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眸光一沉,然而不等他开口,荣清公主一听宁妃张口向李志要人,脱口而出道:“苏姑娘虽然无事了,但她执刀伤人仍是重罪,按着大庸刑法,关她几个月也是应该……”
“堂堂大庸嫡公主竟是分不清事非黑白么?”
宁妃毫不客气的打断荣清公主的话,冷冷嘲讽道:“苏诗语因犯七出被休出安王府,却不知悔改,猖狂凶狠的执利器跑到驿馆杀人。公主,本宫想请问你一句,假若有一日有人拿着剪子杀到你面前,你会站在那儿任由她杀吗?”
“你……”荣清公主气到气结,刚开口又被宁妃打断。
“堂堂嫡公主竟不知道何为正当防卫,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而苏家出了名的名门闺秀,却凶残的跑到驿馆杀人!北鲜大皇子虽然是入大庸为质,但人家终归是身份尊贵的大皇子,来大庸更是为了两国交好,若此事闹大传到北鲜,李大人,你觉得届时皇上会认同你对此事的处置吗?”
宁妃巧言善辩在整个大庸后宫是出了名的,这一番连削带打下来,却是将荣清公主、苏诗语以及李志都毫不留情面的打击透彻,三个人的脸色都白了。
特别是苏诗语,被宁妃当着众人的面,揭出她被楼樾休出王府的事来,却是羞怒到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偏偏狠揭她伤痕的是执掌后宫大权的宁妃,连荣清公主都不敢回驳她的话,她更是不敢再开口,只得将一肚子的恶气死命的压在肚子里,脸都憋青了!
姜到底是老的辣。李志瞬间神色就恢复沉稳,并不为宁妃话语间的恐吓吓到,沉声道:“虽然娘娘执掌后宫大权,但历来祖训,后宫不得干政,所以,下官管辖的刑部之事,就不必娘娘过于操心!”
说罢,当着宁妃的面让人将昏死过去的杏雨抬出来,吩咐人重新锁上牢门,竟是不肯放苏流萤出狱的意思。
见此,一直处在震惊中的苏流萤终是回过神来,生怕因自己的事让宁妃也被有心人扯到错处,正要开口劝宁妃离开,没想到宁妃却是重重一甩袖子,将一样东西狠狠甩到了李志的脸上,冷冷笑道:“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看是不是本宫干政了!?”
砸在李志脸上的却是宁妃为苏流萤从慧成帝那里求来的手谕。
捡起谕旨的那一刻,李志脸色彻底白了,与荣清等人一起跪下领旨,再也不敢多说半句,立刻放苏流萤出狱。
宁妃亲自拉起苏流萤的手昂首挺胸的从牢房里走出来!
看着苏流萤毫发无损的离开大牢,而自己却是损兵折将,荣清公主心里恨意无法抑止。
心里的恨意让她不由自主的上前去阻拦苏流萤,不肯放她出去。
宁妃往她面前一挡,冷笑道:“公主这是要抗旨不遵了么?”
荣清全身一颤,终是明白今日这一战她注定又是输了。
她看着宁妃咬牙笑道:“宁娘娘还真是阴险狡诈,明明一早就带了父皇的谕旨来,却转弯抹角的迟迟不拿出来,是故意想借此羞辱我们么!”
闻言,宁妃妩媚一笑,讥嘲道:“对,本宫就是故意的。本宫就是想看看你们的心到底有多恶毒,嘴脸有多丑陋,手段有多卑劣!”
宁妃在出宫前已是争分夺秒的从慧成帝那里求来了手谕,但一开始她并不着急拿出来,却是要看尽荣清她们的丑恶嘴脸,再狠狠奚落她们,最后才拿出手谕带苏流萤离开。
而她最后的话,更是再次将荣清等人狠狠羞辱……
离开刑部后,苏流萤感动的向宁妃致谢,更是将自己改变主意留在驿馆照顾韩钰的事也一并向她解释清楚。
宁妃并不怪她,更是明白她的身不由已,怜惜道:“你真正要感谢的却是你的楼世子。是他托信到宫中让我帮你,我才知道你被关进了大牢的,也是他派人日夜在你的身边守护你,才帮你逃过了方才那一劫――他从未真正放下过你。”
从那突然出现、帮她逃过一劫的箭驽开始,苏流萤如何不明白,是楼樾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自己。
死寂的心田再次复活,苏流萤终是明白,楼樾之前那般对自己,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从来就不是无情之人,不会那么绝情的对自己……
眼泪无声的落下,可这一次,苏流萤的心却是暖的。
看着她的样子,宁妃知道,她的心里同样从未真正放下过楼樾,不免为他们欣慰一笑。
然而下一刻想到不久后的太子授印大典,宁妃却是烦忧起来,沉声道:“下月初六就是太子的授印大典了。只要大典一成,太子就是真正的储君、下一任的新帝,如此,那毒妇彻底没了忧虑,可以只手遮天了……而我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想到阿娘,再想到刚刚遇难的安王妃,虽然还不确定是楼皇后做下的,但苏流萤直觉却是告诉她,安王妃之死楼皇后一定脱不了干系。
所以,她如何愿意看到楼皇后再得势?!
