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叮咚”一声, 显示到达楼层。
裴言之听着电话,时不时低应几句。
他迈步,走出电梯门, 拐了个弯, 不经意一抬头,顿住脚步。
远处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将娇小的女孩紧紧拥在怀中,也不管时间地点, 就这么抱在一起了。
裴言之啧了声,秉持着非礼勿视的态度, 只瞥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没一会,那头秘书结束了工作汇报,裴言之挂了电话,眼皮突然重重一跳。终于似反应过来什么,他倏地抬头,眯起眼睛, 再次朝那头看过去。
两个人还没分开。
良久。
女孩好似害羞地推了推其的胸膛, 但男人依旧狗皮膏药似的抱着不肯放。
后来, 不知道女孩说了句什么, 陆池舟这才肯松开她,只是双手依旧覆在其面上, 轻柔地为其擦着眼泪。
裴言之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二人拥抱的全程, 也没吭声。
情绪来得太快, 就像龙卷风。原本对陆池舟的那点怜惜和欣赏, 瞬间就没有了。
裴言之抱臂,半倚在墙边,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
他倒要看看,这二位到底能旁若无人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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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激动上头的结果, 就是在这之后,尴尬到抠脚。
裴恬感觉自己整张脸都被男人捧在手中,陆池舟微凉的指尖轻轻擦拭她眼角。
他的面容近在咫尺,向来殷红的唇色此时有些淡,整张脸都过于苍白了。
察觉到二人过于暧昧的距离,裴恬的心跳猛地增快,原先被心疼盖住的羞耻感,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涌上心头。
她有些难耐地别过脸,讷讷道:“你先放开我吧。”
陆池舟扬起道清浅的笑,“不放。”他按住她后颈,从口袋中摸出纸巾,轻轻覆在她眼角,“小哭包。”
裴恬蹙眉,睁着双水雾雾的眸子看着他,“你才是,大烟鬼。”她皱皱鼻子,嘟囔道:“难闻死了。”
陆池舟指尖掐她鼓起的脸颊,往外拉了拉,无赖般低笑了声,“那难为我们恬恬,主动抱我了。”他语调慢悠悠的,咬重“主动”二字。
裴恬:“。”
真是,心疼狗都比心疼他好。
“不要你。”她气得瞪他一眼,又抽过纸巾,“我自己来。”
她低头收拾好情绪,一抬头,就对上陆池舟定定瞧她的眼神。那双漂亮的眸子已经很好地藏起了脆弱,却又染上她看不懂的深意。
黑如深渊,却细如棉针,无声又强烈。
一时间,裴恬有种被细密的网笼罩住的错觉。
“走了。”她错开视线,不太自在地说:“去看陆爷爷。”
陆池舟喉结滚动,低应一声:“嗯。”
裴恬当先转身,揉了揉脸。她努力弯唇,想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些。
结果刚抬眼,扬起一半的笑容,顷刻间僵在面上。
她怔愣在原地,看见裴言之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如同晴天劈下一道雷,差点没把裴恬当场劈倒。
“爸,你怎么来了?”裴恬深吸一口气,说话都差点结巴。
裴言之没搭理她,只是抬起下巴,目光缓缓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结果,对方不闪不避,眉眼间满是让人看一眼就火大的愉悦。
裴言之偏头低咒了声。
他就知道这个死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自家这颗小白菜,也是一点都不争气。他还以为她这气能生多久,提醒她可以原谅一点点,她就这么原谅的?
“过来。”裴言之看向裴恬,冷冷道:“你到底是来看望谁的?”
裴恬:“……”
她窘迫地垂着脑袋,朝裴言之走了过去。整个人焉儿吧唧地捡起地上的东西。
陆池舟连忙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果篮和补品,“我来拿。”
裴言之现在看他是哪哪都不爽,冷哼一声,拉过裴恬就走,一眼都懒得看他,“让他拿。”
裴恬:“…哦。”
身后传来陆池舟低沉的嗓音:“裴叔叔,这是我应该做的。”
裴言之:“。”
裴恬瞅了眼自家老爸冷冰冰的侧脸,主动贴近挽住他手臂,冲他眨巴几下眼:“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裴言之边走,边睨她一眼,没好气道:“什么?”
