一拳,赵晏清理了理袖子,见毅王歪着头,一脸隐忍的样子,但那双眼眸内一闪而过的恨毒却没让他忽略。
他就笑了:“怎么,二哥是在想,忍忍就好了。忍忍,等瓦剌那边起事,你就可以主宰这天下了?锦衣卫有你的人又怎么样,还能真叫你算计了父皇去?!”
赵晏清一句话叫毅王霎时睁大了眼,心中有恐惧慢慢升起,背后似有寒风吹过来,让他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四、四弟你在说什么。”
赵晏清见此时他还想佯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二哥居然听不懂,弟弟还以为二哥诸葛在世呢。父皇不故意让你听见他要装病,你怎么会有机会着急让父皇真病,然后好逼宫夺权?”
“二哥一手好算计,假意让陆承泽跟着你,假意让捉进宫,然后好里应外合。你就是仗着父皇再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杀了亲子!”
说到这里,赵晏清双目赤红,一把又拽住了毅王的衣襟:“你要想坐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可以理解,可你知道不知道你在祸害百姓,民为国之根本,你这是要摧毁老祖宗用血打下来的基业!你简直丧尽天良!”
赵晏清自拔毒后,手劲也不容小觑,这一勒着毅王的衣襟,直勒得他脸都涨成了紫红色。
但毅王此时却一个责备的字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唯独是他刚才说的那些。
计划败漏了?
从哪里出问题了?!
毅王猛然一个激灵,伸手去推开了赵晏清,死死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却又突然笑了:“四弟,你以为你们就赢了?你可是把王阁老杀了,哈哈哈哈,王阁老可是个忠君爱民的好官,你以为你真除了陈王旧党的人?!”
毅王边说边大笑,赵晏清脸色铁青,对他这种执迷不悟气得真想拔刀。
都到这个时候,他还敢说风凉话!
“老臣见过毅王殿下。”
正当毅王得意大笑,自己还是把他们都耍得团团转那种高兴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大殿中响起。
毅王笑声嘎然而止,像是活见了鬼,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
来人正是一身朝服的王阁老,面带微笑,哪里像是给他传的消息那样,人头落地了!
毅王惊恐地看着他,再看看赵晏清,脸色如死灰,连坐都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里滑落下来。
幸灾乐祸成了灭顶的恐惧。
王阁老微笑着:“恐怕是未能如毅王殿下的意,老臣不活着,如何能拿到首辅卖国的证据。当然,老臣不死,首辅大人怎么会尽心去办和瓦剌在西北的会晤。”
“你……你……”毅王猛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和徐敏以为的计中计,其实是别人的计中计。
随着王阁老进来,万鸿羽也进来的,身后的人拿着十余名锦衣卫:“殿下,人已经清完了。”
锦衣卫也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