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之嗤了声:“打人就是你的分寸?”
陆池舟抿唇,未再吭声。
裴言之看他苍白的脸色,移开视线,倒也没再说话。
良久。
陆池舟声音有点闷,“裴叔叔,谢谢您。”
“别谢我。”裴言之别过头,“听着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下午到晚上。
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
陆池舟眼睫一颤,定定看着被推开的门,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出来的医生,是全国有名的神经内科主任。
“哪位是家属?”
陆池舟站起身,张了张唇,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暂时脱离危险。”
陆池舟闭了闭眼,有些脱力地说:“谢谢您。”
“我还没说完,病人各项体征衰竭,且求生意识并不强烈,这次抢救便是因为病人吞药自杀。”顿了下,医生补充完剩下的话:“长则一月,短则一周,还请节哀。”
见惯了生老病死,哪怕是这样一位传奇般的老人,医生的语调也无波无澜。
但这样平静的语调,往往比歇斯底里更加残忍。
审判的刀终于落下,但不过是从死刑变成缓刑。
陆池舟的脸色一寸寸发白,他闭了闭眼,整张脸毫无血色,“我什么时候能去见见他?”
“等脱离重症监护后。”
医生走后,是一阵窒息般的寂静。
裴言之看了眼低垂着头,失神地望着地面的陆池舟,终究是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记忆一下被拉到了五年前,少年单薄又无助的身影和此时重合。
在陆家这样的权利中心,斗争是异常残酷的。一朝云端,一夕泥里。
陆老教会了陆池舟很多,但却忘了教他,怎么防人。又或是连陆老自己也错信了人,不知身边蛰伏了只不知足的狼。
当年他曾朝少年抛出橄榄枝,但陆池舟这少爷脾气,有着他的清高和傲气。
裴言之到现在都记得,那时身处囹圄的少年,眼中不可一世的狂傲。
直到现在,他做得很成功,但到底被磨平了棱角。
亲人离世,生病,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磨碎一身傲骨。
“起来。”裴言之低首,拍了下陆池舟肩膀:“回去好好休息。”
-
裴恬在收到陆池舟的回信后,一瞬间想把他的手机号也拉黑了。
她都没扫他的黄,他竟然敢倒打一耙!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了三天。
在这期间,某只孔雀销声匿迹。
裴恬尽力忽视心中那种异样感,恼自己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将天天在眼前晃悠的“陆池舟”锁到了柜子里。
周五中午,裴恬正在收拾回家的行李,突然收到裴言之的信息。
[先别回家,下午去博雅医院看看你陆爷爷。]
裴恬动作一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回:[是陆池舟的爷爷吗?]
裴言之:[你还有哪个陆爷爷?]
[……]
裴恬放下手机,看着正在收拾的行李箱失神,心里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爷爷了。五年来,陆老都在安山疗养院。
陆家对外放出的话是,陆老身体欠佳,不见外客。
裴恬曾问过裴言之,是不是陆枫控制了陆爷爷,逼走了陆池舟。
但向来温和的裴言之头次严肃地告诉她,不许多管闲事,并向她封闭了所有有关陆老的消息。
记忆里,陆老是个非常和蔼的老爷爷,每次看见她,都笑得眼睛弯弯。
虽然外人都说,陆老是个笑面虎,但裴恬却非常喜欢他。
因为这样的陆爷爷,才能教出那样一个耀眼的陆池舟。
但现在,陆老进了医院,一贯对陆家避而不谈的裴言之主动提起让她去看望。
这一切,都指向个她不愿接受的结果。
裴恬想到了陆池舟。
陆老是他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
心突然紧紧拧成一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下午两点,裴恬站在博雅医院大门口,看到裴言之给她发的病房位置。
她拎着专门去买的果篮和补品,一路沉默地上了楼,依循地址来到了病房门口。
陆老住的是高级独间病房,被单独分了出来,外面空旷得几乎没人。
所以裴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吸烟处的陆池舟。
他就那么一个人,靠在墙边,半屈起长腿,盯着面前的墙面出神。向来齐整的西装松垮套在肩上,脚边是满地的烟头,他指尖夹着根快要燃尽的烟,身边烟雾缭绕。
裴恬用力眨眼,重新看了好一会,才确定,那就是陆池舟。
一瞬间,此时的身影和梦境中那个夹着烟靠在灯杆下的少年重合。
死气沉沉的,冰冷到失了满身的人气。
裴恬心头剧震,嗓间像是塞了团棉花般艰涩,握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
“啪嗒。”
手中的果篮没有拿稳,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声,不轻不重,打断了不远处出神的男人。
他倏得扭过头,两人的目光相撞。
裴恬看到了陆池舟快要布满的红血丝,以及疲惫到失去神采的眉眼。
下一秒,陆池舟堪称慌乱地移开视线,连忙掐灭手中的烟,想扔了烟蒂,却又在触及满地的烟头后,顿住动作。
最终,他无措地揉了揉眉心,喉结动了动,再出声时,嗓音异常沙哑,“你…来了。”
裴恬死死咬住下唇,眼睛胀得酸疼。
她从来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陆池舟。
重逢来,见了这样多面,陆池舟从来都是精致的、好看的、一举一动都能将她勾引得神魂颠倒。
但现在,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梦境里那个满身颓丧的身影,会真实地映照在陆池舟身上。
又或许,现实会比梦境还残酷。
那个天之骄子般的少年,在过去的五年中,也会无数次如同现在这般,沉默地茫然、绝望、崩溃。
太多的情绪汇聚在心头,裴恬心里疼得发慌,睁着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终究是忍不住,裴恬扭开脑袋,捂着眼睛,感觉到眼泪倾巢般落下来。
脚步声渐近,男声又哑又沉,连温柔都带着小心翼翼,“怎么了?”
陆池舟抬起她脸,感受到满手的湿润。心紧紧拧成一团,他自责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抽烟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裴恬没说话,只是呜咽着摇头,心尖涌上种天崩地裂的痛苦。
为陆池舟,也为自己。
因为她发现,自己竟再没办法对他生起气,那些过不去的坎,在见过这样的陆池舟后,全数化成了心疼。
裴恬知道,她完了。
完蛋地彻底。
这一辈子,就栽在陆池舟这个坑里出不来。
任他如何哄,女孩只是低着头流眼泪,陆池舟深吸一口气,正要强硬地替她抹眼泪,腰间突然传来阵柔软的触感,一双细白的小手紧紧环抱住他。
一股酥麻倏地从脚底窜到心尖,陆池舟鼻息一窒,看见埋首在他胸前的女孩。
她闭着眼睛,将头抵在他胸前,抽泣着说:“抱一抱,是不是就好点了?”
裴恬能感觉到男人瞬间僵硬的身体,这个怀抱,伴随着炙热的体温,以及未散的浓烈烟草味。
不算好闻,却让始终飘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过了几秒,裴恬感觉到了后知后觉开始发烫的脸颊,她吸了吸鼻子,正要退开,肩上传来一股大力,按住她脑袋的大手微微颤抖,整个人被男人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
铺天盖地,都是陆池舟的气息。
一寸、一寸将她笼罩。
裴恬听到男人沙哑到破碎的嗓音,“再给我抱一会。”
第24章 近你 睡他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