她小声嘟囔:“其实陆池舟他就是想做你儿子,特别崇拜你,恨不得喊你爸。”
裴言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让他滚。”
就还…挺冲。
裴恬摸了摸鼻子,认真想了想,以后这种事还是先斩后奏吧。先把人吃干抹净,再带回家,裴言之就算不高兴,也不能不负责。
胡思乱想中,裴言之已经定住脚步,裴恬这才发现到了病房外。
“我来开。”陆池舟大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裴恬捏紧了袖角,脚步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跟在陆池舟身后,同时顺着视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陆老。
相比五年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老爷爷,目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满头华发,瘦得变了形。此时,还未清醒过来。
同时,因为中风的关系,老人的表情也并不好看。看得出是全力抢救,整个人仍然透露出沉沉的暮气。
看着,就让人难过。
一瞬间,裴恬眼睛胀得酸疼,她用力眨了眨眼,逼回了眼泪。
她搬着小板凳坐到病床边,握起老人枯瘦的手,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陆池舟安静地看着二人,目光停顿在两人交握的手,几秒后,突然移开了眼。
满室的寂静被裴言之打破,他的声音莫名安定人心。
“我问了裴三,他已经联系了国外的神内的顶级专家。不日将联合陈主任共同为陆老看诊。”
裴言之口中的裴三,便是裴恬的小叔叔裴言卿,裴家唯一继承医学衣钵的独苗。请这样的专家过来,也不知道需要耗费多大的人情。
陆池舟张了张唇,喉间一片干涩。
一听这话,裴恬开心扭头,满脸希冀地看向裴言之:“小叔叔认识的人肯定很厉害!这样陆爷爷是不是就能好了?”
裴言之动了动指尖,终究还是不忍心,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裴恬弯起眼睛,“这样就太好啦!”
但陆池舟显然要清醒得多,他唇角轻轻牵起,声音极低地附和了句:“嗯,我等着爷爷好起来。”
裴言之还有应酬,呆的时间并不久。
走之前,他看了眼黏在病床前的裴恬,倒也没强行将人逮回去,只是淡瞥了眼靠在窗边的男人。
后者朝他眨眨眼睛,看起来一派端正:“裴叔叔再见。”
裴言之看他就来气,“砰”得一声,沉着脸关了门。
陆池舟要真给他当儿子,他也不会这么气。
但他明显不安好心要拱他家白菜,如果不是碍着陆老爷子的面子,裴言之当场就能把他打回老巢。
裴恬在病房待到了晚上。这期间,陆老一直未醒,时不时有医生进来换药水,高级护工全天候命。
她又抬头,看见陆老的病房外,还站着成排的保镖。
整个氛围肃穆又沉重。
裴恬靠在病房的小沙发上,也不舍得走,近乎执拗地等待着陆老醒来。
陆池舟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忙,陪护陆老的同时,又坐在临时搭着的桌前回邮件。
桌前还堆着一沓文件。
裴恬看着他专注的侧颜,突然有些恍惚。
陆池舟的情绪好像是分段的,他目前的状态,和刚刚靠在墙边抽烟的男人判若两人。
裴恬托着腮想着,要是自己,肯定已经被情绪扰得不能做成任何事情。
但陆池舟他不一样。他无往不利,他无坚不摧。
裴恬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当她自己迈过了心里那道坎后,被压抑了好多年的浓烈感情突然就迸发出来。
裴恬按住胸口,那里似有人拿羽毛在轻挠,止不住地痒。
一如当年。
裴恬长吐一口气,放任心跳不停跳动,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陆池舟回完最后一封邮件,才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不为其他,实是另一道目光太过明显,某只小鸵鸟总挑着他分神时悄悄冒头。
女孩素白着一张脸,眼睛黑葡萄似的亮,眼周还带着为他哭过的红痕。陆池舟闭了闭眼,隐住渐深的眼眸。
他倏地阖上电脑,扭头,半开玩笑道:“再看收费了,一分钟十万。”
裴恬一怔,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不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