眸光暗下去,她冷声道:“惟今之计,只有想办法阻止太子的授印大典顺利进行,如此,才能有机会再扳倒皇后。”
宁妃眸光也暗了下来,叹息道:“可此事太难,那毒妇将太子的大业看做生命一样珍视,这样的时刻她防备得一丝不漏,很难找到破解之法……”
“既然不能从太子的大典上找机会,只有在楼皇后身上找机会了。”
看着宁妃不解的目光,苏流萤沉声又道:“太子与皇后本就是一体的,或者说,太子与整个楼家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不能在太子身上找缺口,只能从楼家或是楼皇后身上找突破口――而最直接简单的,就是从楼家身上下手。”
闻言,宁妃眸光一亮――
楼誉为官几十年,要寻他的错处却是比对付楼皇后轻松许多。
所以,苏流萤此法却是可行。
但一想到将楼家牵扯进来,势必就要牵扯到楼樾,宁妃不免迟疑的看着一脸清冷的苏流萤,道:“若是牵扯到楼家,楼樾怎么办?”
宁妃不知道楼樾的真正身份所以担心楼樾会受到牵连。可苏流萤正是因为要帮楼樾打赢与楼家的恶战才要这样做的――
只有下手对付楼家,才能分散楼誉的精力,让他焦头烂额,不能再一门心思的对付楼樾。
如此一来,楼樾的危险减少,胜算自然就大了。
但楼樾身世之事,苏流萤现在还不能告诉给宁妃,所以,面上她只能跟宁妃说,楼樾有军功傍身,就算楼家出事,他虽会受到牵连,但不至于送命。到时再请宁妃出面尽力保他……
与苏流萤交谈一番,宁妃烦闷的心思豁然明朗许多。
道别时,苏流萤对宁妃道:“我与娘娘兵分两路,娘娘在宫里盯紧楼皇后与东宫。而我则在宫外搜寻楼誉的罪证。”
宁妃点头应下,吩咐她小心行事,起驾回宫去了。
送走宁妃,苏流萤心事重重,但眼下她却是要先回驿馆,以免韩钰为自己担心。
然后还没走出两步,苏诗语却是从后面追了上来。
她手上缠着纱布,面容痛苦阴沉,身后下人抬着担架,上面躺着已醒过来,正痛苦呻吟着的杏雨。
杏雨是苏府的家生丫头,从小就跟在苏诗语身边伺候,与苏诗语关系亲厚,亦仆亦友。
所以如今看着她面目全非,面容如鬼的可怖样子,苏诗语心如刀绞――
明明这样的形容应该出现在苏流萤的脸上,为什么最后却是杏雨遭了这生不如死的大罪?!
越想,她越是愤恨,越步拦在了苏流萤面前,指着担架上面容如鬼的杏雨痛心道:“贱人,看看你做下的好事。她如今这个样子,全是你害的……”
苏流萤停下步子,眸光冰凉的从杏雨身上落在了一脸痛苦狰狞的苏诗语脸上,冷冷道:“绿矾油是她带进牢房的。所以,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的报应。”
苏诗语将手背上被绿矾油蚀出的丑陋伤疤藏在衣袖下,就像她那颗肮脏不堪的心,无法见人。
心里的恨意翻涌着,苏诗语咬牙恨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苏诗语的恐吓,苏流萤缓缓一笑,冷冷道:“老天终是有眼的,你活该被休,而你的恶婢更是活该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你不放过我,我更不会放过你。苏诗语,好好记着我在牢房里说过的话吧,只要我还活着,我不会忘记你们今日的残忍,我更不会放过你――我与你,还是你们苏家之间的帐却是应该好好的、一笔一笔的算一算了!”
当一切亲情友情化成仇恨,苏流萤再也不会心慈手软……
☆、第115章 庐山真容
回到驿馆,刚进院子,就见到韩钰正送萧墨从屋子里出来。
见到她回来,韩钰微微一怔,下一刻脸上却是露出欣慰的笑意来。
萧墨面容一松,回头对韩钰道:“看来不需要本******这个忙了。人回来了!”
韩钰温和道:“还是要谢谢太子爷的相助。”
听到他们的话,苏流萤心里已是明白,是韩钰担心自己,请求萧墨出面救自己。
心里一暖,她上前对萧墨盈盈拜下,感激道:“谢谢萧太子!”
萧墨眸光淡淡的从她身上扫过,见她完好回来,心里一松,淡然道:“回来就好,你家公子却是很担心你。”
送走萧墨,韩钰看着消瘦下来的苏流萤,揪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温暖笑道:“先去洗漱休息一下,中午我让阿奴加菜。”
苏流萤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心里一片苦涩,顾不上休息,上前担心道:“公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眸光划过晦涩,韩钰心里苦涩,面上却是淡淡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话间,阿奴与长风也赶了过来。长风性子老实敦厚,心时高兴也只是站在一边裂嘴笑笑。性格活泼的阿奴则是欢喜的围着苏流萤问长问短,高兴不已。又急忙拿来柚子叶水给她泡澡,让她去去晦气。
阿奴将苏流萤拉走后,韩钰眸光默默的暗了下去,低声对长风道:“可有找到大夫?”
长风不忍的看着一脸黯然的韩钰,不由开口劝道:“之前在北鲜,主子不是放弃了么?怎么突然又……”
垂眸看着失去知觉的双腿,韩钰眸光一片灰暗,心里更是痛苦难言――
之前在北鲜,在得知双腿不能再站立行走时,他虽然伤心难过,却从没像现在这般痛苦绝望。
苏流萤被关进牢房这几日,韩钰自责愧疚痛苦。他想,若是自己像个正常人那般能站起身子,那****就可以轻松的制服苏诗语,护得苏流萤周全,更不用她为了救自己,身陷囹圄……
想当年,他却是北鲜最骁勇善战的大皇子,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面对千军万马都淡然于色,没想到如今却是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对付不得,也护不得自己想守护的人。
双腿初初失去知觉的那段时间里,不光他自己难过,一向最看重他的北鲜更是悲痛,重金召集了北鲜国最出名的大夫进皇子府为他诊治,可却无一人能让他有双腿恢复知觉……
韩钰治腿的这一年时间里,他吃尽苦头,忍受着各种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可最后还是回天乏力。
来大庸为质却是他自己要来的,一为来找苏流萤,二则是他双腿被废,却也希望为北鲜再出一份力,主动担下这份耻辱。三则是他不想再留在熟悉的环境看着四周悲悯的目光……
他的双腿是为了所爱之人被废,所以,他虽然痛心却并不反悔,更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可直到这一次苏诗语跑到驿馆来行凶,一想到当时的凶险和他的无力,他不禁想,这次只是一个苏诗语,若是下次换成更厉害残暴的对手,他拿什么来保护她?
所以,原本已放弃双腿的韩钰却是让长风开始在大庸搜罗神医,重新开始治腿……
抬眸静静的看着窗外的虚无,韩钰灰暗的眸光闪起点点亮光,淡淡道:“只要有人敢治,不管是什么苦,我都愿意……”
中午,阿奴做了一桌子苏流萤喜欢的菜品,主仆四人高兴的吃了。
吃完饭后,苏流萤帮阿奴收拾好桌子后,重新返回韩钰的屋子,却见他屋子的门关着,长风守在外面。
她正要推门进去,长风拦下她,道:“主子歇午觉了,姑娘这几日也辛苦了,主子让你回屋好好歇息。”
闻言,苏流萤有微微的诧异,因为韩钰并没有歇午觉的习惯,不知今日怎么突然开始睡午觉了。
回到自己屋子后,苏流萤想着今早同宁妃商议的事,蹙眉细细思索着对策……
过了一个时辰,她估计着韩钰应该醒来,起身朝他的屋子走去。
长风没有守在门口了,苏流萤正要推门进去,却被里面陌生的声音怔住了。
“……殿下双腿冻到坏死,没有办法再让它恢复知觉,更没有办法再站立行走……”
一个苍老凝重的陌生声音传进苏流萤的耳朵里。她明白过来,这是韩钰请来看腿的大夫,而大夫的话却是让她心里悲痛。
“……那可有法子让我站起走路……无论什么法子都行……”
韩钰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沉重,听得她心头一颤。
“有却是有的,可以为殿下为特殊材质配一副假肢……虽然不能像正常人那般奔跑跳跃,但简单的行走还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